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來臨了,遠處的山頭和近處的山梁依舊是先迎來朝陽,等到朝陽公平的灑遍山嶺間,它的所到之處與未到之處也依舊是和昨天一樣,不曾有一絲的變化。那因為陽光的照射也依舊是灰禿禿的山頂、山坡上,枯黃色的灌木、蒿草,也依舊是被動的接受著又一天的寒風肆虐,依舊很是頑強的搖曳在無休止的寒風中。


    而除了這肆虐的寒風,山嶺間不見有半點生機,也可能是太早了點兒吧,山中也還不見有鳥鵲飛舞鳴叫,它們雖然不會像人一樣的有思想、有煩惱,卻是會憑借著本能賴在窩裏,以躲避這冬日清晨的嚴寒。


    洞外山中的風景依舊,可是因為看風景的心情糟糕,這依舊的風景看著也就更加的索言無味。鐵山輕輕的歎了口氣,從洞外收迴目光,轉身靠在洞壁上。


    小齊的身前擺放著機槍,他在用大衣裏子撕下的布,細心擦拭著機槍。王排長也在擦拭著他的煙袋,他用細細的草棍從煙杆的一頭插進去,慢慢的把草棍從另一頭兒頂出來,帶出煙杆裏汙黑、粘稠的煙油,隨之洞裏也便彌漫了煙袋油子的刺鼻味。


    鐵山閉上了眼睛,努力想要集中精力,思考著如何把李老兵的屍體搶過來,然後與劉德友安葬在一起,讓李老兵死後的靈魂能夠得到安息,也讓他們三個生者的心靈得到慰藉。


    可是腦子裏紛亂的思緒,一忽兒把他帶去奉天的媳婦和兒女麵前,一忽兒又把他帶到近在咫尺的父母麵前,一忽兒又閃現出眼前的畫麵,紛亂的很。。。。。。嚴冰還在上班吧?他走了,家裏的花銷都得她來掙,以嚴冰的性格,一定還會出去工作的,就是辛苦她了!兒子還是那麽淘氣嗎?應該又長高了不少吧?會不會學著照顧妹妹了?女兒金秋有沒有什麽變化、還是那麽胖嘟嘟的?想到女兒,他的心裏就會湧出甜絲絲的暖流。。。。。。爸爸媽媽,啊,細想起來,他有快三年沒有看見爸爸、媽媽了,他們的身體還好嗎?二哥、二嫂,鐵香和二貴,還有他們的孩子都好嗎?


    。。。。。。


    還是那個沒有什麽變化的小院,鐵香抱著她的小閨女走進來,她的棉襖外套著的還是三年前嚴冰來時給她做的衣裳,隻是上麵打著補丁,袖子口原本的花色已是不見,被一節別樣的花色布取代,看著一點兒也不協調。她的身前跑著的一兒一女,到了廂房門口就推開門,對著裏麵喊:“姥爺、姥爺。”


    屋裏的寶加放下手裏的活計,站起身笑著答:“哎、哎,走,咱們去上屋。”他的頭發差不多都白了,胡子也白了,站起來時背已有了明顯的彎駝。


    正房裏熱氣騰騰的,鐵梁把包好的黏豆包放在大鍋裏,他的兒子金珠在拉著風匣,“呱噠噠、呱噠噠”的風匣聲,一閃一閃的火光映現出金珠那在向少年邁進的小臉,他的鼻子上和臉頰上掛著煙灰。看到鐵香她們進屋,金珠仰起小臉說:“姑姑來了。”


    鐵香迴答:“哎,金珠,昨天迴來的?學堂放假了吧?”


