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勺掉落在石板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虞棠枝的心也跟著沉沉墜下。


    一雙指骨分明的手把木勺拾起來,遞到她麵前:


    “做事,手穩一些。”


    希伯來盯著她,語氣不變:


    “別緊張,你幼時遇見的魔法師曾與我有些淵源,隻是多年再未見過,所以想多聽一些有關他的事情。”


    接過木勺,虞棠枝撐起笑意道:


    “公主殿下果真神算,當年偶遇魔法師他曾說我們有緣分,於是送給我一本筆記,裏麵記載的東西非常豐富,這道湯劑就是裏麵所記載的,據說治療疑難雜症有奇效。”


    希伯來似乎也相信她的說法,感歎道:


    “魔法師曾救過我的性命,如今你又在我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命運真是玄妙。”


    小女仆散發著憨厚的笑意,附和道:


    “看來是神的旨意,此行定能化險為夷!”


    擔心草藥不夠,希伯來交代威爾不惜花重金將周圍幾個城鎮的草藥都包圓兒了。


    在虞棠枝忙著治療三個老弱病殘試驗藥效的時候,其他士兵也沒有閑著。


    希伯來在查理的帶領下親自去阿爾山南簏的山腳下偵查,通過對比地麵上的幹涸的河道痕跡和地圖,成功確定了改道後的地下河方向。


    接下來就是在八個城鎮附近的河流途徑點掘井挖水,就可以緩解平民日常的用水量。


    確定好了各個井口的位置,希伯來選擇在城內留存平民最多的城鎮率先開挖一口井,先確保奧羅拉熬製藥劑的用水量足夠供應。


    七日後,三名患者均已康複,幾天幾夜熬著調整用量和照顧病患,虞棠枝撐著一口氣將藥方交給希伯來:


    “公主殿下,藥材和製作使用方法已經詳細記錄在上麵了,接下來就交給您了……”


    說罷,她便眼睛一閉,徹底失去意識向前倒去,落入溫熱的懷抱。


    威爾看著奧羅拉一頭栽進希伯來的懷裏,驚得眼珠子快掉下來,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一邊快步向前想把人接過來:


    “哎呀殿下恕罪,奧羅拉肯定是太累了不是有意衝撞,我這就帶她下去……”


    他伸出的手卻被擋開,希伯來並未露出任何被冒犯的不滿,甚至眉宇間帶了幾分溫柔,將人擁住放到自己床上。


    威爾看著她的神情和動作慢慢變了臉色,斟酌道:


    “殿下,讓一個女仆睡在您的床上可能有些於禮不合,何必……”


    “就讓她睡在這裏。”


    希伯來給她掖了掖被角,甚至還整理了臉頰邊粘的碎發。


    威爾心下更是震驚,他這位矜貴高冷的表弟何時露出過這種憐惜的表情。


    對於一個還未登上皇位的繼承人,太早的交付真心不是什麽好兆頭。


    威爾徹底褪下平日裏吊兒郎當的笑臉,在屋內檢查了一圈,確定門窗緊閉外麵無人後,才神色嚴肅的走到希伯來身邊,沉聲道:


    “殿下,您是認真的嗎?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那件事很有可能就瞞不住了。”


    暗淡的燭光下,他的側顏透出幾分罕見的溫柔繾綣。


    “奧羅拉很神奇,單純善良,時常馬馬虎虎,有時候格外嬌氣。而且,在她身上似乎藏著很多秘密。”


    他輕撫著那頭柔順的黑發,“這樣的人突然出現在身邊,對她感到好奇,有興趣不是很正常嗎?”


    看看你那一臉不值錢的樣子,像是僅僅對她感到好奇嗎??看起來恨不得一口氣吃了她!威爾還是想勸這位尚不自知的當局者:


    “可是殿下,自從姑母離世後母族勢微,國王陛下年老又愈發昏庸無能,此時若您貿然暴露真實性別,隻會引發猜忌和殺機,阻礙最終的收網計劃!”


    “你多慮了。”希伯來不知哪裏來的底氣,仿佛隻要看到床上的人,就能感到心安。


    “她說過會保護我,絕不會食言。”


    隻要有她在,那些迷茫惶恐的過去和璀璨登頂的未來,其實都不那麽重要。


    隻要有她在。


    ……


    翌日。


    虞棠枝醒來時感覺渾身輕盈,仿佛重生了一般,在床上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感受脊骨骨節一節一節的舒展。腳卻突然踢到了什麽重物,阻礙了伸展。


    她一使勁將那東西踹了下去,重物落地,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她驚的眼睛都睜開了,什麽東西啊?她沒記在床上又擺什麽重物?


