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謹身跨一匹駿馬,身後緊跟著冷樺,二人一路疾馳而來,馬蹄揚起陣陣塵土,仿佛要將這夜幕星河都撕裂開來。


    “主子。”冷樺輕聲唿喚著燕子謹。


    燕子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那座屋子,隨後利落地扯下自己身上的黑色鬥篷,隨手遞給一旁的冷楓,便毫不猶豫地大步流星走向屋內。


    此時,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沈晚晚悠悠轉醒。她隻覺得右手被一隻大手緊緊握住,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疑惑地轉過頭去,瞬間瞪大了眼睛——隻見燕子謹正安靜地躺在她的身旁,緊閉雙眼,似乎睡得很沉。


    沈晚晚整個人都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的狀況。就在這時,原本熟睡中的燕子謹突然睜開了雙眼,他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眸直直地望向沈晚晚。


    剛睡醒的燕子謹,聲音略微沙啞,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倦:“晚晚,你醒了。”


    沈晚晚呆呆地望著燕子謹,嘴唇微張,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她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迴應了燕子謹。


    燕子謹起身道:“來人,請大夫過來。”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戚牧邁步而入。他抬眼望去,隻見燕子謹已然穿戴整齊,正端坐在沈晚晚的身側。


    見到戚牧進來,燕子謹微微頷首示意,輕聲說道:“見過城主。”那語氣平淡如水,但卻隱隱透著一股威嚴。


    隨後,燕子謹站起身來,緩緩向前走了兩步之後停下腳步,轉頭吩咐道:“來人,將孩子抱來,給本王看看。”


    聽到這話,正在專心為沈晚晚看診的戚牧手上動作不由地一頓,整個人瞬間愣住了,然而他並沒有開口說什麽。


    可是,屋外的那些人仿佛石化一般,竟無一人有所行動。燕子謹見狀,眉頭微皺,目光如炬地望向屋外那群沉默不語的人們。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猶如寒潭般幽深,絲絲寒氣從中冒出,令人不寒而栗。接著,他麵色一沉,冷聲喝道:“怎麽?難道本王如今使喚不動你們這些下人了嗎?”


    這一聲怒喝如同驚雷炸響,震得在場所有人心中一顫。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位穩婆,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身體因為極度恐懼而不停地顫抖著,嘴裏哆哆嗦嗦地求饒道:“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小的不敢違抗您的命令,隻是……隻是這其中有些緣故……”話還未說完,穩婆已是嚇得麵無人色,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幾乎與此同時,一直站在一旁的冷楓也急忙跪地行禮,緊接著眾多侍衛們紛紛效仿,齊刷刷地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


    燕子謹的雙眼如利劍般掃視過眾人,身上散發出的寒氣愈發濃重起來。他神情肅穆,再次沉聲問道:“究竟是怎麽迴事?若有半句假話,休怪本王無情!”


    冷楓麵色凝重地率先開口說道:“小主人,不見了!”


    聽到這話,燕子謹猛地站起身來,瞪大雙眼,滿臉驚愕與憤怒地質問道:“不見了?這是什麽意思?到底什麽叫做不見了?”


    冷楓連忙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迴答道:“小姐子時三刻方才順利產下孩子,可沒過多久,那孩子竟然離奇失蹤了......就連藺朗也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待冷楓話音落下,燕子謹迅速掃視了一眼屋外的眾人,果然如冷楓所言,並沒有見到藺朗的身影。


    “難道是他將孩子偷偷帶走了不成?”燕子謹氣得怒目圓睜,雙目中仿佛能噴出火來一般,聲音更是冰冷徹骨,令人不寒而栗。


    冷楓略作思索之後,小心翼翼地迴應道:“屬下暫時還不能確定是否真的是藺朗所為。當時屬下隻隱隱約約聽到有孩子的啼哭聲傳來,但始終未曾親眼目睹過孩子的模樣。”


    燕子謹轉頭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穩婆,語氣嚴厲地道:“你來給我講講事情的經過!”


    穩婆被燕子謹這麽一點名,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身體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連一句完整的話都難以說出口。好不容易過了半晌,她才用顫抖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迴道:“昨兒個夜裏,小姐確實生下了一名男嬰,而且還是位白白胖胖、可愛至極的小公子呢。可是就在那藺侍衛進入產房之後不久,便突然聽不到孩子的哭聲了。自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瞧見過小少爺的身影啊!”


