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琳媽媽想接這個項目,可是故夢餐館的人手也少,她就想到了我,於是邀請我加入。”庫蘭倒是很想要接下這個項目,就像葛雲雀說的那樣,這樣一來,她就不用操心客源問題了。


    白嫋夾起一個烤包子在自己碗裏,笑道:“庫蘭姐好好準備了,你放心,我們這些人肯定都是支持你們的!”


    “老板厲害哦,以後生意好了,可別忘記我們這些老顧客。”店裏的其他人聽見後,也都應和,熱鬧成一片。


    某種從未有過的潮熱湧在心頭,庫蘭明白大家對她的支持,更加堅定了自己要把這個店鋪開下去的想法。


    她現在的生意都是靠著周邊認識的人和樹夏科技公司員工來撐起的,米哈提說得對,想要生意做得長久,就要不斷地學習,精進自己的手藝。


    上午時間一眨眼就不見了,庫蘭把所有堆在水池中的盤子和碗筷都清洗幹淨,再擺進消毒櫃裏消毒,好在現在的客人都是斷斷續續的,留在店裏用餐的客人也不多,不然她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


    其實已經差人手了,隻是那群認識她的年輕人,遇到要幫忙的客人就搭把手拿個東西。


    手機鈴聲響,庫蘭手忙腳亂地擦幹淨手上的水,去看兜裏的手機,在看到屏幕上顯示的移動充值話費提醒,表情明顯失望。


    她有一陣子沒有看到葉德力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上學跟得上學校裏的課程嗎?她不知道該怎麽解決家庭中的難題,偏偏眼前的各種事情堆著,也來不得思考多了。


    西琳母親約好下午在故夢見麵,她要和庫蘭商量怎麽拿下“小飯桌”這個生意。


    卻說另一頭。


    無邊無際的草原,滿山的翠綠被陽光普照,草根底下,有齧齒動物不斷發出啃食的動靜。


    巴爾塔躺在草地上斜靠著一隻白羊,嘴裏叼了一根草,翹起二郎腿,說是悠哉,卻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自在。他用頭頂的草帽遮住陽光,避免反射出光線看不清屏幕。


    已經連續三天了,庫蘭就像是鐵了心要留下,沒給他發任何消息。


    “家裏羊不管了就算了,孩子也不管。”巴爾塔的懷裏還護著自己的小女兒,趁著天色好,他帶著恩珠出來曬太陽,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再加一個孩子,反正都得在山上待上大半天。


    遠處有個黑點由遠及近,巴爾塔本來沒留神,等到那黑點逐漸放大,他才一個打滾從地上爬了起來,將恩珠抱在懷中。


    他想起了蘿珊大婚那日,突然闖入氈房內的那隻鴞鳥,要不是葛雲雀出手相助,恩珠恐怕就沒有那麽好運,還能安然無恙地陪著他曬太陽。


    巴爾塔警惕地看著天空中的禽鳥,等離得近了,才發現它隻是在天空低飛盤旋,並沒有想要攻擊的想法。


    灰白的毛色和獨特的捆在腳脖子上的環扣,他一下子認出來,這是萊勒木馴養的那隻鷹,名叫白雪。


    白雪怎麽會在這兒突然出現,難不成是它主人也來了?


    撿起一朵地上的藍色小野花別在女兒的耳朵旁,巴爾塔一隻手抱著恩珠,另一隻手揮打著鞭子,把羊群往家的方向驅趕。


    羊群懶懶散散地往迴走,走幾步,又停下來啃草。


    心思野了的人在草原待不長久。


    巴爾塔這樣形容萊勒木,他不知道這個青年心裏的想法,小時候兩人還曾經爬上同一棵樹,彈奏冬不拉。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和庫蘭結婚,還隻是個十八九歲的青年,腦子裏裝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他好奇草原的另一頭到底是什麽?


    海洋到底有多寬廣,是否像天空一樣遼闊。


    他沒有真正走出過這片草原。


    巴爾塔有一瞬的惆悵,他忽然很想要見一見庫蘭,他的妻子,此刻在做些什麽呢?空曠的原野,他走在熟悉的歸家路上,數次想起了庫蘭的模樣。


    “爸,爸……”


    巴爾塔驚愕地頓住腳步,他拉開衣服,懷中的小女兒咧著嘴,正開口喊人。


    這是恩珠的第一次開口說話,還不太清楚。


    卻令巴爾塔的唿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他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臉上的神色既緊張又興奮,下意識想和妻子分享這一喜悅時刻,才驚覺身邊除了羊群沒有任何人。


