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齊心裏的惱火還沒有退去,便說:“連長,咱們再等一會兒吧?萬一小鬼子迴來,正好可以揍他們一頓。”


    鐵山想了想說道:“他們要是不迴來?咱們就白等了,走吧,咱們也都累了,去那邊的狼洞休息。哎,我記得狼洞好像是那個方向?”


    三人議論著,辨明了方向,就向狼洞方向走去。


    漆黑的夜色下,三人走了不少的冤枉路,等找到狼洞已是半夜時分,收集些雜草,三人就躺下了。謝天謝地,一夜平安渡過,等到三人歇過乏來,已過了次日的中午。


    王排長點著了火兒,取出水壺晃了晃說道:“水不多了,今晚得弄些水。”


    小齊問:“連長、王大哥,你倆想吃啥?燒餅、大餅子都有,還有粘豆包呢。”


    鐵山坐在洞口邊,對著倆人說道:“烤點兒黏豆包吧,那個老中醫家做的黏豆包挺好吃的,豆餡多,吃著還有點兒甜。”


    王排長道:“是啊,他家做的黏豆包是挺好吃,可惜呀,要是有沙糖就更好了。在老家,過年時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黏豆包了。。。。。。哎,對了,我記得就是這幾天過年吧?”


    小齊說:“那天咱們去的那個李家堡集市,我聽說是逢二和八是集日,咱們去的那天是二十八。。。。。。哎呀,今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又長一歲啦。。。。。。”


    說到過年,小齊一下子就住了口,王排長張了下嘴,啥也沒說,便低下頭去翻動著黏豆包,鐵山的臉上也是掠過一抹憂色,扭頭看向洞外。三人全都沉默下來,洞裏的氣氛一下子顯得凝重起來,就連火堆上產生的輕煙也是嫋嫋的,氤氳於洞中,緩慢的向洞外遊動。


    良久,鐵山轉迴身打破沉默:“我知道,你們倆從來沒埋怨過我,是怕我心裏難受,不想說到過年,也不想提及老李和老劉。。。。。。”


    王排長打斷鐵山:“連長,老李和老劉死了還被小鬼子吊在那兒,咱們三個誰的心都不好受,都想快些把他們倆安葬。可是現在就咱們仨。。。。。。我和小齊都知道,你把責任都攬在自已身上,感覺是你對不起他們倆。連長,以前,你是我和小齊的長官,現在不是兵了,咱們還是兄弟吧?是兄弟,就沒有誰對不起誰,有事兒咱們一起擔著。”


    鐵山自然是明白王排長的心意,心裏湧出暖意,隻是心中的那道坎很難越過:“經過那麽多次仗,咱們五個都活下來,這次就因為跟著我。。。。。。”


    王排長:“連長,你還是在責怪自已,打仗嗎,總是會有意外發生,就像昨天,小齊不也差點發生意外,也不能說是怪誰吧?”


    鐵山被王排長直爽的話說的無言以對,小齊怕鐵山尷尬下去,便說:“可不是嗎,昨天我是幸運,要不是王大哥反應快。。。。。。不說了,事情都過去了。連長,給你。”小齊拿起一個烤熱了的黏豆包遞給鐵山,又把熱了的水壺撥到邊上。


    鐵山吃著黏豆包,心裏對李老兵倆人的負疚感,在王排長爽直的話語下減輕了一些,不過,腦子裏轉悠著的還是李老兵倆人被吊著的身影。要是能夠出其不意,是否能搶迴李老兵倆人的屍體?可是在仔仔細細的分析之後,依然是很難,況且,不解決掉小鬼子的狼狗,他們想安穩睡覺都不能,哪裏有體力和小鬼子幹?


    邊吃邊想著,鐵山自語似的說道:“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胡子?要是有就好了,畢竟他們都是中國人,說服他們和咱一起打小鬼子興許能成?”


    小齊說:“這裏咋找胡子?對了,我想起咱們在義勇軍時,有一次和人嘮嗑,聽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他就是胡子,他家好像是北票的。連長,北票離咱這兒多遠?”


    鐵山道:“我沒去過北票,據說離我家那裏有一百多裏路,從咱這兒到北票大概也得一百多裏吧?太遠了,咱們不能去找,再說,還不知道人家兒願不願意和咱們幹?”


    王排長說:“胡子可沒多少好人,他們幹的都是搶劫財物,能願意和咱們打小鬼子?”


    鐵山說:“當胡子的多數都是窮人,要是願意和咱們打鬼子,咱們可以把從小鬼子、警察那裏搶來的錢物多分給他們。就是。。。。。。咱們沒辦法公開找人。”


    三人邊吃邊聊,吃過飯,弄熄了火堆,鐵山說:“咱們早點出發,去高家屯村外的山上,看看有沒有機會幹掉狼狗。沒機會,天黑後咱們就去三岔口,過年了,咱仨這頭發也沒剪,去那邊洗洗吧,順便擦擦身子。”


    收拾完,出洞時,王排長把洞裏的雜草帶出了洞外:“不能讓人看出咱們在這裏住過。”


    三人來到高家屯村外的山上時,鐵山看了下懷表,時間是傍晚四點剛過,對於農閑時多數習慣於吃兩頓飯的莊戶人家,正是晚飯時間。此時遠處山下的村子裏,家家戶戶屋頂上的炊煙倒是依舊升起,看村巷裏卻是無人走動,也沒看見有玩耍的兒童。更詫異的是,今天是大年三十,依照人們的習俗,家家戶戶都有在晚飯時燃放鞭炮的傳統,而此時這代表著辭舊迎新的喜慶的鞭炮聲,卻並沒有出現,反倒是村子上空的炊煙也像是凝固般的飄浮著,襯得這煙霧籠罩下的村莊格外寧靜。