    燕子謹麵色沉得嚴重,整個臉都難看極了。


    沈晚晚坐在一旁,也並未講話。


    燕子謹瞥了眼沈晚晚,問道:“孩子呢?”


    戚牧連忙道:“城主…”


    “閉嘴!”


    燕子謹又走近一步,看著床上的女子,質問道:“孩子在哪裏?”


    沈晚晚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凝視著眼前的男子,隻見他麵色陰沉,隱隱透露出一絲慍怒之意。然而,麵對這樣的情景,沈晚晚卻選擇了沉默不語,隻是用那雙美麗而深邃的眼眸默默地注視著對方。


    就在這時,燕子謹一步一步地朝著他們走來。每邁出一步,都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讓周圍的空氣也變得凝重起來。一旁的戚牧見狀,心中不禁一緊,生怕燕子謹會因為一時之氣而對沈晚晚不利。於是,他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地,急切地開口說道:“城主大人,請息怒啊!小姐她的身體一直以來就不太好,實在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還未等戚牧把話說完,隻聽得一聲怒吼傳來:“閉嘴!”燕子謹那充滿威嚴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在空中炸響,震得人耳膜生疼。


    但是,戚牧並沒有因此而退縮。他心下一橫,決定豁出去了,繼續說道:“小姐前段時間經曆了九死一生方才產下孩子,這次生產已經傷及到她的本源了。若是不好好休養調理一番,日後恐怕連再次生育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聽完戚牧這番話語,燕子謹原本沉著的臉龐終於有了些許緩和之色。他微微側過頭,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戚牧,隨後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滾出去!”


    得到允許之後,戚牧不敢再有絲毫耽擱,趕忙起身退了出去。直到離開房間,他那顆懸著的心才算稍稍落迴肚子裏。畢竟剛才麵對燕子謹的時候,那種壓迫感實在是太強烈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屋內隻有燕子謹和沈晚晚兩個人,兩人都沒有說話,燕子謹背過身,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晚晚,孩子呢?”


    “我讓藺朗送去楚國了。”


    “砰!”


    燕子謹抬手直接將身前的桌子一掌拍碎,滿地的木屑飛舞在空中。


    冷楓剛想上前,就被冷樺攔了下來。隨即將人拉了出去,走出來,冷樺麵色嚴肅道:“冷楓,你太過了。”


    冷楓抿了抿唇道:“確實是藺朗將孩子帶走的,但,也是我放走的。”


    冷樺麵色凝重,道:“此事我知道就好,你不要同主子說。否則,以主子的性格,你必死無疑。”


    “可是……”


    “夠了,冷楓,你不要忘了我們的身份。”


    屋內一片死寂,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燕子謹站在床邊,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他那淩厲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躺在床上的女子,胸膛因為憤怒而劇烈起伏著,但他還是強忍著即將爆發的怒意,用低沉的聲音向門外喊道:


    “冷樺,立刻派人去找藺朗,無論如何都要把孩子毫發無傷地帶迴來!藺朗這個人,死活不論!”


    隨著一聲幹脆利落的應答聲傳來,燕子謹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他的眼神依舊緊緊鎖定在床上的女子身上,其中燃燒著的怒火仿佛能夠將一切吞噬。


    沉默片刻後,燕子謹終於再次開口,隻是這次他的語氣雖然極力克製,但依然難掩其中的憤怒與質問:“你怎麽能如此狠心,竟然就這麽輕易地把他送走?他不過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啊!”


    聽到這話,一直安靜躺在那裏的沈晚晚緩緩抬起頭,那雙美麗的眼眸此刻格外明亮,宛如他們初次相見時一般璀璨動人。然而,此時那眼中閃爍的光芒卻不再是當初的嬌羞和溫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麵對燕子謹的指責,沈晚晚毫無退縮之意,她直直地迴望著對方,冷冷地說道:“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自然不應該留在你的身邊。”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直刺進燕子謹的心窩,讓他瞬間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他才迴過神來,難以置信地吼道:“你說什麽胡話!你是我的妻子,隻要是你生下來的孩子,那就是我的親骨肉!”


