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人還是把魚拿到了湖岸邊的農莊裏。


    “要幫你們把魚處理了嗎?”農莊裏的大娘接過魚,覺得稀罕,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草莖,從魚鰓底下才穿過去,魚還挺新鮮的。


    小楊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們待會兒自己來加工,就勞煩您找個水盆把魚裝著,別讓它掛了就行。”


    來之前就說好了的,徐漫要親自下廚做飯,他得給人留個表現的機會。


    “行,我給你們拿個盆來。”大娘見狀去廚房裏找盆,不用幫忙加工,還省心了些。


    見魚已經有了去處,小楊催促他們趕緊到冰湖那兒去,他知道每年都會在冬捕當天進行拍賣頭魚活動,到時候會更加熱鬧。


    “應該沒這麽快,趙叔他們的捕撈隊一般要等好幾個小時才會收網,我們可以先煮點東西吃,補充一些熱量。”萊勒木用當地語言和農莊大娘交談,隨後大娘指了指後廚,看樣子是同意了他的話。


    小楊有些沮喪,“那好吧,我還以為馬上就能打撈起來。”


    不過他也確實餓了,在冰麵待久了,現在正好迴岸邊吃點熱乎東西。


    萊勒木知道他們打算煮點魚片火鍋吃,就和大娘討要了些適合用來煮火鍋的食材,並且還借用了一下廚房。


    廚房裏的有許多菜,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大娘說隨便拿,都是從大棚裏送過來的,用不著多少錢。


    在廚房裏左右晃悠了一圈,小楊撿了些菌菇類就打算去清洗,他不太想去剝蒜或者切東西,剝皮會沾上蒜味,有些難聞。切東西需要用刀,他自認為笨手笨腳,怕切到手。


    “小楊你洗菜的時候多洗幾遍,上次你洗的青菜上還有蟲子。”徐漫用頭繩把長發紮了起來,套上圍裙,看起來格外幹淨利索。


    恰好她手機響了,葛雲雀幫她從圍裙下掏出手機,是她家的孩子發的視頻,應該是她提前和家裏人說了要來杏花漁場看冬捕的事情。


    葛雲雀自覺拿了些蒜剝,她的刀工算一般,就直接把剝好的蒜和生薑丟在案板,等徐漫到時候來切。


    等到眾人都準備好了食材,徐漫才一拍腦袋,“哎呀,我怎麽給搞忘了,火鍋底料還在車上的塑料袋裏,我下車的時候忘了拎。”


    那一包火鍋底料還是她專門從老家帶過來的,味道特別正宗,隻需要一點兒就能夠香出十裏地。


    “沒事兒,你們都忙了好久,我去拿吧。”萊勒木主動道,他開的車,知道停車位置。


    葛雲雀洗幹淨手,“我跟你一塊兒去。”


    停車區倒是離他們所在的農莊並不遠,陸續有人來農莊裏找吃的,看來這次冬捕還真吸引了不少遊客過來。


    取了火鍋底料,迴來的路上,葛雲雀覺得一個人影有些眼熟,她用胳膊輕撞了下萊勒木,詢問道:“那是不是庫蘭他們?”


    庫蘭有一張做工精美的包巾,偶爾會戴上。


    走在他們前麵的那個女人,頭上的包巾很像庫蘭得曾經戴過的。


    萊勒木道:“應該就是他們,我看見巴爾塔了,他在那群人裏,是來看冬捕的吧。”


    沒想到一心忙著店鋪生意的庫蘭一家人,竟然也會趁著周末的時候,來杏花漁場看冬捕,還帶上了劉槿花。


    “冷不冷?要不要戴上口罩?”庫蘭把劉槿花的帽子往下壓了壓,盡量包住臉頰,減少風吹。


    她這次難得帶孩子出來看冬捕,特意換上漂亮的衣服。


    “不冷。”劉槿花一路上都盯著腳下,是一雙中長皮靴,上邊雕刻出花紋,樣式獨特,在外邊可找不到同款。她的小手被庫蘭緊握著,免得踩在冰麵摔倒。


    這種細致入微的體貼,她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了。


    庫蘭也是臨時決定過來的,自從‘小飯桌’被七月餐館承包之後,西琳母親那邊的生意也多少受到影響,她這邊的生意更是慘淡了許多。


    不過她倒是沒有多少氣餒,打算趁著這段時間多研究一下菜式,慢慢做好餐館的口碑,大家吃得舒心了,覺得口味好,自然會幫忙做宣傳的。


    以前客人多的時候,她什麽都顧不上思考,每天起床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去購買食材,迴來就是清洗食材,打掃衛生,整個人的身心都異常疲憊。


    現在遊客少了許多,在鬧出事情後,還願意過來的多半都是老熟客了,她了解這些人的口味,能安心做菜。


    她忙完餐館的事情後,還能夠騰出時間來想一想其他事情。


    庫蘭覺得,這個改變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兒,她把想要收養劉槿花的事情,和家裏人都說了,大家商量一番後,還是同意收養這個可憐的孩子。