    看村前集市的方向,因樹木的遮擋,看不見被吊著的李老兵兩人,大致的掃視過村子,也沒在誰家的院子裏看見有喜慶的大紅燈籠。村裏村外除了寧靜,還給人一種寧靜之中的凝重,卻看不出一絲過年時的喜慶。鐵山的眼睛貼在瞄準鏡上,一點點的移動著槍口,眼睛瞪的開始酸乏,也沒在村子裏發現有走動的人影,更沒看到他想看到的小鬼子、警察。


    鐵山把狙擊槍遞向小齊:“真夠安靜的,沒看見一個人出來。”


    王排長道:“小鬼子和警察待在村裏,老李他們倆又被吊在村邊,村民們誰敢去觸他們的黴頭,你沒發現嗎?咱們待了這麽長時間,連鞭炮聲都沒聽見?”


    鐵山皺著眉頭:“是啊,小鬼子、警察待在村裏不走,村民們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別說是過年——小鬼子可不會管你過不過年,媽的,這些個畜牲。”


    小齊的眼睛一直沒離開瞄準鏡,也一直沒發現有走動的人影,連以往在飯後耐不住寂寞的小兒,也一直沒有在村巷裏出現。當然也有人出現在家門外、或是在院子裏,他們也都是在忙一些不得不出來幹的活兒計,比如向屋子裏抱柴火兒、或者是去毛廁,之後就是匆匆的趕緊迴去關緊院門、屋門,仿佛外麵有著厲鬼,得趕緊躲迴屋去。


    天色暗下後,三人便下了山,走出山溝繞到村前時,吊著李老兵倆人的樹下,篝火已被點燃。三人停下腳步,望著遠處村前的篝火處,心中即痛苦又無奈,那種感覺很是折磨人,促使三人停了片刻就向三岔口走去。


    接近三岔口時,三人才聽到了幾聲微弱的鞭炮聲,行到高處就看得見他們的左邊,遠近有那麽幾盞紅燈籠,零散的分布於村子各處,十分的顯眼。偶有狗吠聲和鞭炮聲傳出,就有孩子們的歡笑聲,隱隱約約的一同傳過來。那鞭炮聲在夜裏聽來尾音悠長而空朦,孩子的歡笑聲也是婉轉的像是天籟之音,襲向鐵山三人,讓他們的眼睛看過去,心神也跟隨著飛過去,去感受著那裏的年味兒。


    黑暗中,三人看不出彼此的臉色,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三人的心中一定是五味雜陳。不知不覺間,鐵山三人就放慢了腳步,都想再聽到那鞭炮聲,以及孩子們的歡笑聲,因為這對於做了父親的鐵山和王排長來說,無疑是最美妙的歌聲,讓他們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對於還沒有娶媳婦的小齊也是深深的觸動,思緒把他帶迴到自已的童年時代,盡管那時他的家很是貧窮,但是不缺少親情,給他留下了無盡的溫情迴憶。


    盡管是放慢了腳步,身後孩子們的歡笑聲和偶爾響起的鞭炮聲,也還是漸漸遠去,三人的心裏都有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隨後三人的腳步在這漆黑的夜色裏就變的更加沉重,步子邁的也更緩慢,到了三岔口的小溪邊,那份沉重的感覺才算是緩解了一些。


    像上次一樣,三人用木枝雜草做了小擔架,鑿了些冰塊放在擔架上,把水壺也灌滿水就進了長長的山溝。怕小鬼子追蹤過來,三人在山下休息到身子發冷,才起身上山。


    雖然沒有堿、沒有胰子,洗過之後的三人還是覺得身子舒服了許多,頭上也不再是癢癢的難受。三人舒適的靠坐在洞穴裏,吃著烤的焦黃的燒餅,小齊把鹹菜掰開分給鐵山和王排長:“要是把前些日子繳獲的罐頭留幾盒就好了,咱仨也算是過個好年。”


    王排長道:“你竟想好事兒,要是在我老家,別說吃到燒餅,很多小孩兒都沒見過,過年能吃到白麵的人家都很少,那日子真是苦啊!”說著像是陷入到迴憶中。


    小齊:“哎,王大哥,你這一說讓我想起來當兵時,吃的第一頓飯是窩頭和熬的白菜,覺得那白菜特別香,我在家時,家裏很少做菜,也沒吃過放了那麽多油的菜。”


    鐵山:“與你倆一比,我的小時候就好多了,那時我爸還沒被胡子打傷,家裏的日子在村子裏也算說的過去,我呢,在家裏又被奶奶寵著,有啥好吃的奶奶舍不得吃也要給我留著。唉,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真是無憂無慮,也不懂事。”


    王排長感慨道:“是啊,家裏再窮也是家,過年也會有窮快樂,誰能想到咱仨個在這兒過年?哎,不說這掃興話了。小齊,我還沒聽你說過呢,將來想找個啥樣的媳婦?”


    小齊的臉色紅了起來,還帶著苦澀:“我這條件那有資格挑啊?我爸在我出來當兵那年就沒了,我媽現在和三哥在一起過。我大哥、二哥結婚就夠難的,到我三哥那兒就更難,前年我迴家時,他還沒有成家,不知道現在娶沒娶上媳婦?”


    王排長拍了下小齊的肩膀,送過去安慰,之後是長長的歎息,鐵山對小齊的情況知道一些,送去的也隻有歎息。三人又聊了一會兒,便在歎息中熄滅了火,躺下睡覺,這時時間已走過了零點,已經是迎來了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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