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山走出醫院很遠,在涼爽的秋風吹拂下,燥熱的心情才算是平複下來,不過,他還沒有從巨大的喜悅中緩過神來,盡管他知道這不是在做夢。因為涼爽的秋風讓他的頭腦特別的清醒,他感覺神清氣爽,心中一片清明。而隨著心境的放鬆,腳步也隨之輕快起來,迎著彎彎的弦月,他吹著口哨,向訓練場走去。夜色下,幽靜的馬路上早已不見人影、靜悄悄的,隻有他一個人,伴隨著快樂的口哨聲前行。哦!伴隨著他的還有那因夜風吹動路旁的樹木,從那樹枝上發出的鳴嘯,應和在他的哨音裏。。。。。。


    隔了一天,晚飯後,鐵山就急忙出了訓練場,來醫院找嚴冰。嚴冰還沒有下班,她把最後一名病人送出門外,看到鐵山正站在門前,她立刻高興的笑了,臉上的一絲疲憊也隨之隱去。她讓鐵山稍等一會兒,便轉身跑迴去。


    不一會兒,換下護士服的嚴冰走出來:“劉大哥,我屋裏同事在呢,咱倆去外麵走走吧?”


    鐵山說:“好,呃,你還沒吃飯吧?”


    嚴冰心裏高興,她說:“我現在不餓,迴來再吃,走吧,劉大哥。”


    馬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走在路上,倆人之間卻是保持著距離;他們之間的窗戶紙雖然被捅破了,嚴冰也沒大膽到在外麵的馬路上與鐵山挨的很近。


    鐵山問:“你們護士挺忙的?”


    嚴冰答:“也不是天天忙,像今天,病人比平時多,下班就晚了。”


    倆人邊走邊聊,說了一會兒閑話,鐵山問:“咱們倆的事情,你們家。。。。。。能同意嗎?”


    嚴冰臉上出現一絲憂色,隻是一閃而過:“我自己的事情,用不著他們同意。”嚴冰把她們家的情況緩緩向鐵山道出。她說:“我姐姐嫁到大連後,從沒有迴來過,也不給家裏寫信。我爸媽後悔也晚了。這次掄到我,我爸媽應該不會反對,他們巴不得把我早點嫁出去呢。再說,我現在掙錢了,能養活自己,他們也不像以前那樣急著逼我嫁人。”嚴冰歎了口氣:“唉,仔細想一想,相比起姝玉她爸,我爸媽還算是很開明的。”說完歪頭看著鐵山:“劉大哥,你家呢?”


    鐵山:“我爸媽不會有意見的,他們要是看到我把你這麽。。。。。。這樣好看的媳婦領迴家,不一定咋高興呢!”


    嚴冰的臉上漾出幸福的微笑,看到前後無人,她邁步靠近鐵山、伸出手臂挎在鐵山的胳膊上。她依偎著鐵山說:“過些天我休班時,帶你去我家,告訴我爸媽咱們的關係。然後再去你家。。。。。。”說著,她臉上的笑容裏,湧現對未來美好的期盼。


    鐵山停下腳步,他從兜裏掏出那條藍色的絲巾,遞給嚴冰:“這條絲巾,給你,你收起來。”


    嚴冰沒有去接,她看著鐵山:“你收著吧,我不介意的。”


    鐵山抓起嚴冰的一隻手,把絲巾放到她手裏,說:“那不行,還是你收起來吧。”


    嚴冰哪能不理解鐵山的心思,她接過絲巾,順勢依偎在鐵山身上,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鐵山把嚴冰抱的更緊一些,貼著嚴冰的耳邊:“去完你家,咱們過年時就去我家結婚,好嗎?”嚴冰點著頭看向鐵山,嫣紅的臉上滿是幸福之色。鐵山見到嚴冰點頭;對著嚴冰的額頭大膽親了一口,看到有行人過來,又急忙放開嚴冰。


    幽深的馬路靜悄悄的,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彎彎的月牙就像是美人剛剛睜開的慵懶的睡眼,迷離的目光追隨著鐵山和嚴冰,隨他們緩緩前行。一路上,倆人聊著他們之間未來的話題,心情也同這旖旎的夜色一樣,純淨,美好。。。。。。


