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迴到了這個低矮陰暗的柴房裏,廖娘子的心境完全變了一個樣兒。


    這次,若是葉天馭再提劍來殺她,她也沒有那麽大的怨氣了。


    她的孩子沒了,自然要由他們的孩子來抵命。


    她的姻緣散了,自然也應該讓他們的姻緣來賠償。


    柴房的小木門被人輕聲推開,葉天馭的貼身小廝阿唐悄悄走了進來。


    他一邊快速地為廖娘子解開腕間的繩索,一邊急聲說道:“阿廖,你快走吧,這次三爺是不會放過你的。”


    阿唐為廖娘子解開繩索後,廖娘子仍然倚在柴火堆旁,全然不在乎阿唐催促的聲調。


    “她的孩子保住了嗎?”


    見她不動,阿唐伸手去攙扶她,反而被廖娘子大力握住了臂膀。


    她的指尖嵌入到了阿唐的血肉中,眼中透露著瘋狂與執念。


    “告訴我,她的孩子保住了嗎?”


    廖娘子大有一番他不迴答,她便不動的意思。


    阿唐剛才親眼見著葉天馭提著劍朝柴房走來,他這次的殺意更濃。廖娘子若不能及時離開,隻怕會命喪當場。


    他與她曾有過許多荒唐時刻,雖然廖娘子隻是在利用他,但他仍不能睜眼看著她去送死。


    “夫人的孩子沒了。你快走吧,三爺這次是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廖娘子癲狂地大笑起來,她推開阿唐的手,整個人趁他不備從柴房裏衝了出去。


    她一邊橫衝亂撞地跑著,一邊似瘋子般在狂笑。


    院中的嬤嬤與小廝加起來竟然都抓不到她一個人。


    她跑到了一段走廊中,後麵堵著一眾府內的下人,前麵則是麵目陰沉的葉天馭。


    葉天馭的身上充滿了血腥氣,他整個人朝外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殺意,路上遇到的每個下人都對他退避三舍。


    唯有那看似瘋了的廖娘子主動迎了過去,她被葉天馭緊緊扼住了喉嚨,麵上變得微紅,卻無絲毫懼意。


    “我是特意來尋你的,就是為了看看你妻離子散的模樣。”


    “葉天馭,你負了我,便要為此付出代價。”


    “我是不會讓你們......”


    廖娘子往日嬌美的麵容因太過痛苦而變得有些扭曲,她雙手緊緊抓著葉天馭的手臂。似來自地獄的鬼魄,要將葉天馭給一同拉下去。


    阿唐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他跪在葉天馭的身側拉住他的衣擺勸道:“爺,廖娘子如今脫了賤籍,私下殺了她對您往後的仕途會大為不利的。”


    葉天馭鬆開手將廖娘子隨意丟在了地上,他轉身將劍架在了阿唐的脖子上。


    “你敢威脅我?”


    阿唐心中怕到了極點,他看了幾眼廖娘子,卻見她的目光仍然纏繞在葉天馭的身上。


    他有些低落地轉過了頭,穩住情緒後堪堪與葉天馭對視上,眼中視死如歸。


    “好一對兒野鴛鴦!”


    葉天馭拿著劍拍了拍阿唐的臉龐,那突然的冰冷刺激著他的神經,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葉天馭。


    “自醉湘坊贖出她後,你們便廝混到了一起,我說得對不對?”


    葉天馭彎著腰看向阿唐,就像上蒼俯視著螻蟻,眼中充滿了不屑。


    廖娘子艱難爬過來咬住了葉天馭的手臂,她死死咬著不肯鬆開,直到葉天馭一腳踢開了她。


    “你這個瘋女人,簡直是找死。”


    葉天馭捂著手臂,他嫌惡地看著躺在地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著的廖娘子。阿唐在拉扯葉天馭的時候被他砍中了大腿,此刻疼得不能言語,整個人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躺在地上。


    “來人,將廖娘子重新送迴醉湘坊,讓她做一輩子的妓子。”


    廖娘子哈哈大笑了起來,從前她有他的庇佑。如今,他又親手將她送進了那醃臢地。


    “葉天馭,是我看錯了人。你這等冷心之人,最愛的隻有自己,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我咒你,我咒你此生孤獨終老。”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葉天馭,葉天馭......”


    廖娘子很快就被小廝拖走了,她的話如魔咒一般不停在葉天馭的腦海裏響起。他捂著自己的心,突然半跪了下來,最後昏倒在了原地。


    後來,很多很多年之後,俞朝流傳下來了一段淒美的傳說。


    在傳聞中,一個瘸子守在醉湘坊外很多年,直至他被凍死在了一個冬夜。可是他心中的那個姑娘其實早就病死在了坊內,一裹破席卷著,被人從小門悄無聲息地拖拽了出來,隨意被丟在了亂葬崗裏。


    那一個雪夜,瘸子終於和他的姑娘見麵了。


    葉天馭情緒波動太快,整個人生了高熱。他人還未醒來,龐府就派人送來了和離書。


    “你我之間終究是有緣無分,從此之後,隻願你我兩相安好,再不複相見。”


    葉天馭倚在榻上,他拿著龐語卿親手所寫的和離書,一字一句地看著。


    字字泣血,字字也都是別離。


    葉天馭一口血噴在了和離書上,他再次昏了過去。那和離書被他緊緊攥在手裏,任別人使了多大的勁兒都拿不出來。


    後來,葉天馭負荊請罪,他背著荊條在龐府門前跪了許久,始終沒有見到龐語卿的人。


    原來,她說此生再不複相見,是真的。


    他們,有緣無分。


    孟萱坐著馬車離開皇宮後就去了東郊,在東郊的一個小巷子口就命馬夫停了下來,她獨自一人走了進去,拐進了一個小庭院裏。


    庭院內,孟玄舒正坐在樹蔭下磨著菜刀,而張菡英抱著哭個不停的孟堰修在屋內來迴轉著。


    孟萱率先走到了堂屋中,她幫著張菡英一起逗弄孟堰修。


    孟堰修看到孟萱後咯咯笑了起來,張菡英強撐起了一絲笑同孟萱說道:“看來小修是想念姑母了。”


    孟萱從張菡英懷裏接過了孟堰修,張菡英走到了火房內去幫襯著孟玄舒做飯。


    孟玄舒正在一言不發地洗著蔬菜,他隻專心做著自己的事情,並沒有去看張菡英一眼。


    兩人冷戰了許久,誰也沒有服過軟。


    張菡英站在火房門口,她猶豫了一瞬後才走到了孟玄舒的身邊。


    “我們就這樣一直生活下去不好嗎?”


    孟玄舒將洗幹淨的蔬菜放在了案板上,他一邊切著菜一邊說道:“如今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當日,孟萱並沒有迴宮,而是帶著張菡英和孟堰修去了青山寺中清修。


    透過轎簾,張菡英抱著孟堰修看向了孟玄舒,眼中滿是擔憂。


    她向孟玄舒伸出手,夫妻兩人緊緊握住了彼此的手。


    “阿菡,等我親自去接你迴宮。”


    張菡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隻對著孟玄舒說道:“一定要注意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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