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魏軍既受命於魏王拓跋珪,盡屠殺乾壁壘中秦軍餘眾,唯秦軍統帥征東將軍姚緒,為親兵擁衛,複得秦主姚興自柴壁所遣援軍救助,乃率百餘精騎衝破魏軍重圍,逃出生天。拓跋珪大怒,立命追擊姚緒,卻為秦援軍阻於柴壁之下,一時無可奈何。


    姚興於高於乾壁的柴壁壘牆之上,看著乾壁與柴、乾二塢堡之間的戰場,滿目皆是秦軍死傷將士!雖其弟姚緒得救,姚緒麾下三萬將士,幾乎全如參合陂被俘燕軍,盡遭魏軍屠戮,姚興雖是隨其父姚萇創業之國主,見此慘狀,亦不禁駭然而悲傷難抑。魏軍雖未能逐得姚緒,卻乘勝攻殺援救姚緒的秦軍。秦軍本欲守住柴壁山下之地,以利撤退,受魏軍攻擊之後,以強弱眾寡不敵,不得已乃退入柴壁壘中,魏軍遂複圍柴壁。


    秦主姚興不禁大懼,憂形於色,大將軍姚碩德及乾壁敗軍之將姚緒,亦皆一籌莫展。不意三日後,魏軍忽撤圍而去。姚興初疑有詐,乃遣斥候偵察。翌日斥候迴報,道魏軍確已北返,兼程歸向太原郡城晉陽,已出河東郡界而入平陽郡。


    姚興額手稱慶道:“天佑大秦!使拓跋珪圍我於此,甚乃生擒朕,太子幼弱,便是昔日劉曜洛陽之戰敗於石勒,關中漢趙遂亡,恐複重演!今魏人忽撤圍北返,必是吾與柔然交好,且柔然去歲方受魏攻,意欲複仇,此番拓跋珪親率軍南來,柔然鬱久閭可汗聞,必乘虛入塞,攻魏盛樂、平城,彼乃不得已而撤圍北返哉!”


    拓跋珪撤圍北返之因,正是姚興所猜測推知者。原來柔然可汗鬱久閭離大寒不堪去年大敗於魏,聞魏王珪率軍南伐秦軍於河東,乃即揮師入塞,攻魏都盛樂。盛樂因慕容寶聞國中有變而倉促撤軍東返,留守主持魏都事務之太師賀蘭訥,與其妹賀蘭太後,及魏王二妃賀蘭蕤、劉氏,皆安然無恙。聞柔然來犯,賀蘭訥組織起有效抵抗,鬱久閭離大寒攻城不克,望魏都興歎,乃轉而入長城,攻魏南都平城。南都留守立命飛騎,將平城受攻危急消息,南下送至河東魏王軍中。


    拓跋珪聞南都有警,尤恐河北燕帝慕容垂不堪參合陂之戰大敗虧輸,十數萬人被屠,垂非等閑之輩,燕人再度伐魏,乃是必然;若柔然入塞攻其北,燕入侵攻其東,則魏南北二都所在代北本部之地,將腹背受敵!屆時關中秦帝姚興激於乾壁之大敗,自欲報仇,若魏困於柔然與燕,則秦軍必將再度出河東北上太原,攻魏南麵!拓跋珪想到此處,昔日其祖父之邦代國,為苻秦所滅之陰影,浮上心頭,乃立命撤圍北返。


    二


    拓跋珪歸至太原,平城報柔然以久圍城而不克,天忽又大雪,平地數尺,柔然人馬不得食,鬱久閭離大寒已率軍北遁矣。珪大喜道:“使離大寒再圍城半月,則平城必陷,城中無糧故也!幸柔然無知無識,去歲討伐之時,孤率軍燒其可汗牙帳,離大寒乃率眾奔走;我聞時有人諫曰,‘小牛腿快,當使居前。’離大寒不以為然,道‘小牛為子,大牛為母,母尚不能速,子安得速?’遂使諸已生牛犢或在孕之大牛居前,此輩牸牛自不能速,故為我軍追及,大獲其牛馬以歸!柔然真可謂蠕蠕也!哈哈哈……”


    原來彼時柔然脫離蒙昧未久,初民時代隻知有母、不知有父之民族記憶尚深,故有大母神崇拜,以為為母者有神力,此種信仰造成心理定勢,故以為已為母或在孕母牛,具有與大母神一般神力,奔跑當快於小牛犢。因此上年柔然可汗奔逃之際,竟驅母牛居前,牛行不速,牛群遂為魏軍追及,皆為魏人所掠。事後鬱久閭可汗亦懊悔不已。


