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天的行軍,在一個村莊裏,隊伍停下來休息,夥夫們借助村民家的灶台抓緊張羅午飯。營長把連排長們召集在一起,他指著地圖對大家說:“天黑前咱們得趕到巨流河,今晚要在那裏休息,按照上午的行進速度,太慢了,午後必須加快速度。”營長嚴厲的掃視過眾人之後,說:“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我也一樣,但是咱們都是軍官,有責任帶著隊伍安全的撤到關內。都打起精神來,吃過飯馬上出發。”


    午後,隊伍繼續在青紗帳中穿行,沉悶的氣氛下,拖遝的腳步並沒有加快多少,營長與鐵山他們幾個連長也沒啥好辦法。而這廣闊的遼河平原,一望無際的青紗帳仿佛沒有了盡頭,肥沃的土地上孕育出的莊稼在慢慢褪去綠意,秋風吹過,泛起陣陣紅、黃、綠色的波濤。那些正由青轉紅的高梁,已伸展著它們那高高的身姿,像佩戴著紅綠相間彩色帽子的舞娘,在秋風中搖曳著它們優美的舞姿。偶爾有攀附在它們身上的牽牛花,紫色的或是紅色的花朵,在午後的驕陽照射下打起了卷兒,就像是舞娘身上美麗的瓔珞,隻是上麵蒙上了一層塵垢,看著讓人昏昏欲睡。


    兩架日本人的軍機飛來,軍官們高喊著讓士兵們躲進了青紗帳。飛機在他們的頭上盤旋了一圈就飛走了,這讓眾人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隊伍前進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在遼河邊,他們找到河麵寬闊、水流平緩的地方過了河,天色將黑時趕到了巨流河。


    休息了一晚,早上即將出發時,二排王排長跑來向他報告:“連長,我們排一個士兵不見了,據說他和三連的一個新兵熟悉,我就去三連打聽,他們說那個兵也不見了,我估計他們倆是逃走了。”


    鐵山問過逃走士兵的情況,便去找營長,發現其他連長也在,三連長正在向營長匯報著。待鐵山說完逃走士兵的情況,營長說:“這兩個逃兵的情況差不多,他們倆人的家都是在昨晚發生爆炸的那個方向。咱們眼前的情況,無法把他們兩人追迴來,也無法向團部匯報,唉,隨他們去吧。”營長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於悲觀,便打起精神說道:“今後再休息時,一定要多布置警戒人員,嚴禁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好了,出發吧。”


    倆個士兵逃走的信息迅速在士兵中傳開,使得本來就十分低落的士氣,被感染後變得更加的低落,行進的速度也便快不起來。於是,各式各樣的議論或是小道消息等等,在士兵中流傳開來,讓士氣更加的低落。其實士兵們的想法很簡單:誰都不想去關內,因為這裏是他們的家,有他們掛念的親人。更何況有消息說他們是去關內參加內戰——既然是去打仗,為啥不能挺直了腰杆和日本人打,何必千裏迢迢的跑去關內對戰國人?


    連排長們、當然也包括營長都有這樣的想法,隻是被他們隱藏在心裏,沒有表露出來而已。隊伍在前行,人們的心思不在行軍上,速度也便就緩慢無比。營長對這樣的行軍速度很不滿意,心中焦慮,卻也沒拿出最高長官的威嚴來要求加快速度,第二天的行進,在太陽落下地平線後就停下來。


    一夜平安過去,鐵山剛洗了把臉,一排長和三排長就來向他匯報,又有兩個兵不見了蹤影。鐵山聽倆人說完情況,無奈的搖著頭去找營長。其他連也都有士兵逃走,其中還有一名班長,營長聽完連長們的匯報後,臉色已是極為的難看。他也是相當的無奈,氣的顫抖著連聲音都變了調:“這才出發兩天,就出了七個逃兵,他媽的,我看不用走到山海關,我就得成為光杆司令。”


    幾個連長麵麵相覷,麵對眼前的情形,他們也是無可奈何。


    營長的眼神掃過幾個連長,他擺了下手:“都迴去吧,吃完飯先別出發,把排長都叫過來開個會。”


    飯後的會議上,營長的情緒十分頹喪,他講了會對這幾個逃兵負責,到山海關會親自向團部長官請罪,並請大家出出主意,看看如何把隊伍順利的帶到關內。


    連排長們議論一番後,也沒啥好的辦法,歸結起來不外是夜晚再休息時,每一個排集中在一起,夜裏沒有班長帶著,個人不得無故外出。。。。。。最後,營長叮囑連排長們打起精神來,克服困難,精誠團結,一同帶著部隊順利的撤到山海關。


    太陽升起很高時,隊伍才又出發。路上不時的會遇到乘坐著馬車,從奉天城裏撤出的難民。他們多是一家人,在奉天城裏做有買賣,或是一些略有資財的富戶。聽他們帶出來的消息,奉天城已經完全落入到日本人之手,且日本人的關東軍,也向吉林、黑龍江那邊發起了進攻。至於奉天城內的情況,他們逃出來後就一無所知,這讓營長和鐵山這樣在城裏有著親人的,心情就更加的焦慮不安。


    隨後的幾天,每天都會出現逃走的士兵,受他們的影響,隊伍的士氣也便越來越低落,撤退的腳步就異常的緩慢,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裏路。營長心情煩躁,鐵山他們這些連排長們的心情也不好,但卻是毫無辦法。他們這些小長官們的心裏也在猶豫、也在動搖,隻是殘存的一絲理智,支撐著他們隨著隊伍緩步向前。