    住在草原上的婆婆打來電話,“你放心收養那個孩子,家裏有什麽事情,我幫你照看著。”


    其實庫蘭對這件事並不抱任何希望,餐館裏除了他們夫妻倆之外,就沒有請任何小工,因此所有事情都必須親力親為,她甚至還把小女兒恩珠放在公婆那兒養著,都沒有接到身邊來照顧。


    突然就提出想要再收養一個孩子的想法,多半會被拒絕。


    但她沒有想到巴爾塔和公婆會這麽開明,竟然全都同意了,這裏邊肯定多虧了巴爾塔,要是沒有他的同意,公婆不會態度堅決。


    庫蘭把收養劉槿花的想法和蘿珊說了,對方表示會和村委會這邊溝通一下,看到底怎麽處理。


    周末了,她聽說杏花漁場要下網,進行冬捕活動,便和巴爾塔帶著孩子過來遊玩。她的兒子葉德力也來了,小夥子穿著長筒靴,一撒手就沒了,在冰麵跑來跑去,像個野生麅子。


    “葉德力,你慢些,當心摔了!”庫蘭對如何管教男孩沒有半點心得,隻好一遍又一遍地叮囑,她覺得還是女孩貼心。槿花和葉德力年紀差不多,但已經很懂事,每天放學迴來,就趕緊做作業,然後幫她擦洗桌子。


    巴爾塔對這個收養來的“女兒”也很喜歡,覺得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讓孩子們自由玩耍,平時在學校裏學習就夠痛苦了,到了這兒就別再拘束他們。”他鼓勵劉槿花鬆開庫蘭的手,去冰麵找葉德力玩兒。


    凍結成冰的湖麵上,不少遊客帶來的小孩子都在那兒玩兒,有人拖來一個小拖車,稍大點的孩子扯著繩子拉拖車,剩餘的小孩子坐在小拖車上,隨著腳步加速,小拖車也在冰麵上旋轉起來。


    “去吧,葉德力會是個好哥哥,你要是怕了,就讓他帶著你玩兒。”巴爾塔輕輕地推了下劉槿花的後背。


    庫蘭也鼓勵她,“勇敢踏出第一步,你會發現世界是美好的。”


    劉槿花眼神豔羨地看著孩子群中的葉德力,她嚐試著鬆開了庫蘭的手,慢慢地往人群中走去。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同齡人一起玩耍了。


    自從她的親生父母想不開犯事後,事情傳到了學校裏,許多同學用語言刺痛她,甚至還刻意孤立她。


    班主任和各科老師都說過這件事,教導孩子們不要這麽做,可效果甚微。


    劉槿花乖巧地選擇了用沉默去應對這些攻擊,她知道事情終究會過去的,同學們的注意力會被其他事情吸引,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那個事情的到來。


    可還是會被那些話影響,她每天夜晚都會忍不住想起媽媽,雖然馮麗不算是個合格的母親,她卻總是迴憶起那些難得的好。


    就像是在一堆破碎的玻璃片中,尋找一顆糖渣子。


    她品嚐著好不容易找到的糖渣子,但手腳和口唇早就被碎玻璃紮得到處鮮血淋漓。


    “葉德力,你妹妹來了。”領頭的大孩子看見劉槿花,驚喜地叫喊。小姑娘紮了兩個小辮子,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狀,最近在庫蘭家吃飯,氣色也好了許多。


    他這一喊,許多小孩都看到了劉槿花。


    葉德力抓著小拖車的把手,皺了皺眉頭,悶聲說:“她才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是恩珠,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孩子。”


    那個大孩子停下,望著劉槿花,驚訝道:“可我剛才看到她跟你爸媽一塊兒來的。”


    “她爸媽被關起來了,是壞人!”


    “學校裏沒人跟她玩兒,我們也不跟她玩兒,不然會被帶壞的。”


    坐在小拖車後麵的孩子七嘴八舌。


    劉槿花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淺,站在原地沒有繼續過來,隻是用黑葡萄一般圓潤的眼睛,盯著他們看。


    葉德力莫名心煩,從小拖車上下來,讓其他小孩閉嘴,他不喜歡這個多餘的妹妹,但他知道爸媽挺喜歡她的。他不想讓爸媽不高興。


    “我們迴去吧。”他走過去,想拉著劉槿花的手。


    沒拉到,對方在即將觸碰的那一刻,將手挪開,雙手抱著胸前,庫蘭給她做的那個貓頭鷹掛飾被壓在手臂底下。


    “一群蠢貨,我才不樂意跟你們玩兒。”她言辭犀利,毫不客氣地罵出口,人群中有她的同班同學,“胡笳,你個大嘴巴,怎麽不告訴他們,你數學考試才考了三分,被老師說了之後,還當著全班同學麵哭的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