    平城警報既已解除,拓跋珪便不急於北返,仍欲乘勝伐秦,至少取得河東。燕鳳二度目睹其殺俘與屠殺壁壘中敵軍,前後近二十萬眾,心中已然絕望,乃向拓跋珪請辭所居官職。


    燕鳳道:“大王,臣自與妻女分離,而二人流落南夏,雖得苻宏照拂,當此戰亂紛紜,亦不知存歿安否!以此骨肉分離,夫妻睽別,消息全無,臣乃信佛家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虔誠奉之,欲求福佑予妻女,常恐心中有兇惡之念!自大王幼為臣所奉而至長安,入國子學,濡染華夏經典,孔孟之學,彼時大王長成,亦似中原士大夫子弟!不意大王歸國以來,尤其征戰以來,忽殘暴不仁之天性顯露,乃於參合陂大殺燕俘,複於河東盡屠滅乾壁壘中秦軍將士!此真可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毋乃殺戮太過!臣既奉佛,自不能見此而無感!且何人可見此而無感耶?此乃近二十萬人命,非牛馬雞犬也!臣既不能諫阻大王,使大王鑄成大錯,且自昔有負先王命臣教導大王之父重托。臣既不能不使大王之父為無君無父之事,亦不能諫阻大王殺俘屠戮,罪該萬死,無麵目地下見先王也!臣既輔佐無功,不能使大王為聖君仁主,便是失職!故臣請辭太傅及左長史之職,以免貽誤樞機,壞大王蕩平四海之大業!”


    拓跋珪愕然,良久乃道:“太傅何出此言?且參合陂之事,孤已與太傅分說,乃痛心中山公主及卿女元嬰流落在南,北歸無日,若不大殺燕俘以震懾天下,江東晉帝,隻仍以孤為代王,為其下臣,則一紙國書,恐未必能求得卿妻女返國!至於河東乾壁之事,姚興乘燕人伐我,趁火打劫,兵出河東,取平陽,攻我晉陽,乃是與燕一般,無理入侵也!今大魏東有勁燕,西有強秦,北有柔然,腹背受敵,若不乘戰勝之威大殺敵軍,天下必以孤為無能荏弱之輩,則亡國傾覆如先王之時,將在不遠之異日!太傅忍使妻女分離,獨自輔佐孤北歸複國,功高於天!曆次廟算籌謀,尤其五原渡河之際,料天如神,可謂當世孔明!孤與太傅,亦不亞於劉先主之與武侯!況太傅之妻中山公主撫養孤長成,太傅自幼教導孤,孤乃能北歸複國,遂有今日之盛!大魏之有今日,太傅實為第一功!自古名輔臣,無論薑太公、蕭何,皆不可望太傅項背,唯張子房之輔漢高帝,諸葛武侯之佐蜀漢先後二主,兩朝開濟,可與太傅媲美!今太傅忽深深自責,以未能諫阻孤於參合陂及乾壁二度慘殺之事,而欲引咎辭位,此真令孤若失左右手——不,若失心膂也!且太傅輔佐三代,自先王及於亡父,下逮於孤,此忠此誠,武侯不若也!如何太傅以孤犯下過失,便欲棄孤而去?”


    燕鳳無言,隻深深一揖以作別,便轉身出門,拓跋珪立命人跟住。燕鳳出太原太守府,徑至南城之上,遙望南方,臨風隕淚,忽於袖中出紙筆,將紙平鋪城牆上,以唾液濡濕毛筆,奮筆疾書道:


    “愛妻鶯及愛女元嬰如晤:


    阿鶯,愚夫今日,痛感所輔非人——今魏王珪,大顯露殘暴不仁本性,竟於參合陂及河東乾壁,二度大殺降俘與被圍之人!尤其參合陂為其屠戮者,乃卿家國河北之人!愚夫不能諫阻,深感愧疚痛苦,不能安枕!不意不過月餘,珪竟複於河東乾壁,大殺關中秦帝姚興之弟姚緒所率被圍之軍,屠戮甚慘,使人不忍目睹耳聞!此皆愚夫罪愆,設使當日不將之攜入長安,為代國先王保存後嗣,便苻天王淝水大敗之後,亦無人可以代王之孫,而於代北複國,則必無今日之事!愚夫深感不能存世,惟念卿及元嬰在南,當此亂世,不知存歿安否,常望風隕淚,獨自傷神!今鳳既罪孽深重,唯一死以謝天下;歿後離魂,自當赴南,與卿及元嬰,生死相依!”


