再一次見到她,已經是二十年後。


    當時我在青龍山殯儀館當入殮師。


    工作內容也很簡單,就是將那些殘破不全的屍體縫合完整,讓死者能夠體麵地和家人見最後一麵。


    這年頭雖然沒有古代的砍頭、五馬分屍,腰斬這等殘酷的刑法。


    但那些需要我們幫忙整理遺容的屍體,其狀態之複雜、淒慘程度,絲毫不亞於古代那些遭受重刑後的遺體。


    特別是那些出車禍的屍體,模樣更是沒法看。


    不是腦袋與身體分離,就是身體被攔腰截斷,髒器流了一地。


    ……


    在那小姑娘屍體送來前,我和同事蘇明揚就提前接到了館長吳姐的通知,說是有個大客戶,讓我們隨時待命。


    晚上11點整,一輛中型箱式貨車緩緩開進殯儀館。


    車剛停穩,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從副駕下來。


    隨後又從另外兩輛邁巴赫上下來八個壯漢。


    吳姐趕緊迎了上去。


    說了不到兩句,男人揮手讓來的八個人開車箱。


    隨著車廂門打開,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出現在我們眼前。


    棺材上刻了一些麒麟圖和密密麻麻的往生咒,還被人用麻繩按照九宮格的樣式捆著。


    在九宮格的每一個格子的中心位置,都係著一個銅鈴。


    繩扣的結尾處,用朱砂繪製了個符文。  在我們打量棺材的時候,吳姐和那男人也結束了談話。


    “陳言,你和小蘇帶他們去3號廳。”吳姐朝我們喊了聲。


    這話一出,我和蘇明揚都是一愣。


    看對方這架勢,怎麽也不像是讓屍體睡三號廳的人啊。


    不應該是一二號廳那種豪華大冰櫃,或者套房嗎?


    三號廳是我們這最差的停屍房。


    是用空心磚砌成的平房。


    裏邊放著三張石頭的停屍床,連冷藏的功能都沒。


    要是碰到熱天,那氣味半天就出來了。


    不過三號廳有個一二號廳比不了的優勢,那就是能讓人守夜,可以燒紙錢來祭拜亡人。


    不像一二號廳,隻能點電子香,也不能留人守夜。


    到了三號廳,那八個人把棺材放下就急匆匆離開了。


    “喂,跑什麽!你們不留人守夜啊?”蘇明揚朝那八個人喊。


    可一個迴頭的都沒有,跑的更快了。


    這幫人剛走,蘇明揚就迫不及待的去扒棺材上的繩索。


    從死人身上拿陪葬品,已經是這行的潛規則了。


    現在不拿,在燒之前也會拿走,反正家屬也不會迴頭找。


    就算真來找,我們也能說這些東西不能進火化爐,在還迴去就是了。


    “別動!”


    我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蘇明揚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幹啥?”


    我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命了?知道棺材上為啥纏著麻繩不?那是怕屍體詐屍,所以用九宮鎖魂扣來鎮住魂魄。”


    蘇明揚滿臉不屑的‘切’了聲。


    “別搞那些封建迷信,什麽九宮鎖魂扣,八卦鎮魂棺釘,那都是老封建,屍體我都不知道燒了多少個,有本事讓它詐一個我瞧瞧,看是不是能炸出花來。”


    見我站著不動,蘇明揚再次開口催促:“我說老陳,這棺不開,你怎麽給屍體整理遺容?”


    是這個理沒錯。


    沒等我開口,蘇明揚已經解開了九宮鎖魂扣。


    還牛逼轟轟的說:“既然到了咱的地盤,是龍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要是敢詐屍,老子直接把它丟火化爐裏,讓它炸成爆米花。”


    話音剛落,棺材裏突然傳來 “砰” 的一聲。


    棺材蓋還微微向上頂起一條縫隙。


    好像裏麵有一雙手在拚盡全力地向上推。


    蘇明揚伸向棺蓋的手在半空中猛地僵住,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雙眼死死地盯著那不斷顫動的棺材,話都說的不利索。


    “我我我我……”


    那聲音卡在喉嚨裏,半天也沒能說出後麵的字。


    雖然我沒有情感,不知道害怕,但身體卻本能的往後退了幾步。


    這種本能不是基於情感上的害怕,而是身體長期進化出的自我保護機製。


    就像是當人遇到猛獸突然撲來,身體可能會自動觸發應激反應,如躲避、逃跑等行為。


    隨著棺材再次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蘇明揚終於迴過神來。


    “我靠!詐屍了!”


    他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門口衝。


    我也轉身衝出去。


    跑到門口的時候,我反手把鐵門關上,順手拿起放在地上的螺紋鋼橫著卡在門把手上。


    除非裏邊那玩意能把實心的螺紋鋼撞斷,要不然肯定出不來。


    等我做完這一切,發現蘇明揚早就跑沒影了。


    等我找到他的時候,這小子蹲在倉庫的牆角抱著雙腿瑟瑟發抖,臉慘白慘白的。


    “怎麽迴事……不可能啊……怎麽會詐屍呢,以前也沒詐過啊……”


    “幻覺,都是幻覺!”


    蘇明揚是火葬場的運屍工,出外場的次數比我多得多。


    毫不誇張的說,他搬運過的屍體,比很多人走過的橋都多。


    可此時也嚇得有些魂不守舍。


    過了十來分鍾,蘇明揚才稍微冷靜下來,可眼神仍是有些驚恐。


    “老陳,剛才那聲音你也聽到了?”


    我點頭,說:“聽到了,響了兩聲。”


    蘇明揚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用力地咽了口唾沫:“你說……會不會是人沒死?就和網上那些案例一樣,是假死,之前我們聽到那敲擊聲,就是她在裏邊求救?”


    被醫院判定死亡,然後抬到殯儀館火化的確實不在少數。


    前些年就有幾個哥們一起喝酒,結果集體出現酒精中毒然後假死的狀況。


    其中一個在本地有些權勢,家裏人動用關係讓他燒了‘頭爐’。


    結果第二天其他人都活了過來。


    還有一起案例,是個年輕的姑娘。


    在準備推進火化爐的前幾個小時,碰到了見色起意的火化工。


    誰知道忙活到半,屍體突然醒了,差點沒把人嚇死。


    像這種案例數不勝數,特別是在曾經那個醫療水平落後的年代,不知道有多少活人被活活燒死。


    我想了下,說:“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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