    這天晚上,鐵山隨著營長視察完警戒情況,來到村口前的一棵大樹下站住,營長說:“你說咱們天天出現逃兵,我這個營長是不是做的很不稱職?唉!就算到了山海關,我恐怕也會受到嚴厲的處罰,還有可能被送上軍事法庭。”


    鐵山安慰營長說:“營長,您不用太責怪自已,眼前的形勢又不是咱們造成的,誰都沒有辦法,出現了逃兵也不是您的錯。”鐵山明白,換一個人坐在營長眼前的位子上,也會出現同樣的結果,甚至可能會更糟。


    營長歎氣說道:“但願上邊的長官也能這樣想!說實話,我很理解那些逃兵,唉——”營長憂長的歎了口氣,聲音變得特別的傷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能阻止得了?再說,又有誰願意去做逃兵?但願他們迴去能夠保護好自已的家人吧!”


    鐵山受到營長話語的感染,不由感慨道:“他們敢於做逃兵,說明他們還有勇氣,至少比我有勇氣,他媽的,一想到媳婦和孩子,我就覺得自己很窩囊,不配做男人。”


    營長接道:“是啊,咱們是夠窩囊的,連自己的家人都無法保護,白穿著這身軍服!”


    夜色寧靜,天上的一彎玄月,時隱時現的從飄過的烏雲中露出來,映照著倆人的臉時明時暗。附近草叢下的蟈蟈,在享受著秋天的最後一抹溫情,使勁振動著翅膀,吟唱著它們的秋後悲歌。蛐蛐和其它的一些小蟲子也都不甘寂寞,聲嘶力竭的發出它們各自的聲音,以宣示著它們的存在,把這寧靜的夜色鼓噪得並不寂靜。


    沉默了一會兒,鐵山忽然間想起營長的家就在北鎮,側過身子問道:“營長,我記得您家就是北鎮的,不迴家去看看嗎?”


    營上的聲音十分低沉:“我家不在咱們的行進路線上,就不迴去了。哎,幸好離著家遠,要是讓我爸爸知道他的大孫子留在了奉天,不一定會上多大的火兒呢?還有我媳婦,我該怎麽麵對她?。。。。。。唉——,還是不見麵好。”


    黑暗中,鐵山聽出營長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後麵的話幾乎是帶著顫音說出來的。忽然間,鐵山特別同情起營長,麵對眼前的窘境,作為整支隊伍的最高長官,營長身上承受的壓力有多大,別人是很難體會到的。鐵山不知該說啥好,他也不會說什麽安慰營長,就表示說:“營長放心,我會支持您的,無論發生什麽事情?請您盡管吩咐。”


    營長聽了心裏特別溫暖,感覺自己當初沒有看錯鐵山,他拍了下鐵山的肩膀,倆人便動身向村內走去。


    次日早晨,隊伍繼續出發,向著錦州方向行進。在路上,不時會遇到躲避戰火的人們,聽他們的消息說,錦州城也出現了日本人。不管這一消息是真是假,營長與連長們商量後,決定改道義縣、再經朝陽去往關內。隻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的這一決定改變了整支隊伍的命運。


    本來士兵們就不願意去關內,此刻反對的聲音不時出現,連排長們表現的雖然不是那麽強烈,但是在心理上,大部分人已是站在了士兵一邊。尤其是每到一個村屯,營長在和村屯裏的鄉紳、或是有些聲望之人交談時,有時就會受到他們的邀請,請求他們留下來組織義勇軍抗日。有些年長者,甚至不厭其煩的向營長講起了驅除外虜、保家衛國等民族大義,讓營長常常陷入尷尬境地。。。。。。


    是繼續向關內撤退?還是留下來組織義勇軍抗日?該做如何決斷?營長陷入到兩難之中,隊伍也就在走走停停中緩步前行。進入義縣地界山區時,隊伍已由出發時的六百多人,隻剩下了不足四百人,僅鐵山他們連就逃走了三十多人,其中還包括兩名班長。在經過一個村屯時,鐵山他們遇見了孫將軍一夥兒人,這個孫將軍曾是東北軍的師長,是受命從關內迴來組織義勇軍抗日的。


    這位孫將軍與營長談了半夜的話,營長迴來又和鐵山等幾個連長商量後,就決定留下來,加入到孫將軍組織的抗日義勇軍。


    也許是不再向關內撤退,士兵們的情緒似乎穩定下來,各種雜音也一下子消失了。營長的心事卻是更加的沉重,加入抗日義勇軍,他並不反對,心中反倒是釋然了很多,可這畢竟是違背了當初團長給他下達的命令。他能下決心做出加入義勇軍的決定,身上承受的壓力有多大,隻有他自己最明白。他對連長們說:“也不知道咱們的決定對不對?萬一、我想將來萬一上邊追究下來,我會獨自承擔責任。”


    營長的話讓人聽著非常的沉重,幾個連長互相看了看,誰都沒有說話。連長們心裏都明白,營長是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然而此時此刻,無論他們說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更不會緩解營長身上的壓力。


    鐵山身上的壓力要比營長小很多,隊伍一停下來,他就會想嚴冰和孩子,腦子裏總是出現嚴冰和兩個孩子活潑可愛的畫麵,思緒也隨著飛迴到奉天城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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