    燕鳳書寫完畢,受命相隨者正欲上前,鳳忽雙手用力一撐城牆,縱身跳下了晉陽城。晉陽乃並州治所,城牆高峻,相隨者大驚失色,立刻撲向城頭去看,隻見燕鳳麵朝黃土俯臥,鮮血已自其頭側流出!


    三


    卻說河北燕帝慕容垂,自其太子慕容寶伐魏大敗虧輸,十數萬人為魏軍屠殺於參合陂之後,一直籌思對策。一則與魏王拓跋珪既已因太子寶無理殺其弟拓跋觚,複又大舉伐之,拓跋珪既取得參合陂之大勝,自不肯善罷甘休,況其以其弟之死,早欲伐燕哉!二則慕容垂痛感年老,而其太子慕容寶實在不濟事,若自身一朝崩逝,恐寶非其女婿拓跋珪對手,則淝水戰後曆經艱辛方取得之複國偉業,將喪於寶之手!於是年關甫過,慕容垂決意不待冬盡春來,便於草原牧草未萌、人畜乏食之際,親率大軍二度伐魏。


    河北趙魏之地,畢竟乃戰國秦漢以來富庶之區,媲美有魚鹽之利的齊地,與秦地關中巴蜀、楚地雲夢江陵,無論人丁、物產,自漢興以來,皆居天下之冠。故後漢光武帝劉秀、魏武帝曹操,皆以河北創業;羯人石勒、石虎,亦以占有河北稱雄一時。至慕容氏敗冉閔有河北幽冀二州,遂亦雄霸天下,苻秦與東晉,皆患前燕之強。前燕亡於秦相王猛之後,雖鄴中四萬戶鮮卑被遷於關中,後秦主苻堅複命其庶長子丕率氐人鎮守鄴城,究竟河北鮮卑多有,故苻堅大敗於淝水之後,慕容垂也便率其大抵為鮮卑人之麾下將士,北渡黃河歸至故地,遂逐走苻丕,光複鄴都,全有河北。


    河北曆石虎死後幾番爭戰,先是據鄴城稱帝的魏帝華人冉閔,與據羯趙舊都襄國的石虎之子石祗,大戰於鄴城北麵趙郡邯鄲,複戰於襄國,後又與慕容恪所率燕軍,大戰於中山魏昌之廉台。彼時諸胡族首領無論羌酋姚襄、鮮卑慕容氏及段氏,皆因冉閔出殺胡令,使河北胡族大遭屠戮,而同仇敵愾,聯合攻冉。於是河北南部大受破壞,況石虎之時,因其極其殘暴,河北已大受破壞哉!故慕容氏初有河北之日,河北已不複為天下首富之區。惟窮兵黷武之燕帝慕容儁死後,幼主慕容暐繼位,初由儁弟恪輔政,恪文武全才,輔佐得法,遂使河北重現昔日繁榮。


    苻秦滅前燕,河北未大破壞,且王猛、苻融、苻丕相繼,以秦相、秦主之弟、秦主庶長子鎮鄴,尤其猛治理得法,河北生產與民生,實得恢複,且超過慕容恪主政前燕之時。唯慕容垂於淝水戰後率師歸國,因其複國為苻丕不許,遂於鄴南大打出手,且有東晉劉牢之率北府兵北伐至於河北,丁零王翟斌據滎陽自立,攻略冀州治所信都,一時戰亂紛紜,河北民生大受影響。然慕容垂定都中山之後,一麵輕徭薄賦,與民休息;一麵勸課農桑,發展生產,包括興辦官府絲織業,及鼓勵種桑養蠶,發展城鄉私人絲織業,故後燕因其本部河北的生產迅速恢複,而富庶甲於天下,非偏安江左一隅,尚不能節製、控禦境內強藩荊州之東晉可比,亦非雖形勝卻相對國小民貧的後秦、北魏可比。


    二度伐魏既不可不行,且最好能盡快行之,否則以拓跋珪殘暴天性,挾二度戰勝強敵後燕、後秦之威,設使其休整大軍之後,親率軍東出入侵河北,則後燕將陷入被動。於是慕容垂決意於此年歲末便親征伐魏,欲倚河北人丁興旺、物產豐盈之富源,再次入侵國小民貧且兵力不足之北魏。


    四


    燕鳳既死,拓跋珪悲不自勝,得知消息,便奔赴晉陽城南門之下,撫屍慟哭號踴,連唿“窮矣”,忽一口鮮血噴出,竟至昏厥!從者自然立將魏王及燕太傅屍身,移入城中。魏王麾下將士聞燕太傅墜樓殞命,無不下淚。


