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摸骨之悟


    在道長接連數日事無巨細的悉心指導下,我終於迎來了親手觸碰正骨實操核心的時刻 —— 為病人摸骨。站在診療室門口,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那如洶湧浪潮般澎湃的心跳,可雙手依舊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掌心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當第一位病人走進來時,我瞬間覺得喉嚨發幹,之前背得滾瓜爛熟的理論知識,此刻像是一群受驚的飛鳥,在腦海裏橫衝直撞,怎麽也抓不住頭緒。這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大爺,身形佝僂,歲月在他身上刻下了密密麻麻的皺紋,每一道褶子裏似乎都藏著生活的艱辛。他艱難地挪動腳步,發出輕微的咳嗽聲,眼神裏透著久病之人的無奈與期許。我迎上前去,強擠出一絲微笑,示意老大爺坐下,可開口時聲音還是帶著幾分幹澀與緊張:“大爺,您、您別緊張啊,我先給您看看。”


    我學著道長的樣子,先淨了淨手,試圖讓這個動作給自己增添幾分鎮定。走到大爺身後,我緩緩伸出雙手,剛觸碰到大爺的肩部,指尖就像觸電般縮了迴去,內心一陣慌亂:這骨頭的觸感怎麽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硬邦邦的,我該從哪兒下手才好?大爺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窘迫,輕聲安慰道:“小夥子,別著急,慢慢來。” 道長在一旁沉穩說道:“莫慌,先深唿吸,穩住心神。心亂了,手就沒了分寸,摸骨這活兒,最忌心浮氣躁。來,先從大輪廓摸起,感受一下肩部骨骼的整體形態,別光用手,用心去體會,把那些書本裏的知識在心底過一遍。”


    我依言而行,緩緩吐出幾口氣,再次把手放上大爺肩頭,慢慢摩挲起來。可沒一會兒,難題又來了,我摸得毫無頭緒,急得額頭直冒汗。道長踱步過來,握住我的手,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度,指引著我的指尖沿著大爺的肩胛骨邊緣滑動,一邊滑動一邊解說:“你看這兒,手感是不是和別處不同?正常的肩胛骨邊緣,該是順滑連貫的,要是摸到有凸起、結節或是凹陷,那十有八九是有狀況。摸骨不是瞎撞,每一處觸感都是身體給你的信號,要把學過的解剖知識、病症案例都關聯起來琢磨。你想想,要是這兒錯位,會牽連哪些肌肉、經絡?” 我囁嚅著迴應:“是不是會影響到上肢的發力和活動?” 道長微微點頭:“對嘍,有悟性。所以摸的時候,就得前後左右多感受感受,別隻盯著一處。” 在道長的指引下,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努力把這種手感烙印在記憶裏,嘴裏還小聲複述著關鍵要點。


    接著要檢查頸椎,這更是讓我如臨大敵。大爺微微低下頭,我顫抖著手指靠近,每觸碰一下,都緊張地觀察大爺的表情,生怕弄疼了他。大爺偶爾皺一下眉,我就嚇得趕緊收手,完全沒了章法。道長在一旁提醒:“別光盯著大爺表情,注意力得迴到指尖。摸頸椎講究的是輕、穩、準,你這般小心翼翼,反倒摸不出個所以然。你要去感知骨頭之間的縫隙寬窄、關節的活動順暢度,就像探尋一條隱秘的小路,稍微急躁,關鍵線索就錯過了。” 我定了定神,重新上手,這次摸到某一節頸椎時,大爺輕輕 “嘶” 了一聲,我心頭一緊,卻也隱約察覺到這節頸椎似乎比其他地方更突出一些,忙向道長投去求助的目光。道長微微點頭:“嗯,有眼力,能發現異樣就是邁出第一步了。別停下,趁熱打鐵,再仔細摸摸周邊,感受下和相鄰幾節頸椎對比,溫度、彈性有無差別,把之前學的頸椎病症都在腦子裏過一遍,想想可能對應的是啥問題。” 我小心翼翼地繼續摸索,猶豫著說:“道長,我感覺這節比旁邊的熱一點,是不是有炎症啊?” 道長輕聲說:“有可能,不過還得多方麵印證。炎症、錯位、增生,都可能讓溫度有變化,再摸摸它和周邊骨頭的銜接,鬆動情況咋樣。”


    隨著檢查逐漸往下,到了胸椎部分,我開始嚐試主動去思考可能關聯的病症。摸到一處痛點時,我腦海裏飛速閃過之前學的知識,猶豫著問道:“大爺,您平時是不是胃口不太好,容易胃脹啊?” 大爺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迴答道:“是啊,小夥子,你咋知道?我這胃啊,吃點東西就脹得難受。” 道長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能聯係病症思考,不錯,有長進。不過,光猜可不夠,還得精準定位。你再摸摸痛點周圍,從這往上、往下幾節胸椎都仔細感受感受,迴憶下各節胸椎對應的髒腑,找準是哪節在‘作祟’,診斷才能有的放矢。” 我受到鼓舞,愈發認真起來,手指一寸一寸挪移,嘴裏還念叨著:“第 5 到第 8 節胸椎關聯脾胃,那我得重點留意……” 道長在旁補充:“對咯,邊摸邊迴憶知識,知識就是你摸骨的‘底氣’,但也別死記硬背,要靈活運用。” 雖然最後沒能精準定位,但那種理論與實踐開始掛鉤的感覺,讓我燃起了新的希望。