    嚴冰的家就在奉天南馬路附近的一條街上,開著一家不是很大的裁縫鋪。臨街是三間門麵房,用來接待顧客、縫製衣服和擺放布料、衣物之用。當鐵山提著禮物隨嚴冰走進房內,嚴冰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嫂子正在做活兒。嚴冰的媽媽看見女兒進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的軍人,軍人手裏提著的還像是禮物,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她邁動著蓮足來到嚴冰身邊,拉著女兒的手,眼睛看的卻是鐵山,見鐵山麵容不錯,身材也挺拔適中,穿在身上的軍服還像是個長官,心中已是非常的滿意。


    嚴冰對鐵山說:“這是我媽,這是。。。。。。”她本想說這是她男人,想到是在媽媽的身邊,而她還沒成為鐵山的媳婦,就尷尬的不知咋說好。


    鐵山連忙說:“嬸子您好,我叫劉鐵山。”


    嚴冰媽媽的臉上滿是笑容:“好,好。”嚴冰又為鐵山介紹了爸爸和哥嫂,鐵山一一問好。嚴冰媽:“走,咱們去後屋。”她拉著嚴冰,看女兒的眼神全是笑意。


    穿過後門,是一個不大的小院,正對著的是三間正房,東西兩邊各有兩間廂房。鐵山與嚴冰的哥哥說著話走進正屋,看屋內的擺設,鐵山就感覺到要比自己家殷實得多。


    鐵山把手裏的禮物遞給身邊嚴冰的哥哥,並說這是他的一點心意,客氣一番落座後,嚴冰的哥哥問:“劉老弟,你這麽年輕就當上長官,是啥職務?”


    鐵山:“我是排長,才當上不久。”


    嚴冰哥哥:“你上過軍校吧?聽說你們和直軍還在關裏打仗?”


    鐵山:“我沒上過軍校,隻在家鄉念過兩年私塾。一個月前,我們團就在山海關和直軍交戰,這次迴奉天是負責訓練新兵。”


    嚴冰哥哥:“啊,聽說那邊仗打的很激烈?還死了很多人呢?”


    鐵山斟酌著迴答道:“是很激烈,傷亡很大。”


    嚴冰哥哥:“新兵訓練完,你們還會去關裏參戰嗎?”


    鐵山:“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新兵訓練完我們去哪兒?還不知道。”


    嚴冰的媽媽過來打斷他們,笑著對嚴冰哥哥道:“別說了,快去把你二叔、三叔和大姑、老姑都叫來。”說著又招唿嚴冰:“冰兒,帶你女婿去街上買些肉和菜去。”說完把早已準備好的錢塞到嚴冰手裏。


    嚴冰臉一紅,招唿鐵山向外走去。她明白媽媽的小心思——她是想讓街上的左鄰右舍們都看到,自己有夫婿了,而且還是個年輕的長官。她能理解媽媽想要在外人麵前炫耀一番的想法,其實她自己的心裏也有那麽一絲小小的得意,尤其是來到街上,感受到人們看她和鐵山時羨慕的眼神,她就時不時的瞟一眼走在身邊的鐵山,心中感到無比的滿足。當鐵山問她,是不是給她那躺在搖籃裏的小侄兒買啥禮物時,讓她感受到身邊這個男人的細致周到,心中更覺幸福、驕傲。。。。。。


    而家裏,嚴冰媽一邊淘著米,一邊招唿男人把待客的幹木耳找出來,多泡一些;看看家裏的酒還夠喝不?不夠,趕緊去買。家中的親戚們先後到來,向嚴冰爸媽道喜,說冰兒沒白等,真是命好,找了個長官做女婿。嚴冰爸爸笑著應對著兄弟姊妹的問話,欣慰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微微發弓的身子也似乎挺直了許多。


    嚴冰和鐵山從街上迴來,姑姑和嬸子這幾個小腳女人立刻圍過去,接過他們手裏的東西,關心的問這問那,誇嚴冰越來越漂亮,誇鐵山長的一表人才,熱情得讓嚴冰和鐵山——尤其是鐵山,臉熱心跳。之後,嚴冰把長輩們一一向鐵山介紹完,鐵山就被嚴冰的三叔拉過去,這位文縐縐的賬房先生待鐵山坐下後,問道:“小劉長官在哪支軍隊高就,官居何職?”


    鐵山:“我在陸軍混成旅,是排長。”


    嚴冰三叔:“你們和直軍交戰,戰況如何?你看誰能贏下這場戰爭?”