    小金珠也去了黃家灣鐵山讀過的學堂念書,平時住在姥姥家,是昨天才被鐵梁接迴來的。他迴答姑姑之後,見爸爸向他揮了下手,就起身隨爺爺姑姑進了裏屋。


    寶加媳婦與兒媳婦坐在炕頭包著粘豆包,炕梢兒上,金鳳帶著兩個小弟弟在玩尜拉兒,猜著尜拉兒的正反麵和側麵。鐵香帶著孩子們進來,兩個小的喊了聲:“姥姥、舅母。”之後,就蹬掉了鞋子竄上炕去,與金風湊在一起,之後就響起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玩笑聲。


    寶加媳婦的頭發也是白色多於黑色,眼角的皺紋也更深了,臉上昔日嬌好的容然已是完全不見了蹤跡。她問鐵香:“二貴販缸還沒迴來?”


    鐵香這些天就在為二貴擔心,卻是不能在媽媽麵前表現出來:“嗯,估計快了吧。”


    “唉,這世道不好,幹啥都叫人擔心。”媽媽歎氣說著,挪到炕邊衝地上拍幹淨手上的麵,接過鐵香懷裏的孩子,說道:“自打日本人占了奉天,你三哥就沒給家裏來過信,又要過年了,也不知道他是咋樣了,真叫人擔心。”


    鐵香說:“聽人說,日本人占領奉天時,東北軍就大都撤去了關內,三哥可能是也去了關內?沒法給家裏寫信唄——就是不知道我嫂子和孩子去沒去關內?”


    鐵梁媳婦說:“他三嬸的爸媽都在奉天,她和孩子就是沒跟去關內,也是和她爸媽在一起,咱們不用擔心。”


    寶加媳婦道:“都是該天殺的日本人做的孽,他們不在自已國家待著,做啥要來霸占咱們國家?你三哥是軍人,他那脾氣,唉!”


    小金珠跑到奶奶身前說:“奶奶,你歎啥氣呀?前幾天先生還問我打聽三叔來的,他還誇我三叔是個真正的軍人呢,告訴我向三叔學,長大了也做個頂天立地的軍人。”


    寶加媳婦的臉上露出笑容,她伸出一隻手擦去金珠臉上的煙灰:“好、好,我大孫子好好學,長大了超過你三叔,奶奶一定讓你把書念下去,不能像你三叔似的中途退學。


    。。。。。。


    而在奉天城鐵山家的小院門前,昏暗的天色下,金鳴拉著妹妹的小手在等媽媽下班,姑姥姥勸著小金秋:“好孩子,外麵冷,咱進屋去等好不好?走,金鳴,帶妹妹迴屋。”


    金鳴拽著妹妹:“金秋,聽姑姥姥話,跟哥進屋去。”


    小金秋臉上淌著眼淚,她掙開哥哥的手:“我不迴去,我就等媽媽。”


    靠著門框抽煙的姑姥爺搖著頭轉迴屋去,拿了一件衣服出來,給小金秋披在身上。天色黑下來,嚴冰才急匆匆的趕迴來,抱起委屈的哭起來的女兒說:“好了、好了,不哭了,咱們迴屋吃飯去。”邊走邊哄著女兒:“媽媽醫院裏有病人,才迴來晚的,以後媽再迴來晚時,要聽姑姥姥話,聽哥哥話,知道不?”


    小金秋摟緊媽媽,貼緊嚴冰的臉點著頭。


    姑夫關上院門,姑姑扭著小腳跟在嚴冰的身後,嘴裏咕噥著:“都是小日本造的孽,害的姑爺迴不來家。”她緊走幾步跟著嚴冰一起進了屋,說:“飯菜都涼了,我再熱一熱。”


    姑姑熱著飯菜,見嚴冰又出來,小聲問道:“冰兒,快過年了,姑爺還沒有消息?”姑姑湊近嚴冰:“我看金鳴這孩子懂事啦,今天還拿著你們倆的照片偷偷哭了呢。”


    嚴冰一下子停住了,看了眼裏間,又看了看姑姑,抑製住眼眶裏就要湧出的淚水,搖了搖頭說道:“招唿我姑夫,咱們吃飯吧。”