    這時,距離她半臂距離的床邊冒出一個頭,淩亂的銀發下是一雙燃燒的藍眸。


    希伯來?


    她怎麽會在這裏?


    很明顯希伯來是突然被她踹下床的,衣衫淩亂,頭頂上甚至還有一縷翹起來的呆毛,短暫的呆滯過後便瞬間鎖定了她的身影,眼神從迷茫變得清醒,咬牙切齒道:


    “奧羅拉,你想謀殺我嗎?”


    “抱,抱,抱歉抱歉!”


    虞棠枝手足無措的爬過去想要扶她,卻被希伯來避開,順帶被瞪了一眼。


    她訕訕的退到一邊,柔軟的被子團成一團抱在胸前,蓋住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也是,大清早的就被人踹下床心情怎麽會好。


    但是她也沒錯啊,在自己床上睡醒卻被嚇到踹她一腳,這反應不過分吧?


    少女把被子扒拉下去露出一張小臉,下巴尖尖抵著被子理直氣壯道:


    “可是殿下,您怎麽會在我的房間裏?”


    希伯來扶著額頭從地上爬起來,簡直被她的語氣氣笑了,無語道:


    “麻煩你看清楚,這是誰的房間?”


    小女仆怔愣住,環顧四周,表情空白了一瞬,倉皇道:


    “這不是我的房間……天哪,天啊!這是您的房間!”


    顯然昨天晚上的記憶恢複了,她連滾帶爬的從床上翻起來站到地上,結果被拖鞋絆了一腳差點摔倒,還是希伯來眼疾手快的攔住她的後腰才避免慘劇的發生。


    “謝、謝您。”虞棠枝紅著臉簡直要羞憤而鼠了,她先前的思想和行為充分詮釋了一個古老的東方詞匯:以德報怨。的反麵案例。


    希伯來的懷抱溫熱舒適,讓她不禁迴憶起昨晚好像就是在這樣的溫度下入睡的所以才睡得舒服!


    上帝啊,難道她擠在希伯來的懷裏睡了一夜,不會吧?不要吧!


    黑溜溜的眼睛亂轉,突然看到了公主平坦的胸口附近的衣領上,赫然有淡淡的口水印記!


    完蛋了,虞棠枝一下子被卸力,心中強烈譴責自己,怎麽能把事情推向這種難堪的境地?!少女連連後退。


    “你跑什麽?”希伯來皺眉把她捉迴來,“睡完就想跑,這麽不負責任?”


    “什、什麽睡,公主您這話不能這麽說,昨晚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們還是清清白白的姐妹!”


    “姐妹?”希伯來突然冷臉,語意不明的咀嚼著這個詞,掀起眼簾盯著她:


    “與我做姐妹,你配嗎?”


    被希伯來眼底的寒意一驚,虞棠枝瞬間像被毒蛇盯上了,渾身打了個寒顫,結結巴巴道:


    “您貴為公主,我怎能與您相提並論,剛才是我口無遮攔還請殿下恕罪……”


    她作勢就要行跪拜大禮,卻被希伯來打斷:


    “出去!”


    這是小女仆第一次被他兇,神情無措,眼眶濕潤,直到後背碰到門板後才反應過來,拉開房門像個受驚的兔子一樣一溜煙的跑掉了。


    ……


    “迴稟殿下,所有草藥和水源都已經準備就緒。但我們這樣大張旗鼓的熬藥施粥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


    “殿下?”


    “公主殿下?,您在聽嗎?”


    威爾伸手在希伯來的眼前晃了晃,試圖喚迴他的注意,然後被狠狠拍開。


    希伯來:“進城熬藥的人不能太多,兩個人喬裝改扮互相配合就足夠了,剩下的人留兩個守著井口不要讓水被汙染,其餘人退守在外圍,保持聯係。”


    “啊啊啊痛,原來您在聽啊?”威爾捂住熱辣辣的手背往裏麵吹氣,呲牙咧嘴的問道:


    “那派誰進城去熬藥啊?兩個人的話,奧羅拉肯定是要去的吧,剩下一個派誰去呢……”


    希伯來突然出聲打斷他道:


    “奧羅拉不能去。”(光希他不能捐!)


    威爾頓了頓,詫異道:“啊?她是藥劑師,不去說不過去吧?”


