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畟看著那雙迷霧中的眼眸出現在麵前,看著那雙散去白霧的眼跪在大殿。跪身俯首之時這眼也一直緊盯著高堂,她看著嬴畟,嬴畟卻並沒感受到這視線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比起說她在看著皇帝,更像是在看他身下的這把龍椅。雙眼鄭重地,帶著敬畏,拜了下去。


    直到她再起身時,這視線才真真兒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嬴畟瞧著她,而她也迴望過來,視線終於相撞。


    淡然,安和,甚至能瞧出幾分溫吞。湖藍色的眼睛倒映出仙子披麻戴孝的影子,嬴畟探到那藏在溫吞之後快要衝破封印的瘋魔。


    淵。


    白霧之下,是深淵。她現在已經不是瞎子了。


    隻對視了一會,蕭皖忽地笑了。這一笑又是成了仙人,身上的白衣又成了羽織。隻不過蕭皖站在眾人之首,這一笑除了嬴畟,沒人能看見,


    轉瞬即逝,蕭皖轉過身去。一手抬起,指向姚碩,輕輕開口道:


    “姚大人,本宮替你作證,姚妃可憐,受人挑唆,令人心痛。放刺客入宮置皇上於險境,這本是死而再死的重罪,何況,皇上因為此次刺殺受驚昏厥,身形衰頹,已損傷龍體。不說淩遲,也得杖殺。”


    姚碩聽她的說辭,便暗道不好,這蕭皖的確不是個善茬,當眾反水,反叛他姚家。


    “但是有罪的確不止她一人,不如揪出黑手,兩人一齊發落如何?”


    “皇後娘娘好狠的心!偏要置姚妃娘娘於死地嗎?”魏楊趕忙辯駁道,對著蕭皖痛斥。


    “皇上明鑒,姚妃並非有意如此,背後之人才是真正的罪人。請皇上寬宏大量,饒恕姚妃。”姚碩老淚縱橫,好像真是個痛心的父親,顫抖著求著嬴畟,“皇上,求您從寬發落啊。”


    蕭皖這一句話直接把事推到了沒有調停的可能,姚妃是非要吃一通刑罰了。姚家不能讓姚妃死,更不能讓姚妃失去姚妃的名號。姚家需要的不是姚蓮,而是姚妃。


    姚蓮失去了妃位就是棄子,看他們苦苦哀求的模樣還真以為是因為愛女心切,其實他們愛的,隻是權力而已。


    蕭皖看的分明,捏住了他們的痛處。


    “狠心?本宮如何狠心?此次宮宴若無本宮,皇上就真生死難料了啊,若說心善,自然本宮心最善良。”蕭皖笑著說,往前上了一步,“還是說,大人覺得,皇上龍體損傷,接連幾日都臥病不起,比不上姚妃的命呢?大人分明是,不在意天子安危啊。”她徐徐說著,內力縈繞著,把衣裙吹的有些飛起。


    “皇後娘娘!請您莫要胡言!臣忠於天子天地可鑒!”姚碩立刻怒斥著蕭皖,氣的渾身發抖,“娘娘要汙蔑姚妃,臣無可辯駁,此事還並未水落石出,臣無言,請皇上寬容;可您汙蔑臣忠良之心,實在是無可忍受,請皇上明鑒。”


    他說的欲啼哭泣血以表忠義,而蕭皖聽後,隻在原地愣神了片刻,好像被震懾住了。


    她眯眯眼,看著姚碩,忽地唇一抖,嗤笑了出來。


    “日日說著忠良,日日求著明鑒,說來說去又有什麽用。每人都是同一副說辭,如何能讓皇上信服呢?”蕭皖輕輕的笑起來,對著姚碩勾了勾手。


    猩紅的指甲不知是用什麽胭脂染的,紅的像血一般,她指著姚碩,這抹紅與身上淩然如雪的白衣在一起很是突兀。


    而後,她開口。


    “不如,你死諫如何?”


    聲音輕,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嬴畟看著她的背影也能想象出她往日那副輕佻的樣子。如今亦是,求人赴死,還是那副口吻,好像在人耳邊低語。


    此話一出大殿瞬間寂靜了下來。眾人皆是震驚,哪怕是趙思才也都瞪著眼睛看向蕭皖。閣老還抬著頭,卻睜開了眼,看著大殿頂上的雕花。


    如何敢有人如此說話?這蕭家女是否太過荒謬?


    姚碩表情有幾分崩壞。這麽無理的話,若是他平日裏聽見分明會冷笑著譏諷,簡直是如笑話一般,從未有人敢如此對他說話,也沒人有權叫他人死諫。這話,分明就是兒戲之言,毫無可信之處。


    但如今,這話卻非是從蕭皖口中說出的,她此刻,仍然亦如剛剛那般看著他。笑吟吟的,眉眼彎彎的,顏色淡淡的瞳裏好像在落雪,看的他如身臨其境一般瞬間冷得刺骨,汗毛戰栗。姚碩忽然好像被掠奪了唿吸,喘不上氣,手止不住的發抖。


    這人是瘋子。


    沒人敢忘,沒人敢因為她年歲尚小就當她無知。此人傳聞不算傳聞,因為都是為人親眼所見,過去她尚且是孩童時就能因為一句玩笑,笑著將人的眼睛剜出來碾碎;如今她邊城連屠五城之後,笑著對他說要他的命,誰能覺得她是在說笑?


    姚碩被蕭皖的威壓緊緊壓住,在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黑霧大蛇一樣的蜿蜒著,環繞在蕭皖身邊。


    隱匿,無聲,致命。


    姚碩不過是一介言官,不會武術,普通人一個,在這樣的威壓之下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蕭皖還是樂嗬嗬的,接著問他。


    “姚大人,不敢死諫嗎?死諫都不敢,如何能算得上是忠良之臣?人在生死關頭方能看出真心,不到生死如何能辯?”她話鋒一轉,又看向魏楊。


    “魏大人呢?要保忠心,要維護皇上,要保大周天子安危。如此,不配你死諫嗎?”


    威壓又蔓延向魏延。


    局勢一時走向所有人想象不到的方向,魏楊也說不出話來。嬴畟看著蕭皖胡來卻沒製止,而魏楊在此刻好像忘記了自己是世家一派的朝廷蛆蟲。他看向嬴畟的眼神帶著希冀,隻想求他趕緊遏結束這場鬧劇。想讓皇上一如從前一樣,快把這瘋子關迴宮裏。


    可嬴畟不理他。皇帝仍然是平常那番樣子,剛剛受了刺激過後,唇色又白了一些。唿吸聲很虛弱,要扶著一邊的霍薪借力才不倒下。


    一時間寂靜,蕭皖一個一個的看著左岸大臣各自的神情,判斷著哪一些是該殺的毒瘤。一人一人掃過去,眼瞧見了一個不大尋常的人。


    這人麵色沉靜的,沒有驚訝,沒有慌張。甚至蕭皖視線掃過去的時候,還主動迎上與蕭皖對視。


    隻對視一眼,她便看見這人開口。


    “皇上,臣稟報。皇後娘娘是中宮之主,久居後宮,不懂如今局勢。後宮無權幹政,這是各朝各代定死的規矩,皇後娘娘也犯了大禁,按朝律,該處以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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