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時,鎮北王府。


    天色還未破曉,黑沉沉的夜幕下鎮北王府中一片寂靜。


    王府中院,白昭的房中。


    秋蘭已經打扮梳洗整齊,一身暗花白棉裙襯的腰細腿長。


    此時正伸出小手輕輕的推躺在榻上還在唿唿睡的白昭。


    “世子,世子醒醒。你忘了今日陛下要讓你上早朝了?”


    白昭昨日從宮裏迴來,用了飯以後。陸心柔又拉著白慕然問白昭遊曆江湖的見聞。


    白昭挑著一些能講的以及自己聽說的江湖逸聞講給自家娘親聽。


    可是陸心柔總是旁敲側擊的詢問白昭有沒有碰到什麽互相看對眼的江湖女子!


    這讓白昭哪找去,他化名白玉遊曆江湖的時候,都是帶著麵具的。


    都不知道自己長啥樣,誰能看得上他?再說了白昭當時也沒想那麽多,根本沒那心思。


    還好秋蘭是個乖寶寶,又比較沉默。


    如果跟著白昭遊曆的是春桃,那這會兒肯定已經滔滔不絕的跟陸心柔匯報起來了,說不定那一句話就爆雷了!


    所以白昭睡得挺晚的,迴到自家,睡得也安心,沒有一點警惕防備。


    秋蘭看著白昭睡得像隻豬一樣被推了幾下還是推不醒。


    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悄悄的把微涼的小手,塞進了白昭的脖頸。


    “嘶”白昭突然夢到一條冰冷的蟒蛇纏繞在了脖子上,一個機靈驚醒了。抬眼便看到了秋蘭的小臉兒。


    “額,秋蘭?你不睡覺跟少爺我鬧騰啥?怎麽跟春桃似的了?調皮”


    白昭語氣慵懶隨意,略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責怪。


    “世子,你昨晚不是說陛下要你今天去上早朝嗎?該起床了。”


    秋蘭嘴角上揚,刻意想溫柔卻依舊顯得清冽的聲音響起。世子果然不會怪她,嘻嘻。


    “啊?這麽早?感覺沒睡多大會兒啊。這古代早朝比特麽上早八辛苦多了。”白昭迷迷糊糊的吐槽道。


    “上早八?那是什麽?”


    “額,沒什麽,它是一種問候……”


    “世子你又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了。”


    白昭在溫馨的對話中,起身穿衣洗漱。


    三月的淩晨,還帶著料峭春寒。白昭洗漱完畢,吃完秋蘭準備的早膳。


    哈出一口白氣,漫步走到外間一眼便看到了還在外間小榻上睡覺的春桃。


    嬌嫩紅潤的嘴巴微微張開,露出編貝般的牙齒。一絲晶瑩順著嘴角流到枕頭上。


    微微搖了搖頭,拒絕了秋蘭打算叫醒春桃的動作。


    “讓這小丫頭多睡兒吧。你也可以再睡會兒,我娘應該不會起那麽早。待會兒老莫送我就可以了。”


    秋蘭默默點了點頭,這丫頭很聽白慕然的話。


    白昭怎麽說,她就怎麽做。少有反駁頂嘴。


    在白家,秋蘭和春桃的地位很高。因為兩人都是孤兒,說是下人,實際上白父白母拿她兩個當女兒養。


    白昭笑著摸了摸秋蘭的小腦袋,提著秋蘭準備的燈籠,便走出門去………


    坐上馬車,衝著老莫招唿了一聲,白昭便開始分析今日早朝的形勢。


    按照娘親昨晚所說,以及自己對朝堂的分析。


    今日王千山定會衝自己發難。那麽,同樣的,王千山作為定國公府嫡長子又是禮部尚書,在朝堂自然有黨羽。


    例如戶部侍郎杜如海,他的姐姐杜梅就是王千山的發妻。


    那麽自然也是王黨一派。


    可惜白家從不培植黨羽,朝堂上能幫自己說話的,估計都是些武將。


    這些武將大都是受過白家老爺子白昭恩惠提拔的。雖然站在自己這邊,但武將嘛,嘴皮子不利索,估計指望不上。


    不過沒所謂啦!反正昨日乾皇已經說了,懲罰就是三十廷杖,墊子自己已經墊好。就算不墊墊子,以自己的修為也沒在怕的。


    白昭雖然不再想裝紈絝,不過也不想給鎮北王府添麻煩。


    打斷了那小崽子的腿,乾皇為了大家麵子上好看,給自己一點象征意義上的懲罰,白昭可以接受。


    …………


    “世子,到宮城門口了。”


    正思索間,老莫嘶啞的聲音傳了進來。


    “嗯,行,迴去吧老莫。不用等我,這天兒還挺冷。順便跟我娘說一聲,少爺我下了早朝,長安城裏溜達溜達。”


    老莫是父王派給自己的,小周天修為。聽說當年是某個門派的門主。


    門派被仇家滅了,白淵救了他,助他報了仇。然後就跟著白淵了。後來白昭去遊曆,白淵便派給了他。


    “謝世子,那老頭子就先迴府了。”老莫行了一禮,一甩馬鞭,掉頭迴了白府。


    白昭信步走向宮門。


    門前早就等著的小德子,走到近前。行了個禮,帶著白昭往太極殿而去。


    白昭帶著疑問略顯遲疑的開口:“小……額”


    “小德子,世子爺。奴才叫小德子。”


    小太監陪著笑恭聲迴道。


    “小德子,我昨天走了以後這薑明珠說啥了?”