    希伯來抽出地圖下壓著的紙張扔給威爾,道:


    “藥劑的配比和熬製方法上麵寫的清清楚楚,是個人都能做出來。奧羅拉體質弱,裏麵病毒濃度高,她去沒有好處。”


    雖然說話糙理不糙,但威爾還是抽搐著嘴角,蛐蛐他:


    “她~去~沒有~好處~”


    “這麽多年了,我怎麽沒見過你心疼心疼我呢?!”


    迴應他的是淩空扔過去的一個空杯子,威爾側身一躲靈活的逃走了。


    夜晚,希伯來房間內。


    “明天大家按計劃行事,查理和威爾裝成路過的藥商兄弟去城裏熬藥施粥,托馬斯和傑克守住水井,其餘人隨時向威爾他們供應水源和草藥。聽清楚了嗎?”


    “清楚,明白!”


    一群彪型壯漢的前麵,女仆舉起手來:


    “我申請和威爾查理一起去熬藥!”


    高位上,希伯來與她短暫的對視了一眼,率先偏頭轉開了視線,扔下兩個字“不行。”


    “為什麽?”瘟疫的治療結果直接關係到支線任務的完成度,虞棠枝不放心也不願意在最後階段退出。“我就要去!”


    希伯來顯然有些生氣了,袖口下的手指不斷揉搓,壓抑著火氣問道:


    “給我一個理由。”


    虞棠枝也毫不退讓的抱熊望向她,擲地有聲道:


    “瘟疫的變異速度很快,萬一發生什麽突發情況,我可以隨時調整藥方來應對。這件事,在隊伍裏,隻有我能做到!”


    她說得確實有道理,士兵們互相對視著點點頭。


    同意她去城裏,治療瘟疫這件事便從十拿九穩到萬無一失,但希伯來卻遲遲未下決定,任誰都能看出來她在糾結。


    對此,虞棠枝表示理解,是她突然提出要求肯定打亂了希伯來的一部分計劃。


    但沒想到她居然會猶豫這麽久,久到她都有些疑問,這樣配置資源是最優解,她到底在猶豫什麽?


    連一旁的威爾也皺起眉頭,視線在二人之間遊移,開口道:


    “殿下,我認為奧羅拉和我們一起去確實是最穩妥的安排。”


    希伯來將視線落在他身上,眼底翻湧著莫名的情緒,雙唇緊閉。


    最終,她開口道:


    “不行。”


    在二人急切的想要爭辯之時,希伯來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下三階台階來到二人麵前。


    更確切的說是來到虞棠枝麵前。


    燭火搖曳,希伯來的影子無限拉長,逐漸覆蓋她的。


    來自上位者無形的壓迫感,但此時虞棠枝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抬眼直視望進那片藍海,裏麵浮光閃爍,居然有幾分垂憐深情的錯覺。


    二人對視,希伯來驀然笑了一下,緩聲道:


    “我與你一同去。”


    這下炸鍋了,威爾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不是,什麽就和她一起去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此時,虞棠枝迴過神來,也不可思議道:


    “城裏都是病患,公主萬萬不可以身試險!”


    希伯來麵無表情的盯了威爾一眼,扭迴頭來眉宇間多了幾分脆弱和憂鬱:


    “怎麽不行,城內病患也是多納的子民,我身為公主更應該去照料他們。”


    “可是這!”威爾的話被懟迴去,一時氣結把臉都漲紅了。


    希伯來牽起少女的手,掌心相貼,十指緊扣,輕輕挑眉一笑:


    “奧羅拉會保護我的吧?”


    屋裏一片安靜,一群五大三粗的士兵們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花香四溢的景象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莫名其妙成為主角之一的虞棠枝也瞪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瞳孔地震,希伯來這是喝了多少綠茶???


    茶香四溢的公主所做的決定無人能動搖,最終商討的結果是:


    三人一起去。


    虞棠枝和希伯來偽裝成藥商夫妻,主要負責熬製湯藥。


    而威爾偽裝成大表哥,主要負責保護安全。


    ……


    天未亮,旅店裏二層的住客已經起床收拾齊整了。


    昨夜,虞棠枝迴到房間後發現自己的魔法在慢慢恢複,於是變出兩個能改變頭發和瞳色的藥丸,一個給自己,一個給希伯來。


    旅館後門,三人出發,統一褐色的頭發,褐色的瞳色,宛如批發。


    威爾:不是,為什麽我是模板??


    虞棠枝:因為一般般的你,一般般的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病弱美人她隻想通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時一現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時一現三並收藏病弱美人她隻想通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