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航班誤點六個小時。小說


    明笙到家的時候,已然是深夜。整棟居民樓的電路維修,她在樓道壁上敲了好幾下,聲控燈悄然暗寂,她認命地摸黑走樓梯。


    緩慢的腳步聲在漆黑的樓梯間裏靜靜迴蕩,她竟然很享受這種的過程,好像小的時候一個人走路,在人行道的地磚上玩踩格子的遊戲。


    人在安靜無聊的時刻,總是易於被取悅。


    明笙一直低著頭,甚至走到了房門口,才看見了她門邊坐著的人。


    江淮易不知是夢是醒,穿著一件黑色襯衣,高高的身軀蜷曲在她門邊,很容易被忽視。然而她忽視不了。他黑色的眸子透亮,見到她的那一刻滑過微明的光,像從暗寂的深淵裏撈出一捧月色。


    “你迴來了。”他的聲音微啞。


    今夜沒有月亮。大雨不知疲倦地洗刷著黑夜,馬路對麵的大廈燈火通明,讓她能借來幾縷光線,看清他現在的樣子——


    才五天不見,他的臉頰削了下去,眼圈青黑,眼裏的水澤都是渾濁的,好像蓄積了許多雨水的窪塘。


    這副形象實在算不上好。換到從前,也許他都不會允許這樣的自己出門。


    明笙喉頭一時哽住,手機不知所措地攥著鑰匙。她有點怕她一旦打開這扇門,把所有重量都壓在門上的他會摔到,過了很久,才輕聲說:“起來吧,我要開門了。”


    她甚至蹲下去,輕輕拉一下他的胳膊,語氣算得上溫柔:“起來呀。”


    “你怎麽這麽久才迴來?”


    力氣懸殊,他反而拉住了她。


    兩人離得很近。黑夜像電影裏的特寫鏡頭,把彼此眼神的細微之處都暴露。江淮易把她的手腕緊緊捏在手心,瞳仁微顫:“周俊是不是打電話罵你了?”


    “還好。算不上什麽罵。”


    “你別理他。”江淮易委屈地撫了撫她冰涼的皮膚,“我不是那樣想的。”


    明笙隻是靜靜地端詳著他。她好幾天沒見他了。誠實地麵對自己的內心,她必須承認,此刻的相見讓她覺得很突然,卻絲毫不唐突,好像是自己本來就想見到他一樣。


    這讓她的眼神沉默而□□。


    江淮易被她看得低了低頭。黯光下他的睫毛纖密,微微垂斂,說不出地乖順。他低垂著眼,抿了下唇:“你想我嗎?”


    明笙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始使上一點力,想要抽迴自己的手。


    江淮易的表情瞬息之間變得倉皇,好像明知不會有預想中的答案,但還是無法接受她的否決。他沒花多少力氣就把她拉了迴來,把她的肩膀攬在臂彎裏:“我知道錯了……那天太衝動了。我等了你一晚上,狀態很不好。”


    他意識到自己的語無倫次,幹脆放棄了解釋,埋在她頸窩裏,低低地說:“迴來好不好?之前那些話都是氣頭上才說的,你就當沒有聽過……你再給我次機會。”


    明笙腦海裏頓時警鈴大作。


    決定做完了就不該再倒行逆施。她提醒著自己,勉力起身,把他也用力扶起來,說:“先開門。”


    明笙把鑰匙準確無誤地插`入鎖孔,擰開。


    好像通過了一個什麽關卡,足以鬆一口氣。


    她手放上開關,然而還沒碰到,身子就被他翻了過去。燈是被撞開的。


    白熾燈光下,眼前一片陰影。


    江淮易擋住了那片光,貼著她的臉呢喃:“迴來啊……”


    “會不一樣嗎?”這句話好像是在說給她自己聽。


    “會。”


    他開始吻她。親吻細致而綿密,明笙一直緊靠著牆,開關被重新摁滅。他在黑暗裏摟著她的腰,無意識地輕揉。在這沒什麽耐心和氣氛的時刻,細致入微的愛撫就像溫水煮青蛙,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抽出靈魂,在高處看一看自己,多麽卑鄙,多麽低劣。


    明笙被他抱著坐上鞋櫃,熟悉的況味讓她想起許久以前,那架曖昧的琴。


    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了。然而物理上也不過才過去數月。


    原來他進入她的世界並不久,卻好像從一開始就存在。


    思緒這樣飄著,什麽時候被他抱了起來都記不清。迷迷瞪瞪的,直到他踢開臥室的門,她才驚迴。黑暗並不利於行走,他們幾乎是一起倒上的床。明笙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脖子,領口的邊緣擦過他的鼻尖,留下幾絲唿吸的熱度。


    江淮易微微探身,手摸進裙子的下擺,她皮膚的每一絲觸感,每一分顫栗都那樣熟悉。這種熟稔於心的感受讓他覺得踏實而安全。


    明笙合著眼,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低喃,說:“會不一樣。”


    ***


    夜雨不知是否停過。


    晨光降臨時,天陰有雲,淅淅瀝瀝的雨依然在飄。


    明笙醒來的時候,麵朝著他的背。江淮易還沒醒,於是她伸手過去,掌心貼住他的臉。拇指能感知到他的輪廓,微抿的唇,劍眉星目,周正的好看。她一寸寸摸過去,手冷冰冰的,沒多少感情。


    那力道太靜了,靜得感覺不到這個動作本身的依戀與纏綿。


    江淮易蹙眉躲開她:“別摸。跟摸鴨子似的。”


    原來已經醒了,卻裝睡沒睜眼。


    明笙笑:“喜歡才摸。”


    他果然側身,眼睛瞟過來:“哪種喜歡?”


    “你管是哪種喜歡。”


    “……”


    江淮易又擰走了臉,麵頰繃得太緊,凹下去一段,委屈和不滿都寫在臉上。但他學著隱忍,沒衝她發泄,以致唿吸裏都有幾絲暴躁的意味。


    明笙從他耳際一直撫到他緊繃的臉頰,不動了。江淮易終於沒忍住,無意識地輕蹭了下。


    掌心癢癢的,心也癢癢的。


    她感慨:“瘦了好多。”


    江淮易背著身,連背影都鬱悶:“吃不下東西。”食物好像對他失去了吸引力,“想吃你做的東西。”


    他突然翻身把她圈進懷裏,像抱個等身公仔,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給我做早飯好不好?”


    明笙安靜地側躺著。


    氣氛有點沉默,他突然想起什麽,聲音染了絲羞赧,微沉在她耳邊:“……有力氣嗎?”


    她忽地迴身看他,果然在那雙眼眸裏捕捉到一絲掩藏得很好的狡黠。


    江淮易被她審視的目光看得有點心虛,突然躺迴去,兩手把腦袋兩邊的枕頭支起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準再說分手。我聽力有問題,聽不到這兩個字。”


    明笙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一副傻樣子,眼神還擺出嚴陣以待的姿態,看久了會忍不住發笑。


    她很快起身,穿完衣服,又忽然轉身,表情略顯嚴肅:“對了,”


    他看見她這個表情,風聲鶴唳得全身都緊繃起來。好像一隻被提起線的木偶,她手指輕輕一勾,他便把喜怒哀樂唱念做打全部上奉。


    明笙都被他這如臨大敵的模樣嚇著了,嗤然道:“我隻是想告訴你,今天樓裏停水,可能得迴你自己那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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