    “爸爸。”巴爾塔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放緩了聲音,教女兒發音。


    恩珠一遍遍地說,她自個兒還被逗樂了,不停拍手,像是發現了一個好玩的玩具。


    “如果庫蘭知道你會說話了,肯定會很高興,她是個耐不住的性子,肯定要給你做一個好看的頭巾。”巴爾塔自說自話,抱著孩子往家走。


    他用蓄滿青茬的下巴蹭了蹭女兒的臉,像是找到了一個非去村子裏一趟不可的理由。


    恩珠會說話了,他得去告訴庫蘭一聲。


    天空中的白雪依舊不高不低地飛翔,巴爾塔抬頭望了一眼,從隨身帶著的口袋裏翻找出半塊沒有吃完的牛肉幹,吹聲口哨,丟在半空。


    白雪矯捷身姿從高到低,用嘴叼住牛肉幹,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留下,就飛走了。


    ——


    眼看著節假日來臨,辦公室裏忙碌得很,提前分發了國慶節的節禮,葛雲雀才把東西放下,就收到了工作群裏的消息。


    蘿珊:“最近村民都提建議,我們搞改造把村裏公共區域休息的地方占了,村裏老年人出來散步都沒有地方歇腳,希望能夠在街道公共位置增添座椅,方便大家休息。”


    葛雲雀關閉群消息,打開村務平台,果真有很多村民在「村民說事」板塊留言——“請村委在街道公共位置安裝幾根座椅,方便老年人休息。”看樣子是迫在眉睫急需解決的事情。


    雖然是蘿珊在發言,但估計兩位村書記和村主任都是想打探下他們這邊資金的情況,葛雲雀倒是想要騰出一些資金來,可到底是沒有餘錢,畢竟手上接觸的每一個項目都是提前申報資金的。


    “是這樣的,我們這個村級服務平台有個‘加油助力金’支持,符合一定條件就能夠獲得三千塊錢的補貼支持。”葛雲雀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分享出來,她不是最終決策者,還是得看袁鬆他們是否同意。


    袁鬆:“你發具體點,我看看。”


    葛雲雀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這個‘加油助力金’是‘耕耘者振興計劃’聯合社會福利基金會發起的‘追夢行動’項目,輔助村級服務平台小程序中的村莊發起籌款,隻要完成籌款的村莊就能獲得‘助力金’支持。


    安裝休閑座椅是為了更好服務老年人休息,是件好事兒。


    不過補貼資金隻是少部分,還是得靠著村民自己掏腰包支持才行。


    葛雲雀把相關資料發過去,其中還有其他村落成功申領到基金會補貼的相關報道,她倒是沒說假話。


    解決一樁事,葛雲雀看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這是去哪兒啊?”同事徐漫也準備出門,把發放的節禮都帶上。


    “上次蘿珊建議我倆組織的‘村莊文化促進會’,你不是全都交給我解決,正好退休的馬大爺召集了一群老朋友返鄉,我約他們在庫蘭姐的店裏見麵。”葛雲雀見她出門還提東西,好奇地追問道:“你提這麽多東西又是去哪兒?”


    雖然說的是節禮,可她們老板摳唆的嘞,一點兒真正值錢的東西都沒舍得買,全是各種餅幹、幹果,還有一箱子雜牌燕窩。


    徐漫指著燕窩道:“我不喜歡吃這玩意兒,留著也是浪費了,雖說是雜牌,好歹也是補品,就打算送給村裏獨居老年人吃。”


    這話倒是給了葛雲雀靈感,她留著也不會吃,索性就全都給了同事,讓幫忙帶著一起送出去。


    “單獨拎著看起來寒酸,湊一大堆還好點。”


    眼見葛雲雀要走,同事忙追了上去,“對了,忘記告訴你,國慶節安排我跟你換班,我中秋休了假,正好就在這兒跟村民一塊兒過國慶節了,不迴去了。”


    她之前占了葛雲雀便宜,就想著借節日的機會,把這個人情賬換了。


    公司規定了無論節假日,必須要有人在辦公室裏待著,葛雲雀總是讓她做輕鬆活,時間長了,她心裏也過意不去。


    “你都好久沒迴去了,國慶七天,迴趟家看望一下父母,盡盡孝心。”


    葛雲雀很是為難的樣子,“別啊,你不是還要迴家看女兒嘛,我留下來就行,反正之前的工作都是由我負責的。”


    倒不是她為人小氣,怕徐漫搶功勞,而是國慶節組織村民出遊一直是她來辦的,再加上她並不打算迴家,迴家難免會遭到父母問責,還不如不迴去。


    “你保險那些不都買好了,餐館也提前訂好,故夢老板娘跟我也熟,我跟她說一聲,放心吧,我肯定可以辦好這件事。”徐漫擔心葛雲雀委屈自己是為了方便她,趕緊催促她購買迴家的車票,省得到時候不好搶。


    嘖,這還真是不好辦。


    葛雲雀憋了一肚子話,急匆匆去找馬大爺一群人,將村促進會的事情落實下去,順便和庫蘭說一聲她要迴家的事情。畢竟庫蘭的店鋪是她舉雙手讚成的,而且還幫了不少忙,現在要走,得跟人說一聲。


    蘿珊從徐漫口中得知她要迴家,特意請假開了一輛車送她去市裏搭火車。


    “這麽遠的路,要坐二十幾個小時,你怎麽不買張機票?”