    鐵山:“現在戰爭已經結束,直軍失敗了。”


    嚴冰三叔:“啊,戰爭結束了,這麽快?”看到鐵山點頭,嚴冰三叔又問:“小劉長官是哪裏人,家中高堂可好?”


    鐵山紅著臉說:“三叔您是長輩,千萬別再叫我長官,叫我小劉就行。我家在遼西,媽媽身體還行,爸爸前些年大腿受傷,走路不太方便。”


    嚴冰三叔臉上露出笑容,覺得鐵山很會說話:“聽你說話,是念過書吧?”


    鐵山:“我念過倆年私塾。”


    嚴冰的二叔和倆個姑父不擅言談,就三叔話多,這時,嚴冰爸爸看到桌子上的菜已擺滿,說道:“老三,別說啦,上桌,都上桌,咱們邊喝邊嘮。”


    已挪至地中間的八仙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嚴冰爸爸說是都上桌,其實能上桌陪客人的都是男人,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的,這是家家戶戶的規矩。就連已上中學的嚴冰的弟弟,中午迴來吃飯時,嚴冰媽也是從桌上撥了些菜,盛了飯讓他去灶台上吃。嚴冰的爸爸坐在八仙桌主位上,嚴冰的倆個叔叔和姑父坐在桌子的兩側,鐵山與嚴冰哥哥坐在嚴冰爸爸的對麵。


    嚴冰把燙熱的酒壺放到鐵山身前,意思是讓鐵山先給長輩們倒酒。鐵山起身拿起酒壺:“我不懂咱這喝酒的規矩,就先給嚴叔滿上。”然後依次給嚴冰的叔叔、姑父身前的酒盅倒滿,給嚴冰哥哥滿上後,才為自己的酒盅倒酒。


    嚴冰爸爸心中滿意,他端起酒盅:“來吧,大家先幹一杯。”看到全都端起了酒盅,便先一飲而盡。鐵山酒量不行,想到是第一次來嚴冰家,便也把酒盅裏的酒一飲而盡。之後,酒桌上,男人們圍繞著鐵山,邊喝邊嘮,隨著酒意漸濃,話也越嘮越熱烈。


    桌下的嚴冰媽與她的倆個妯娌,大姑姐、小姑子幾個小腳女人,忙完了灶台上的活計,已脫下繡著花的尖尖蓮鞋,盤著腿坐在炕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聊著閑話。當然了,她們的眼睛和耳朵主要是聚焦在地上喝酒的男人們身上,尤其是鐵山的身上。嚴冰媽媽的眼神就一直瞟著鐵山,看到酒桌上舉止得體的女婿,她是越看越喜歡;偶爾瞄一眼女兒,感受到女兒看女婿時的柔情,她的心裏就像是抹了蜂蜜一樣甜蜜。倆個妯娌和大姑姐、小姑子臉上帶著笑容,嘴裏向嚴冰媽誇著鐵山,心裏卻都有那麽一絲絲的忌妒:自家的女兒咋就沒攤上這樣的女婿呢?或是將來自家的女兒找女婿時,也要找像鐵山這樣的男人。。。。。。


    桌上,鐵山臉色通紅,連眼睛都紅了起來,他對嚴冰的三叔說他從不喝酒,今天是破例了,不能再喝了。嚴冰三叔準備勸鐵山再少喝一點兒,嚴冰爸爸看到鐵山的臉色,就對嚴冰三叔說道:“他不能喝,就別勸了,咱們把壺裏的這點酒分了,喝完吃飯。”


    等到女眷和孩子們吃過飯,嘮過一陣後,叔叔和姑姑們分別離去。嚴冰被媽媽叫去了廂房,母女倆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嚴冰才出來和鐵山向爸爸、哥嫂告辭。


    離開嚴冰家,鐵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感覺渾身上下輕鬆了許多。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嚴冰:“你家裏人太熱情,我快受不了啦。”


    嚴冰看著鐵山,臉色忽然間羞紅一片,她低聲說:“那你以後要對我好。。。。。。”她現在的心裏已被幸福所裝滿,媽媽剛才把她叫出去,問過他們之間的情況後,就叮囑她快些結婚。她當然期待兩個月的時間快快過去,她好隨鐵山去他家的那個小山村、去見她的公婆。。。。。。


    鐵山連連點頭,心中的喜悅難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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