    沈晚晚輕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淒然的笑容:“你我之間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甚至連一場正式的拜堂成親都未曾有過。這樣的關係,如何能稱得上夫妻呢?”


    燕子謹瞪大了雙眼,他怎麽也想不到沈晚晚會說出這番話來。他緊握著拳頭,關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聲音顫抖地質問道:“難道……難道你就是在責怪我,沒能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嗎?”


    “不,我不會嫁給你,也不會生下你的孩子,若生下來是你的孩子,我會直接掐死他。”


    沈晚晚的話,猶如一把利劍刺在他的心上,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我就算死,也不會生下你的孩子。”


    燕子謹身體怔了一下,看向沈晚晚,她剛生產完,身體還很虛弱,麵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麵容還是從前那副模樣,隻是,似乎感覺有些陌生。


    “你,竟如此恨我麽?”


    燕子謹眼神中有一抹哀傷,聲音有些沙啞。


    沈晚晚抬眸看向他,眼神平淡道:“不恨。因為,無愛,也無恨。”


    燕子謹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隨後迎來一場大笑,笑聲中卻有一抹無奈與痛苦。燕子謹自嘲道:“無愛?無恨?我自認為對你百依百順,隻要是你需要的,無論是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沒想到,這幾年時間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句。嗬嗬,嗬嗬……沈晚晚,我以為,隻要將你留在身邊,我終究會捂化你那顆心,隻要我對你好,你總會接受我的。沒想到,嗬,我多年來的愛意,都煙消雲散,我於你,竟然連恨意都沒有麽?”


    沈晚晚抬眸看向他,眼中平淡如水道:“你錯了。你對我從來不是愛,是占有,是強製。你愛的是你自己,一直都是。”


    燕子謹眼眶通紅,沈晚晚的話讓他痛心疾首,又耐著性子道:“不愛?若我心中沒有你,早在幾年前我就將你帶迴燕國,沂州屠戮殆盡,我早就是燕國的一國之主,掌管大權,實現心中所願。為了你,我受盡冷眼與淩辱,你以為,我願意這樣?你以為我願意頂著沈巍的名字被人罵是亂臣賊子麽?你以為我願意看著你和那個司馬玉龍親親我我麽?若非當年沈義城不同意我娶你,他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沈晚晚微微呆愣,麵色驚愕道:“你,什麽意思?”


    燕子謹也不想在瞞她,道:“當年是你父親先認出並我非沈巍,後來竟不知道在哪裏查到,我是燕國人,他勸我離開,我本想念著他教導我半年的份上,帶著你離開涼城,不再摻和兩國之事,卻沒想到,說起你,他突然惱羞成怒,還要寫信給錦衣衛抓我,這讓我如何能放過他!”


    “所以,你就殺了我父親,將他的屍首掛在城牆上淩辱他麽?”


    沈晚晚聲聲質問,讓燕子謹不禁心力交瘁。


    “你父親,不是我殺的。他是自戕而亡,我隻是想囚禁他。”


    “若非是你,他也不會死。是你,是你逼死他的。還有薑大哥,也是你害死的。”


    燕子謹看著沈晚晚傷心痛苦的模樣,聲音沙啞,麵色略顯疲憊問道:“晚晚,這些事情,就不能過去麽?我隻是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沈晚晚苦笑一下,道:“過去?怎麽過去?讓我踩著我父親的血肉,讓我對著我逝去的兄長,讓我不顧沂州百姓的生死,自私自利的活著麽?我每每夜裏都能想起他們,你叫我如何安心?叫我如何好好活著?”


    “你同我兄長有九分像,你讓我不顧禮義廉恥,不顧人倫道德,整日與你歡好開心麽?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說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那你強迫我時,可有想過你與我兄長長得相似麽?你有想過我父親對曾經的諄諄教誨麽?你如今的地位和權力,都不過是你自己的貪婪和欲望。同我沒有任何關係。你也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愛我。”


    沈晚晚的話刺痛了燕子謹的心,他一心為他,為什麽?最後變成了他的不是,他明明最愛她,為了她,她命燕國王都遷移,為了她,殺了自己的兄弟父親,為了她,挑起兩國戰爭,這一切,都是為了她!都是為了她!


    “我從未想過,你竟然如此看我,原來我做的一切,在你眼裏,不過是陰謀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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