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外,青山上,荒草地。


    一眾茅山弟子,在掌門的帶領下,聚集在這裏。


    於清淵看著趙歸真脫光了衣服,在身上塗抹他自己調配的秘藥,又服下一個不知是什麽的丹藥,隨後躺進了挖好的坑中。


    “將螞蟻放出來。”


    隨著掌門一聲令下,茅山弟子狠了狠心,將早已備好的螞蟻都放了出來。


    蟻群一出,瞬間如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般朝著趙歸真蜂擁而去,順著他的軀體,爬進他的七竅,瘋狂撕咬他的血肉。


    趙歸真痛苦的呻吟著,姚乾作為大師兄不忍再聽,邁步向前,運起掌力,卻站在坑邊猶豫著遲遲沒有拍下。


    他,不忍師弟受苦,卻也無法對師弟下殺手。


    “師兄!這是…我!該受的!……莫要…婦人之仁!”


    趙歸真因痛苦而走音的話語響起,讓姚乾心中不由得一痛,閉上眼不敢再看。


    片刻後,趙歸真死了,被螞蟻撕咬的體無完膚,心髒和七竅皆被掏空。


    所有茅山弟子都沉默著沒有說話,現場詭異的安靜。


    這時,茅山掌門開口訓斥道:


    “他已經過了心關!你們呢?何時才能邁過心裏那道坎?!


    這是他用命給你們上的一課,好生參悟吧。”


    訓斥完,掌門轉過身,同時說道:“封土!鎮碑!”


    隨著他一聲令下,茅山弟子們沉默著連同螞蟻一同掩埋,然後開始現場雕刻鎮魂碑。


    於清淵和馬仙洪默默看著,心中皆是感到沉甸甸的,好似有某種沉重的東西被放進了心裏。


    抬頭望天,於清淵忽然想道:


    ‘趙歸真這樣算贖罪了麽?應該不算吧?那些做過的事,怎麽可能就此償還?’


    一句老話,突然蹦進腦海。


    [人死如燈滅,人死債盡消。]


    可…人死了,債怎麽就算消了呢?


    他想不通,眼前似有迷霧般,讓他看不真切。


    就在他皺眉思考時,茅山掌門不知何時走到了他麵前。


    “小友,觀你樣子,似有所悟,可曾想明白?”


    迴過神,於清淵搖了搖頭。


    “不曾,我不明白,為何說人死債消,他的債,這不是沒消麽?這樣就算有個交代了麽?”


    “算,也不算。”掌門為他解惑道:“消與不消,因人而異。


    於那些枉死的冤魂而言,就算他死了,債也不算消,哪怕伏法也是一樣。


    可小友並非那些冤魂不是麽?你隻是替那些冤魂感到惋惜,替他們打抱不平。


    你覺得債不算消,是因為你站在了受害者的角度去思考。


    可對於天下蒼生而言,這就是個交代。


    交代有了,人也死了,於這天下而言,事情就算是蓋棺定論。”


    掌門這番話的確在理,可於清淵卻覺得哪裏不對。


    “站在我的角度確實已經是個了結,但那些受害者的親屬怎麽辦?餘生真的能夠治愈他們麽?”


    “當然是不可能的。”茅山掌門看著已經封土的坑,沉聲道:“所以無論是我們道教還是佛教,都有陰曹地府之說。


    事實上真的有麽?


    誰知道呢。


    那,不過是給予世人和我們自身的一個安慰,讓受到迫害卻無力反抗的人,有一個可以放過自己的理由。


    ‘死後定下十八層地獄’、轉世必入六畜輪迴’。


    隻要這麽一想,是不是心裏就會好受許多呢?


    這樣,至少可以給那些看不到希望,卻不想死去的人,一個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普羅大眾需要這樣一個理由,去支撐他們活下去。


    如果連這虛假的希望都沒有,那對有些人來說,活著未免太過痛苦。


    我們修行中人,不需要那虛假的希望,我們一群人就是希望。


    思我所思、想我所想、隨心而動,隨念而行。


    天下無可救藥,看不慣,那便下山去救這無可救藥的天下,哪怕明知必輸,哪怕明知必死,也義無反顧。


    若是昌平時代,那便守心,不做會引起禍亂之事,穩固這能讓蒼生活下去的時代。


    這,就是我們修行中人。


    我心即是我道,我道非天下之道,故不得隨眾,孤身獨行,紅塵不可亂我心,妄念不可奪我誌,六欲不可沾我身。


    修行注定孤獨,所以我們講法侶財地,有法,還需有侶才可啊。


    如此說,小友可覺得能通透否?”


    “不能。”於清淵聽懂了茅山掌門的言外之意,迴了一句後,轉而卻又說道:


    “雖不通透,但我覺得,相比於拿起和放下,拿下更適合我。


    看不慣,那就揍他,甚至殺了他,不是所有人都能講得通道理,先讓我自己念頭通達再說。”


    “哈哈!”掌門撫須而笑。“小友當真是個妙人,有我道門風範。”


    說完,掌門轉頭對著姚乾吩咐道:


    “小友於我茅山有恩,你等好生招待。”


    吩咐了姚乾等弟子,掌門和於清淵兩人打了聲招唿後就徑直離去。


    等他走後,姚乾抬手做請。


    “兩位居士,此地不適合交談,還請跟我來。”


    引著兩人朝茅山靜謐處走去的時候,姚乾又叫上兩個道士。


    “靜安、靜雨,你們也過來。”


    “是,師兄。”


    在姚乾的帶領下,一行五人朝著茅山的演武場走去。


    路上,姚乾開口問道:


    “馬居士、於居士,你們都是煉器師吧?”


    兩人點點頭,馬仙洪問道:


    “清淵老弟被看出來是煉器師很正常,可姚道長是如何看出我也是煉器師的?”


    隻聽姚乾解釋道:


    “看到於居士的那個葫蘆時,我隻以為那葫蘆是那個煉器宗師送給他防身的,等到他和我師弟過手,這才發現於居士是煉器師。


    至於馬居士你就比較簡單了,你手腕上那兩串珠子,不就是法寶麽?”


    馬仙洪了然,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珠子,念叨道:“原來如此。”


    接著就聽姚乾又說道:


    “剛好我這兩位師弟也是煉器師,在煉器一道上也還算小有建樹,便想著讓你們互相交流一下心得。”


    聽到這話,於清淵和馬仙洪對視一眼,眼底裏皆是有些笑意。


    倒也不是他們兩個狂,隻不過這世上能和他們兩個比肩的煉器師,怕是沒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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