    數日後,拓跋珪命於晉陽西山,為其師燕太傅起高墳,立巨碑,上書“故大魏太傅燕子章之墓”,且命受召自盛樂而至的右長史許謙作祭文,勒刻於碑陰。下葬之日,拓跋珪複親臨哭之,仍悲不自勝,一路隨靈柩膝行,直唿“蒼天”。至墓地,魏王雙膝已鮮血淋漓,後十日不能行路。魏王麾下俱縞素,齊出城送別燕太傅,皆悲泣。


    葬罷燕鳳,拓跋珪乃率右長史許謙,與麾下將士同歸平城。方數日,忽代郡東鄙守禦者報,道上穀飛狐陘燕軍大入,乃燕帝慕容垂禦駕親征,全軍可十萬之眾,慕容垂二能戰之子慕容麟、慕容農,俱在軍中!


    拓跋珪不禁既驚且怒,驚的是燕人甫喪師十數萬,卻旋即複有十萬之眾以二度來犯,且慕容垂已屆古稀之年,竟禦駕親征!怒的是前番燕軍來犯,乃無理伐我,幸燕太傅有踏冰過河之計,使其至五原河北而不敢渡河往追,終而於參合陂罪有應得!拓跋珪忖道,“慕容垂雖年老,究竟征伐天下,戎馬一生,今親率軍十萬來犯,絕不可小覷之!當小心戒懼以對。”於是便召許謙,與一直從征的諸部大人爾朱羽健、丘敦武、奚斤、陸渾、於立磾等,及拓跋遵、儀兄弟等將,共商對敵之策。


    許謙以慕容垂此番為報參合陂之仇而來,且統慕容麟、農二能戰之子為大將,有兵十萬,足可橫行天下,當避其鋒芒,仍以前次拓跋遵、爾朱羽健相繼棄守代郡城與南都平城之誘敵深入計,使燕軍一路西來,則糧道綿延千裏,久之糧草必不繼,屆時其師老兵疲,便可伏擊之。


    拓跋珪拊掌道:“使燕太傅猶在,亦當進此計!”一言未終,魏王憶起昔日與其師恩同父子,而如今斯人已逝,不禁哽咽。


    眾皆默然。良久,許謙道:“大王節哀!今大敵在境,不容多悲戚。便請大王下令,命爾朱大人、拓跋代郡諸將,便率部轉移,讓平城予西來燕軍,再作後圖!”


    拓跋珪振作精神,道:“許長史之言是也!”於是下令,命諸將各率所部,仍向五原退卻轉移,以待戰機。


    慕容垂率二子慕容麟、農各為方麵大將,統十萬大軍,入飛狐陘一路西來,一戰而輕取代郡城之後,繼續西進,將至平城,竟未遇魏軍。斥候偵察平城東百裏之穀地,亦無伏兵,慕容垂不禁納悶,旋即想到拓跋珪必是故伎重演,使誘敵深入之計。為免大軍未決戰便見參合陂兩月前被屠者遺體——其中頗有與軍中將士為父子兄弟者,尚未決戰而使將士見父子兄弟慘死後遺體,恐不但不能激起將士複仇熱望,反而因十數萬人被屠之慘,使將士恐懼!於是慕容垂命全軍繞過參合陂,自其南山之陽進向平城。


    燕軍至平城外,卻驚見北魏南都靜靜悄悄,人影都無!原來拓跋珪不但命諸將各率所部向五原轉移,城中人民不願為即將到來的燕軍俘虜,亦皆自願隨軍轉移,遂使平城成了一座空城。


    慕容垂進平城,入住為拓跋珪用作王宮的漢故代郡太守府。此府年代久遠複失修,本是漢高祖劉邦以其次兄劉仲為代王時王府,後劉仲敗於匈奴失國,王府遂廢。後代北恢複,劉邦封第四子劉恆為代王。呂後死後,周勃、陳平,及漢宗室朱虛侯劉章等,誅殺諸呂,迎代王入長安繼位,即漢文帝。於是代國改代郡,初以平城為治所,後遷蔚縣。


    慕容垂在平城住了數日,斥候偵知拓跋珪已率軍民轉移至五原,於是稟報。慕容垂知追也沒用,且其年事已高,不堪馬上顛簸,親征以來,已深感疲憊,且舊傷痼疾,皆有複發跡象!於是慕容垂命全軍東返,取道參合陂祭奠亡靈。


    至參合陂,隻見數月前被屠者因冰雪覆蓋,遺體尚未腐爛,惟已屍臭盈穀而已!燕軍將士騎兵紛紛下馬,步卒亦停駐,皆麵朝死者肅立,有的雙手合十,有的以手撫心,皆垂涕,一時隊列尚整齊。


    忽人群中一少年士卒衝出隊列,奔向一名死者,口中大喊“阿父”,奔近死者便撲通跪倒,俯首屍身垂淚唿道:“阿父!……”死者自已不能答應,少年便仰天大哭,號泣不已。


    慕容垂亦已艱難跨下馬背,見少年士卒號哭,而眾人皆哭,其心口一痛,一口鮮血便即噴出!慕容農立刻上前,扶住了老邁的、搖搖欲倒的父親。慕容垂擺擺手道無妨,又道:“為死難者設祭!”