    白昭好奇的問。


    “這,三公主讓奴才保密,奴才不敢妄議皇家,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小德子驚慌的迴頭看著白昭,清秀的小臉兒被嚇得煞白。


    “嗨,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咱倆妄議皇家呀?是不是?


    再說了,我叫陛下伯伯,喊薑明珠那小丫頭一聲妹妹都不過分,問問咋了。”


    白昭低聲悄咪咪的忽悠道。


    白昭覺得那小丫頭那麽傲嬌又記仇,肯定會找他麻煩。


    打探一下她打算怎麽做,也好提前有點準備!


    “世子爺就別拿小的開涮了。”


    小德子驚慌的搖頭。


    “嘖嘖,沒勁。”白昭咂了咂嘴。也不再逼問這小太監。


    “你是,白家那小子?”


    這時旁邊一道疑惑夾雜著少許審視的聲音傳來。


    白昭扭頭看過去,旁邊站著個身著緋色錦雞文官袍(二品文官繡錦雞)的中年老帥哥,正陰沉著臉還帶著一絲審視的看著自己。


    “老頭兒你誰?叫本世子何事?”


    白昭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開口就不那麽客氣了:


    “看來就是你昨日把我兒腿打斷的了?老夫當朝禮部尚書,王千山。


    你這小子,出言如此無禮。不愧是白淵那匹夫的兒子,老子莽夫兒子紈絝。”


    王千山聽白昭叫他老頭兒,當即出言嘲諷道。


    白昭聽他說自己老爹莽夫,還罵自己紈絝。


    雖然他說的挺準確的吧,但自己說老爹莽夫可以,別人不行!


    “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昨天那小畜生的老子,這龍生龍,鳳生鳳。不知道什麽生出小畜生。”


    王千山聽到白昭暗戳戳罵自己是老畜生,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牙尖嘴利的小子,這點倒是比你爹強。”


    “哪裏哪裏,比不過禮部尚書您啊。先開口不禮貌的是你,怎麽別人對你不禮貌就不行了呢?如此雙標?”


    白昭輕笑著拱了拱手。


    王千山雖然不懂雙標什麽意思,但是也知道不是個好話!


    “小子,昨日你下手如此狠辣。今天老夫定要在聖上麵前參你一本!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白昭打了哈欠,語氣輕慢道。


    “哦,本世子知道了,隨你隨你,還有事兒嗎?”


    “哼,不見棺材不落淚。等著瞧”


    王千山看著白昭這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饒是他多年的養氣功夫也覺得一口鬱氣頂上喉嚨,冷哼一聲撂下一句狠話拂袖而去。


    “別那麽大氣性嘛,不就是個兒子腿斷了?多大點事兒呀,想開點!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我幫你教育一下兒子,也是為他好。不用謝我哦。”


    白昭在身後賤兮兮的補刀。


    媽的氣不死你!


    小德子在旁邊看著大氣也不敢出,雖然他是跟在乾皇身邊隨侍,但是這兩人他誰也惹不起。


    “走吧小德子,帶著少爺我入殿,還不知道站在哪裏呢。”


    “是”


    白昭慢悠悠的跟著小德子走進太極殿。


    在小德子的引導下,白昭站在了太極殿前第二排。


    小德子退下後,白昭打了個哈欠,四下張望。


    入目所見基本都是中老年人,這第二排附近的都是朝廷一品二品大員。可以說是站在大乾權力巔峰的一小撮人。


    “真牛馬呀,這幾個老頭這麽大年紀了還得起個大早上班,嘖嘖嘖。”


    白昭看著幾個頭發花白的老臣,搖頭歎息,口中嘖嘖。


    大理寺卿秦明、禦史大夫史長空、吏部尚書蔡淮:???


    這小子衝著我們幾個搖頭晃腦的啥意思?


    這是白家那小子?聽說昨天剛迴長安,在城門口把王千山那老小子的小兒子給揍了!看來今天有好戲看了。


    白昭沒有在意周圍打量著自己的眼神。眼睛四處亂瞟。


    “這太極殿真不愧是皇家的門麵啊,嘖嘖,那柱子是純金的嗎?這得多少錢?這穹頂上的雕花,裝飾,不虧是九族嚴選啊!”


    白昭正感歎著古人的高超技藝,突然眼神在瞟到龍椅側後方的屏風後跟一雙圓滾滾的桃花眸撞上了。


    “!!這是薑明珠?她怎麽在這兒?後宮不是不得幹政?”


    “哦~我知道了,這時乾皇跟她說了今天要打我板子,她是來看熱鬧的吧。emmm幼稚!”


