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麵具,把她戴在了自己臉上。青玉碰撞在一起叮叮當當的響起來,她隻露的出唇角和下巴,而額頭上突起著豎立起的第三隻眼。


    太後看見這一隻麵具,剛才已經無力掙紮的情緒爆發出臨死前的潛能來。她沒有手再去指她,用僅剩的一隻腳去踢她。


    “奉煬!你是奉煬!”


    她搖著頭,下一秒,就感覺喉嚨一癢。


    “奉...煬....你要...殺皇帝....”她想捂住脖子上的傷口讓血流的慢一些,嘶啞的說著。


    “殺皇帝?”蕭皖笑了笑,把劍拔了出來。她輕取下自己的麵具,低頭看著她。細長的劍身不會讓人片刻斃命,她還得掙紮著痛苦的過上一刻鍾。


    “看見這傷了嗎?”她指了指自己的唇,那邊還未結痂,但有幾道細小的傷口。此時她一笑,傷口更加明顯了。


    “皇帝剛剛才咬上的。”


    太後看著她,唯一能動的隻剩下眼睛。現在她眼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那個什麽川大人告訴你的?他說奉煬要殺皇帝所以才來與你合作嗎?”她笑了,對她說著,“你還真是蠢啊,本宮過去居然能被你這樣蠢的擺了一道啊。”


    她收了手,對著身邊的人吩咐著,“看著她斷氣,然後再撤人。把車裏的東西搬到滇陽,然後.....”


    她突然頓住了,低頭,摸了摸唇上的刺痛。


    “魏家的人先撤迴來,等著吩咐再說,我先迴城,你們事後跟上。”


    *


    她往外走,推開客棧的門,有細密的雨點撲進來。蕭皖伸出手,去接冰涼的雨絲。荒蕪的馬道邊,隻有風吹過林間的嘶嘶聲,周遭寂靜一片。


    忽然,身後傳來了一人的話音。


    “身子怎麽樣了。”


    有人靠在門口上,那人雙手環胸, 他悄無聲息的多出來,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了。


    “還行。”蕭皖沒露出意外的神色,她還是摸著雨絲,輕輕唿出一口濁氣。


    “嘴怎麽了?和人打架了?”那人帶著點笑意對著她開口道。


    他上前兩步,銀白的惡鬼麵具遮住他的半麵,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腰間還插著一根玉簫。


    同蕭皖很像的狐狸眼也彎彎的勾起來,他來到了蕭皖身邊,打算湊近了她仔細打量一番。


    “起開。”蕭皖不理他,把要湊上來的臉擋開。


    “皇帝揍你了?”奉決笑吟吟的說著,顯然是十分有興趣的樣子。


    “你是太閑了沒事幹嗎?”蕭皖皺起眉,推著他的肩膀把人趕開了。


    “這倒是意料之外,還以為你會就那麽孤獨終老一輩子活在內疚和求道之中呢。”奉決咂咂嘴,又靠近了些,對著她說。


    “不過,你與皇帝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嗎?怎麽就突然改觀了?”


    蕭皖聽著這話,原本煩躁惱火的情緒忽然沉寂了下來。她沒再搭他的話,抿著唇,不再開口。


    “不會還沒看清楚吧?那你就讓他打你?”奉決故作驚訝的湊近到她麵前,在她身邊來迴晃蕩著左右查看她的臉。


    蕭皖被鬧煩了,一把把人推開了。


    “叛徒可抓到了?這麽關心我的事。”她說著,可是奉決根本不理她的話,自顧自的對她念叨著。


    “年輕人這可使不得,不可拿這事當兒戲啊。他這麽欺負你,你都不動手?還千裏迢迢的跑過來幫他殺人...嘖嘖嘖...”


    “說夠了沒有!”蕭皖說著就要伸手抽他,而麵前的人也是很配合的往後躲著,抬手準備擋她。


    “你才是鬧夠了沒有呢!你是我妹妹,你要給我找妹婿我不得過問兩眼?尤其是皇帝,本身就是和我們這樣要人性命的劊子手是不共戴天的關係,這還不讓我問問嗎?”


    “與你無關,跟奉煬也沒關係。”蕭皖不耐的擺擺手,打發似的對說著。


    “如何無關?你今日這般不設遮掩的動手,別跟我說他不知道。”奉決反駁著,挑了挑眉,“何況蕭皖與奉煬如何能分得徹底?無論哪一個不都是你?”


    “但無論哪一個,都已經與夕流閣沒有關係了。”蕭皖沒有,奉煬已死,她現在有的都是過往在閣中培育的實力,早在她入宮那一天就一齊脫離了閣裏。


    在她決定入宮為後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打算同夕流閣打什麽關係了。她要做的是同家族共存亡的蕭皖,舍棄了奉煬背後的身份。


    “這一點,從不是你說的算。”奉決收斂了嬉笑的玩味,他湊近了兩步,麵上透露出幾分認真來。


    “你沒得選,妹妹。”


    “......”


    她沉默片刻,終究是歎了一口氣。奉決看她歎氣,也改了剛剛的嚴肅神情,又帶著討好的笑意湊了上來。


    “所以到底是因為什麽?”


    “因為....”蕭皖想著,心中浮現起嬴畟過往一張張各種各樣的表情,愉悅的憤怒的輕狂的嘲弄的,還有.....


    在馬車上顫抖著流淚的,嬌弱的表情。


    她從小認識嬴畟的時候就覺得他長了好美一張臉,還有一雙水藍色的眼睛。


    兩人比武輸給她之後,藍眸撲簌簌的流淚,一直到現在模樣已經模糊了,可是當時心中的感觸他還記得。


    妖精。


    小時候的嬴畟像花仙子一樣,藍色的眼眸裏全是璀璨的光。


    後來入宮後,嬴畟美則美矣,可是那光芒變成了算計和殺意,沒有過往那般迷人了。


    蕭皖當真要感歎一句物是人非,就算他們二人過去並不相熟,甚至算得上是交惡,可再見之時一個是血染五城的反臣,一個是多疑算計的皇帝。


    蒼生君道和道門教法都已經被二人舍棄了,隻剩下欲望。


    太可悲了,原來爭鬥到最後,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從頭到尾的贏家。


    直到馬車那日。


    蕭皖看著靠在懷裏的人,他依舊是那種樣子,為了母親而哭泣脆弱的流著眼淚,仿佛輕輕掐一下就能碎成兩半。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皇帝是否在深夜中偷偷流了多少次淚才變成了如今這番樣子呢?


    亦如自己屠城之後無數個日日夜夜困在人命之中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掙紮的血肉模糊才能下定決心讓自己活下去呢?


    她不知道,但她喜歡看著和她一樣流淚的那張臉。


    “因為...臉吧。”她說著,聳了聳肩。昂起頭看著天上密布的雲,隻有月亮透露出微弱的光。


    奉決聽著她這話倒是也沒大在意,隻是撇撇嘴。他來到她身邊和她並身站在一起,隨著她的視線看著模糊的月亮。


    “還真是輕浮。”


    “那又怎樣?”蕭皖側目看過去,看著他遮住的半張臉,視線聚焦在麵具之上。輕輕嗤笑一聲,帶著些嘲弄說著:


    “你若沒有這副樣貌,瞿聿會看上你?”


    世人不知奉決閣主生了一副十足的好皮囊。活人少見死人難言,瞿聿恰好對他這張臉一見鍾情似的,如此醫術才學就這麽隨他留在夕流閣中了。


    “是啊,所以很幸運,我和皇帝,都生了一副不錯的好皮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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