    躲在小拖車後麵的胡笳嘴巴一癟,就是他剛才和其他小孩說劉槿花家的事情,被人當麵說考試成績差,被老師罵了不說,還當著同學麵前哭了,他覺得麵子上過不起,氣得直磨牙。


    “你爸媽是壞人,你也是壞人,壞種!”胡笳一下子從小拖車上跳下來,眼疾手快地揪住劉槿花的辮子,用指甲去扣她的臉。


    好在劉槿花用手捂住了臉,發出驚恐的聲音。


    胡笳大力扯著她的辮子,“壞種,你爸媽都被抓起來了,我看誰能幫你。”他個子和劉槿花差不多高,卻比她更重,力氣大,扯了辮子不說,還用牙齒去咬人,毫無章法地打她。


    “停下,你們都停下!”領頭的大孩子見亂了起來,趕緊過去幫忙分開兩人。


    葉德力即便再不喜歡這個妹妹,卻還是衝了上去。他學著胡笳的樣子,扯頭發,胡笳疼得哇啦哇啦地叫,“葉德力,你個叛徒!”


    胡笳吃痛,鬆開手,劉槿花這才能逃出來,她的辮子鬆了一個,亂七八糟地披散在肩頭。


    見劉槿花沒什麽事了,葉德力打算放開胡笳,卻見她直接抬手扇了對方一巴掌,聲音大得出奇,把在場的所有小孩都給驚訝住了。


    她眼淚憋在眼眶,打過去的那一巴掌,讓手掌都疼了,對方臉上很快就起了五個手指頭印。


    胡笳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的頭皮也好痛,“你們聯合起來欺負我,我要告訴我爸!”


    隨後狠狠推了劉槿花一把,捂著臉跑遠了。


    “沒事吧?”葉德力過去扶起劉槿花,他直覺告訴自己,可能惹上事情了,可是他並不覺得兩人做的有什麽不對的。


    最開始就是胡笳先出口罵人,也是他先打人的,他有錯在先。


    劉槿花抬眼看了葉德力一眼,沒說一句話,拍了拍屁股,直接從冰麵爬了起來,像是一點兒事情沒有。


    葉德力想不明白小女孩心裏都裝著什麽東西,明明兩人剛還一起教訓了胡笳,怎麽現在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領頭的大孩子過來,神色緊張地告訴他們:“胡笳他爸就是杏花漁場的老板,你們得罪他,肯定會給家裏惹麻煩的。”


    在他過來玩小拖車的時候,他父母就專門叮囑過,千萬不要惹胡笳不高興了,不然爸爸媽媽的工作就保不住,他們一家人還得靠著杏花漁場養活呢。


    胡笳不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也不是合格的朋友,學校讀書成績不好,和他們一起玩的時候總耍賴皮,說好了一人玩一會兒,他總是耍賴不下來。


    好多小孩不願意跟他玩兒,但胡笳出手大方,經常用自己零花錢給他們買些小零食吃,再加上父母特意叮囑過,他們就總在一塊兒玩兒。


    “要不然你們待會兒去找胡笳道個歉吧,他脾氣是大了些,但還是能聽進去話的,隻要你們道歉了,他就會重新跟你們玩的。”那個大孩子為劉槿花他們出謀劃策,他挺喜歡這個新加入他們的小女孩,乖乖巧巧,話很少。


    葉德力一萬個不樂意,噘著嘴道:“憑什麽我們要去道歉,分明就是他先罵人的,我就是不道歉,看他能拿我怎麽辦。”


    大孩子無奈地歎口氣,看著劉槿花問:“那你呢,你也不想去道歉嗎?”


    看見對方搖頭,他覺得這件事恐怕會鬧大,在漁場附近長大的小孩都知道,胡笳他爸有多疼愛胡笳,要是知道他在外麵挨揍了,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一時間,所有小孩都沒心思玩小拖車了,借口迴父母身邊,隻有外地來的遊客的小孩還留在冰麵上,那個小拖車正好可以交接給他們。


    小孩們都散了,葉德力和劉槿花也往來時的方向走。


    走了還沒多遠的路,葉德力迴想起大孩子說的話,心裏有些後怕,他摳著手指甲,問身邊的劉槿花,“胡笳該不會真的迴家找他爸告狀吧。”


    他有些怕因為自己在外麵鬧事挨罵,更怕會影響到父母的工作。


    這裏沒外人,劉槿花懶得裝模作樣,衝著葉德力這個笨蛋翻了個白眼,冷聲道:“他們怕胡笳是因為他們父母在這片漁場工作,胡笳他爸可以開除他們父母,你爸媽是村子裏開餐館的,又不在這裏工作,怕什麽。”


    真不知道這個笨蛋怎麽在草原長大的,半點兒腦子也不長。


    劉槿花見他還在思考,不耐煩地別了別嘴,繼續往前走,她的心情很不好,倒不是被胡笳戳穿並不是葉德力妹妹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葉德力的妹妹。


    她抬手摸了下胸前掛著的掛飾,貓頭鷹的羽毛被抓爛,羽毛少了許多,有些光禿禿。


    這是新養母庫蘭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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