    慕容麟年長,慕容垂抱恙,本當由麟代祭,然麟既已因前番伐魏時犯下大錯,而由本封常山王,被慕容垂貶封為柏人縣公,而慕容農仍是滎陽王,故慕容垂命農代祭死難者。祭奠亡靈罷,燕軍便全軍東返,隻能算是讓魏王拓跋珪見識了其實力。


    五


    慕容垂未及迴到中山,凱旋返程隻到燕魏邊境,即病體不支,一命嗚唿,龍馭上賓而去。可憐一代亂世英雄!


    好在慕容垂諸子之中,頗得軍中眾心者麟、農二子,皆在伐魏軍中,而二人互不願對方擁兵繼位,於是偕率燕軍歸至中山。燕帝慕容垂既死,手握兵權之二皇子慕容麟與慕容農,皆無異議,燕太子慕容寶自然繼位。


    魏王拓跋珪聞慕容垂死,向許謙等喜道:“慕容垂既死,慕容寶無能,此即伐燕之時也!燕太傅在日,勸孤於參合陂放寶歸國,道寶繼位,較之慕容麟繼位,有利於大魏!今繼慕容垂為燕帝者,果為慕容寶,豈非天哉?燕太傅生前所謀,今當成真矣!”於是拓跋珪即與群臣商議伐燕。


    隻半月後,合草原諸部騎兵而成之魏軍集結完畢。魏王拓跋珪一聲令下,大軍開拔,卻並不向東出飛狐陘,而是取道參合陂以東分而向南的古道,南下至井陘西口,遂東出井陘道,徑直攻向燕都中山。


    魏軍幾乎全是輕騎兵,草原人馬背為生,悍不畏死,且輕騎兵行動迅速,有若風飆。故慕容寶驚聞魏軍入侵之後,雖也急命慕容農、麟二弟率軍抵禦,然燕軍上年冬甫見過參合陂被屠者之慘狀,未與魏軍接戰便已氣沮。慕容農所率五萬精兵,竟與魏軍一觸即潰,狼狽退入中山城。慕容麟見勢不妙,便率軍奔赴其封地柏人縣,不日複公然率軍攻奪了燕廷命官為太守之常山郡,意欲乘魏軍攻圍中山之際,以勤王名義率軍救援,建立如其父慕容垂救國於危亡之不世功業,為奪取大位張本。


    農敗麟走,慕容寶六神無主,不知計之所出,立刻想到了前燕亡時,後主慕容暐率精騎護衛宗室及後宮妃嬪,欲北走歸故都龍城之事!今事急矣,已無可用之人統兵作戰,慕容寶焦頭爛額,惶惶不可終日,隻想著效仿慕容暐,趕緊亦率精騎護衛宗室及後宮妃嬪,出中山城北走,赴盧龍塞外故都龍城。


    不日,魏軍於燕都中山城外休整停當,魏王拓跋珪便親率大軍,開始攻圍中山城。慕容寶大懼,立命慕容農率軍抵禦,不意農再次戰敗,率潰軍退入城中。


    慕容寶雙手扶住四弟慕容農雙肩,用力搖晃道:“阿農!今事急矣!計將安出?”


    慕容農道:“將士氣沮,不可再戰!陛下萬金之軀,不可留此危城之中!昔日後主暐,亦曾棄鄴都北奔。社稷乃父皇所恢複,豈可不惜之?然今天亡大燕,非人力可救也!陛下可急率精騎護衛宗室及後宮妃嬪,乘夜出城北走,先至薊城。若臣弟終使中山不守,則薊城亦不可居,陛下自當出盧龍塞歸故都龍城!”


    慕容寶見四弟自告奮勇承擔守衛都城之責,大感欣慰,乃立召中書令草詔,以慕容農為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一切從權,但求守住中山城。入夜,燕主慕容寶便以衛將軍馮跋為統兵之將,自上馬,率精騎三千,攜宗室數十人及後宮妃嬪,出中山城北門,奔赴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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