    這一夜,嚴冰盡管在醫院裏很累,可是看著熟睡中的兒子、女兒還是失眠了,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兩個孩子。心兒,靜不下來,腦子裏就不斷映現出鐵山的身影。。。。。。直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姑姑、姑夫老倆口也沒有睡著,黑暗中,姑姑嘴裏叨咕著:“要是姑爺在家多好,兩個孩子不一定有多高興呢!”姑夫拿著煙袋杆不時吸上一口,又緩緩的吐出煙,忽然歎氣說道:“唉,就是苦了小冰這孩子。”


    。。。。。。


    不知不覺的又睡著了,再醒來時就到了中午,洞外的陽光大概是明媚的很,所以洞子裏的光線就格外的明亮。鐵山拿起水壺洇了下幹渴的嗓子,挪去洞邊說:“老王,你眯一會兒。”


    王排長挪去洞裏,坐下後說:“我剛才想過了,咱們想把老李搶過來,白天不行,隻能夜晚行動,你看咱們是不是先過去偵察一下,弄清楚情況再決定怎麽去搶?”


    鐵山說道:“我也想過了,白天肯定是不行,就是在夜裏,把老李搶過來了,就咱們三個人,想把他順利的帶到狼洞那邊也難。要是能弄輛馬車,咱們或許還能快速的甩開小鬼子和警察的追擊?問題是上哪兒去弄車子?”


    王排長道:“那咱們就做一迴胡子,搶一輛馬車,反正咱們是。。。。。。心裏無愧。”


    一直沒說話的小齊說:“連長、王哥,那天小鬼子、警察追咱們時,不是有人騎著馬嗎?咱們搶他們的馬兒咋樣?”


    鐵山和王排長聽了眼睛一亮,鐵山說道:“要是能搶到馬最好了,又靈活、又快。”他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說:“咱們今天後半夜就下山,天亮前趕到那邊的山上,弄清楚那個村子的情況和他們的馬放在哪兒,再商量咋做。”


    王排長問:“你們倆的傷,沒事嗎?”


    小齊擼起袖子說:“我沒事,消腫了,連長,你傷的重?沒好就再等一等?”


    鐵山活動了下受傷的肩膀:“好多了,今晚再換上藥就該好了。咱們不能再拖了,別再發生啥變化,都休息吧,今晚就行動。”


    半夜剛過,三人把機槍和食物都留在洞內,隻帶著長短槍,還有水壺和幾個大餅子、一點兒鹹菜出了洞,用石塊堵好洞口,做好偽裝就下了山。


    還是走的上次去李家堡的路,隻是三人放慢了速度,遠離著村莊,行進的更加謹慎,到了那個土山時,就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雞鳴聲。三人稍稍加快了速度,在山下冰凍的小河上,砸開冰麵,給水壺裝滿水,休息了一會兒就上了山。


    憑著依稀的記憶,輾轉著來到曾經據守的山頂上時,天上的星星大都隱去,山頂上凸起的岩石、灌木和小樹變的清晰起來。


    三人剛到李老兵身殞之處,就看到了隨處可見的子彈殼兒,在一叢枯草邊,一隻被子彈擊了個洞的水壺丟在那兒。小齊揀起水壺,發現水壺裏還有水,隻是被凍住了,被子彈擊穿的洞口邊還有一節短短的冰流子。小齊看了看說:“是給李哥留下的水壺。”不用說,當時李老兵是胸部中了彈。


    三人又分開圍著附近轉了轉,沒發現其他的什麽。此時東方的天空已出現曙光,已能朦朧的看得出山下的大概輪廓。三人來到山梁的高處,找了個隱蔽的背風處停下來,王排長又弄了些灌木枝、枯草過來,把灌木枝插進身前的石隙中。隨後三人就趴在草上擠在一起,身上蓋好大衣,便靜靜的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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