    葛雲雀憨笑道:“最近手頭有點拮據。”


    “上車吧,我幫你放行李。”蘿珊個子比她高,接過東西放進了早已打開的後備箱裏,沉甸甸的,引得這姑娘發問:“這都買了些什麽東西,這麽重,怪不得你說拮據。”


    “就是你們這邊的特產,本來就打算隨便買幾樣,可看哪樣,就覺得哪樣好,最後一不留神就買了好多。”


    等坐在副駕駛上,葛雲雀才發現車後視鏡上掛了一串羽毛,和蘿珊大婚那天她帽子上的羽毛很像。


    “這個是貓頭鷹的羽毛,是用來保護庇佑我們的。”蘿珊放好東西上車,她將前擋風玻璃那兒的照片放倒,係好安全帶。


    葛雲雀拉好安全帶,剛才她看見照片上的人是蘿珊和她丈夫,這是他們倆共同的車。


    “本來這幾天就忙,還麻煩你送我,真是不好意思了。”


    蘿珊瞥了她一眼,“這麽客氣做什麽。”


    雖然這麽一說,可葛雲雀也沒覺得她們兩人關係真正好到哪裏去了,也就是自己去參加了她的婚禮,還幫了蘿珊嫂子開店,真正兩人的交集倒並不多。


    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葛雲雀準備睡上一覺時,忽然聽見蘿珊開口。


    “真要論起來,我還得感謝你才是。”她眼睛盯著前方的道路,聲音卻半點兒沒停,帶著一股濃濃的自嘲,“放在從前,無論如何我也想不到,庫蘭竟然可以獨自支撐起一個店。”


    算了半天,原來她還是為了庫蘭的事情而來。


    葛雲雀就知道自己是沒有那麽大的麵子,能夠使喚的動蘿珊。


    “你嫂子本事挺大的,她特別勤勞,也很能吃苦,好好經營下去,應該可以靠那家店過安穩日子。”當著蘿珊的麵,葛雲雀說話就不藏著掖著,兩人都知道接下來村裏的規劃,到時候人流量一上來,開餐館的生意肯定不會差了。


    再加上村裏的“小飯桌”計劃,能固定一群人去店裏消費,收入肯定可觀。


    蘿珊道:“你有心想幫庫蘭,我領你這個情,隻是你不知道她這個人的變化有多大,我簡直都快認不出她了。”說到激動處,她扭過腦袋,想和葛雲雀形容記憶中的庫蘭。


    雖說車道上的車輛並不多,可到底是在坐在駕駛位上,兩人的性命都依靠她,葛雲雀趕緊提醒,“安全駕駛!”


    她斟酌著詞匯,“每個人都會改變的,又或許你們從未發現過真正的庫蘭。”


    誠如葛雲雀所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角度,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所思所想皆是為了自身的利益打轉,極少能夠甘願放棄自身利益,為別人的利益做打算。


    為什麽一定要庫蘭迴去,不全是擔心她做不好生意虧本,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家中孩子和牲畜沒人照顧,一大家子的家務事需要她迴去料理。


    但是葛雲雀知道,現在庫蘭也隻是站在一片由水結成的薄冰上而已,穩定隻是假象,家庭內部的矛盾還沒有調和,她得想辦法去麵對。


    “哥嫂的事情,就由他們自己去處理吧,我不插手太多了。”蘿珊一迴憶起那天被訓的場景,臉頰就忍不住發燙,她知道自己在無意間侵占了庫蘭的利益,這麽多年全靠庫蘭妥協,家裏才能和睦。


    葛雲雀笑出聲,安慰她:“放心,這次妥協的不會是庫蘭。”


    村級事務處理平台上,葛雲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登錄上去查看,一來她的日常工作要圍繞著這個平台展開,二來她可以根據上邊的動態獲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村民熱情值排行榜上,始終穩坐魁首的是那個維吾爾族的十六歲少年阿布熱西提,這個並不稀奇,葛雲雀早就知道他對於用熱情值兌換日用品有多狂熱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在熱情值排行榜上,另外一個人名悄悄地往上攀。


    巴爾塔,他的名字,從最開始在排行榜上查無此人,現在已經迅速飆升到前二十名了。


    他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裏,不斷地刷新村級事務處理平台,想要了解關於這個村子更多的事情,他關心自己妻子的生意,卻又礙於臉麵,不好意思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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