    一輪摸骨下來,我後背早已被汗水濕透,心裏既忐忑又興奮。忐忑的是,我深知自己的診斷漏洞百出,離精準還差著十萬八千裏;興奮的是,我竟也能發現幾處異常,這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道長拍了拍我的肩膀:“第一次能這樣,已經不錯了。摸骨這事兒,急不得,手感得慢慢練,關鍵是要用心,每一次觸摸都要和你學的知識對上號,就像把零散的珠子串成項鏈,知識與手感相輔相成,日子久了,自然能摸出乾坤。”


    送走大爺後,我迫不及待地拉著道長複盤整個過程,把自己的疑問一股腦兒全倒出來:“道長,我摸的時候總覺得心裏沒底,手也不聽使喚,怎麽才能像您一樣鎮定又準確啊?” 道長笑著倒了杯茶遞給我:“剛開始都這樣,摸骨不光是手上技巧,更是心與知識的磨合。你心裏裝著的知識夠紮實,手才能有底氣。就好比你剛才摸頸椎,為啥慌?還不是對頸椎結構和病症了解得不透。多練,多琢磨,每摸一次,就把感受和知識狠狠揉在一起,時間長了,自然就有準頭了。摸骨的時候,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探秘者,每處骨頭都是藏著秘密的寶箱,用知識當鑰匙,去開啟精準診斷的大門。”


    在後續的日子裏,隻要有機會,我就爭著為病人摸骨。有一迴,來了位年輕的小夥子,說是打球時摔了一跤,之後總覺得後背疼。我上手一摸,明顯感覺到肩胛骨附近有些錯位,可具體位置卻又模模糊糊。我一邊摸,一邊在心裏迴憶肩胛骨受傷的案例,還小聲嘀咕著相關知識,試圖給自己壯膽。小夥子好奇地問:“哥,你這嘴裏念叨啥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想你這骨頭到底咋迴事呢,放心,肯定給你弄明白。” 道長在旁邊輕聲插話:“光自己琢磨可不夠,得和病人交流。問問他當時摔倒的姿勢,是正麵著地、側麵著地,還是後背先著地?受力點不同,骨頭錯位情況天差地別,多掌握些細節,摸骨判斷就多幾分把握。” 我忙問小夥子,小夥子迴憶說:“我當時側身飛出去,右邊肩膀先著地的。” 道長點頭:“聽到沒,有了這信息,你就重點排查右側肩胛骨和周邊骨頭,針對性去摸,別瞎忙活。” 經過反複摸索,我終於確定了錯位的大致位置,雖然不敢百分百肯定,但那種逐漸清晰的判斷過程,讓我成就感滿滿。


    還有一次,是位中年大姐,長期伏案工作,渾身酸痛。摸骨時,我格外注意她的頸椎和腰椎。在摸頸椎時,我想起之前道長講的頸椎與頭暈的關係,特意多留意了相關部位,還仔細詢問大姐有沒有頭暈的症狀。摸到腰椎時,結合她久坐的習慣,我重點排查容易受損的幾節。這一次,我發現異常的點比以往更多,心中暗喜,可向道長匯報時,卻發現有些判斷還是過於草率。道長耐心地給我糾正:“發現得多是好事,但下結論得謹慎。你覺得這兒有問題,得把上下遊的骨頭、經絡、髒器都考慮進去,綜合判斷才行。人體是個精妙的整體,一處骨頭錯位,周邊經絡氣血全受影響,牽一發而動全身,診斷時得有全局觀,別顧此失彼。” 道長拿起桌上的人體骨骼模型,指著腰椎部位說:“你看,這腰椎要是有毛病,往上影響脊柱,往下牽連下肢神經,還可能波及盆腔髒器,得全盤考量。”


    隨著實踐次數增多,我摸骨的手感愈發細膩起來。曾經那些難以察覺的細微變化,如今漸漸能被我捕捉到。手指觸碰到骨頭的瞬間,就像是開啟了一場與身體的私密對話,骨頭似乎在向我訴說著它承受的壓力、遭受的損傷。每一個小小的凸起、每一絲不尋常的縫隙,都像是身體發出的求救信號。而我,也從最初那個麵對病人就緊張得手足無措的新手,慢慢變得沉穩自信,哪怕一時無法確診,也不再慌亂,而是冷靜思考,從各個角度去排查問題。


    這期間,我還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摸骨結束,不管多累,都會把整個過程詳細記錄下來。從病人的體態、症狀,到摸骨時的手感、發現的異常之處,再到自己初步的診斷思路,密密麻麻寫滿好幾頁紙。閑暇時,就翻出來和之前的記錄對比,看看自己有沒有長進,總結經驗教訓。有時深夜,我還會就著昏黃的燈光,對著那些記錄苦思冥想,腦海裏不斷複盤,要是再來一次,我該怎麽摸、怎麽判斷,想著想著,竟不知不覺迎來破曉。


    在摸骨技藝逐漸精進的同時,我對病人的心理也有了更深的理解。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人,走進診療室時,眼神裏滿是無助與渴望,他們把信任毫無保留地交到我手上。這份信任沉甸甸的,讓我越發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重大。每一次摸骨,我都不再僅僅把它當作技術練習,更是一場給予希望的儀式。我會輕聲安撫病人,告訴他們不要害怕,哪怕隻是簡單幾句家常話,看到他們神情稍稍放鬆,我也覺得無比欣慰。


    我深知,如今的我不過是剛剛跨過摸骨的門檻,離成為像道長那樣的高手還差著漫漫長路。但這一路走來的點滴進步,就像黑夜裏閃爍的微光,匯聚成璀璨星河,照亮我前行的方向。每一次新的體悟、每一迴細微的成長,都讓我內心充滿對未來的憧憬。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有朝一日,能僅憑雙手,精準洞察病人的病痛根源,用正骨之術為他們驅散陰霾,還他們健康與活力,讓這古老的技藝在我手中綻放新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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