    腦海中念頭一閃而過,就看見那雙明媚傲嬌的桃花眸中浮出一抹慌亂,唰的一下消失在屏風後麵。


    “這小丫頭,還挺可愛。算了,看就看吧,以後找個機會跟她好好說說,老是欺負小丫頭也不好。”


    白昭嘴角上揚,心中想到。


    “陛下駕到~”


    一聲尖細的高喊,打斷了白昭的思緒。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白昭順著殿中眾人下跪高唿。


    “平身吧,諸位愛卿”


    乾皇威嚴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白昭起身抬頭,看向坐在龍椅上的乾皇。


    乾皇一身青色的盤領窄袖袞服,上用金絲繡著活靈活現的五爪金龍紋,威武霸氣。頭戴十二旒冕天子冠,烏黑發亮的發絲披在身後,紅潤的臉上一雙明亮的眸子氣勢迫人。


    “好家夥,這上班的男人是和昨天的居家辦公的男人不一樣哈!


    明明是一張臉,但就是感覺今天的更帥。”


    白昭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著。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站在禦案前的虞掌印高聲道。


    話音落下,站在白昭對麵不遠處的王千山手持笏板走出隊列,低頭躬身道。


    “啟稟陛下,臣有本奏。”


    “哦?王愛卿有何事要奏啊?”


    乾皇看著王千山故作驚訝的道。


    “臣要參鎮北王世子,昨日在明德城門口縱仆行兇,將犬子王戾的雙腿打斷以及滿口牙齒打的盡數脫落。”


    “我兒隻是與白世子有些口角,白世子便仗著鎮北王府的權勢將我兒毆打至此,老臣不服!請陛下為臣主持公道!”


    王千山說到這裏聲淚俱下,跪在地上朝著乾皇高唿。


    “媽的老貨真能演!”


    白昭腹誹。


    躲在屏風後的薑明珠聽到王千山的話,銀牙磨了磨暗暗盯著白昭。


    “本公主昨天見你還以為你長大了變得有禮貌了,沒想到還像小時候一樣囂張跋扈!


    人家隻是跟你吵個架,你就讓手下仆人把人腿打斷,還打掉了滿嘴的牙,太過分了!壞蛋一個!”


    薑明珠不像薑無雙,她極少出宮,所以不認識王戾。


    王戾這種身份,薑明珠的朋友圈子他也夠不上。所以此時薑明珠隻覺得白昭簡直壞透了!


    乾皇看著殿中跪著痛哭的王千山,嘴角抽了抽,看著這些朝臣演戲,有的時候也挺無語的。


    “此事,朕知道了,那就罰鎮北王世子三十廷杖,你覺得如何呀王愛卿?”


    乾皇按照昨晚跟白昭說的那樣,淡淡的開口道。


    一般皇帝這樣子問大臣怎麽處理的時候,潛台詞是:朕就是這樣決定的,你要懂朕的意思!不要給臉不要臉!


    王千山聽到乾皇的話,垂下的雙目之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乾皇會偏袒白昭,所以他的本意就不是為了兒子申冤來的,他的殺招在後頭。


    “陛下,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如果白世子隻是欺負了我兒,微臣也就忍了。剛才微臣說的隻是其一,昨日明德門守將,左驍衛中郎將顧川也在其逼迫下向其磕頭並自扇耳光,此為其二!”


    “陛下,這普天之下,誰不知道左驍衛為皇城禁衛,代表的是皇家顏麵。這白世子如此做派,分明就是藐視皇家權威,如此無君無父之人,請陛下廢除其世子身份,以衛皇家尊嚴。”


    王千山慷慨激昂的道。


    話音落下,不待乾皇開口。身後文官隊伍中又跪下四五道身影,齊聲開口附議,戶部侍郎杜如海赫然在列。


    這些都是王黨的骨幹,看來是通過氣了。


    乾皇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這些家夥真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啊!


    看來這才是他們今日的真實目的。


    薑明珠微微睜大了眼尾上翹的桃花美眸。


    “這家夥還讓顧川給他跪下磕頭了?昨天還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自己倒是逼人下跪,活該,這下大禍臨頭了吧混蛋!等你沒了世子身份,本公主想怎麽欺負你怎麽欺負你!”


    薑明珠躲在屏風後麵美滋滋的天真想道。她此時甚至想拍拍手,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權謀鬥爭。


    乾皇靜靜的看著殿前下跪的幾人,心中升騰起一股怒火。


    “廢除白昭的世子身份?他白淵就這一個兒子,廢除了身份他鎮北王府不是斷傳承了嗎?”


    “到時候不是逼著白淵和朕反目成仇?這群家夥隻想著自己的利益,一個孩子也要下此毒手!


    這哪是廢除身份這麽簡單,下一步怕是尋思著滅了白昭徹底絕了後患吧?”


    “哼,這死小子,剛到京城就給朕惹麻煩,真是欠揍,還給人拿住了把柄,該怎麽給這小子脫罪呢?”


    乾皇心中默默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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