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晴嵐走到溪流深處,低著頭尋著在水草裏遊弋的白魚。這些魚相當機靈,一有動靜便立馬竄到旁處,令紀晴嵐三番五次撲了個空。紀晴嵐見魚兒一會兒鑽入水草叢中,一會兒又從自己腳下溜過,隻得一個勁兒的追著魚兒到處跑,不過多時已急得冒了汗。


    洛雨寒在岸邊見紀晴嵐左撞右抓,就是逮不到,心中不禁感到好笑。想她若適才真的與紀晴嵐一同下水抓魚,不外乎也會淪落到這般狼狽下場罷。


    如此有失儀態之舉,她可是萬萬做不到的。


    洛雨寒搖了搖頭,走向另一旁的大石處,坐了下來。


    碧水藍天,輕風拂麵。


    洛雨寒閉上眼去感受這大自然帶來的愜意與舒心,耳邊時不時地傳來一陣鳥啼聲,與那潺潺的流水,形成一段天籟佳音。讓人有種仿佛置身於仙境之感,一時忘卻了人世間所有的煩惱。


    再度睜開眼,隻見那波光粼粼的水麵正倒映著自己的容顏,煙眉皓容,卓然之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笑,清麗中又不失嬌媚。


    她素來聽慣了別人對自己容貌的誇讚,如今細細看來,確實要比常人出眾許多。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那眉眼之間,卻越發像極了娘親年輕時候的模樣。不過唯一與之不同,便是娘親的眼中總透著絲絲憂鬱,而她的眸子卻是清澄無比。


    “娘親。”


    想起兒時的自己,總是在娘親的嚴厲教導下成長。三歲識字,四歲讀書,五歲已將四書五經背了個滾瓜爛熟,到了六歲,已然可七步成詩……


    因娘親曾是“燕京第一才女”之故,身為她唯一的女兒,自己理所當然也要品學皆優,方不會失了娘親的臉麵。盡管童年生活枯燥乏味,可每當與娘親獨處,每當看到娘親因自己學業進步而展露笑臉,她還是感到萬分幸福的。


    娘親本就身體不好,若是能讓她高興,哪怕讓我讀遍天下所有的文書史集,我也心甘情願。


    可惜紅顏薄命,娘親活不過三十出頭,便撒手人寰。


    人生短短數十載,總免不了有些許遺憾。可對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莫不是“願無歲月可迴頭,且以深情共白首”?


    然而自己的良人呢,如今卻是在哪兒?


    思及此處,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是一抹緋紅身影,此刻正背對著自己,埋頭抓魚。


    洛雨寒輕歎口氣,無奈一笑,不禁覺得自己適才那一瞬的想法太傻,竟會把她誤想成……


    搖了搖頭,將那些個胡思亂想全部拋擲腦後,重新將目光移轉到麵前的清澈溪水上。透亮的水中有一兩條魚輕快遊過,流動的水麵被陽光一照,映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宛如一條靈動的彩帶,不知要飄到哪兒去。


    洛雨寒心念一動,彎腰伸手撩了撩水,頓時隻感一股清涼之意自指尖蔓延至全身,說不出的舒暢欣然。一時孩子性起,玩心大盛,她俯身將鞋襪脫掉,擱置一旁,挽起裙角伸了雙足,在這涼鬱沁人的溪泉裏踏水……


    紀晴嵐低頭緊盯著眼皮底下那條肥嫩白魚,眼中寒氣漸起,生了殺意。她本不是抓魚高手,平常來此都是靠紀青凡一人抓魚,而她則全權負責烤魚。如今既是自己主動邀請洛雨寒前來吃魚,若是最後連半條魚都抓不到,豈不大為丟臉?


    她暗自搖了搖牙,將目光鎖定在那條魚上。屏住唿吸,趁那魚不再動,倏地下手去抓。可那魚實在太過靈敏,她的手剛碰到魚肚子,那魚尾巴輕輕一甩,又從紀晴嵐的手裏順著溪流溜了出去。紀晴嵐心下大急,連忙去追。不過多時,這一人一魚竟不知不覺跑到了岸邊。


    紀晴嵐此刻已是滿頭大汗,正午陽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眨了眨眼,忽見水中有一白物,正一動不動地躺在水底。


    紀晴嵐心下大喜,連忙伸手去抓:“我抓到……!”


    待將此物從水底撈出,她霎時傻了眼。


    隻見自己手中之物乃是一位女子的裸足,肌膚如羊脂玉般白皙,如絲綢般潤滑,尚有幾滴晶瑩的水珠沿著輪廓緩緩流過,勾起一股子的媚人味道。


    下意識地再往上瞧去,是一條細如白藕的漂亮小腿。因洛雨寒此時的坐姿,她的白色煙水雲羅裙下擺被撩開,小腿以及往上的一小部分大腿肌膚也順勢裸露了出來,白皙柔嫩,幾乎能掐出水來。


    平日裏,洛雨寒站的時候,總是筆直且端莊,坐姿亦如是。可她現在這般姿態,是自然流露出的嫵媚風情,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麽的魅惑勾人。


    尤其是這種不經意間的,更令人神魂顛倒。


    紀晴嵐的目光定格在那條光滑白腿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隻覺腹內有種燥熱開始湧動。


    “看夠了麽?”悶沉的聲音從身旁響起。


    紀晴嵐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怯怯地抬眸望向正冷凝著一張臉的洛雨寒。


    “我……”


    對上洛雨寒那道投/射/過來的冰冷目光,仿佛遍及之處,都會立即被這冰雪活活凍死。連帶著周圍的氣壓變低,令紀晴嵐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


    “放手!”


    “你,我……”


    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洛雨寒突然纖眉一蹙,跟著腳下一用力,直接將紀晴嵐踹入水中。


    “嘩啦”一聲,溪水四濺。


    紀晴嵐被這清涼的水一澆,適才那種異樣感覺頃時消失的一幹二淨。拖著渾身濕透的衣衫,她掙紮著從水裏起身,皺眉怒指著洛雨寒,喝道:“你……!


    “你什麽?”洛雨寒此時的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一般,眸子裏壓著怒氣,冷冷地道:“是你咎由自取!”


    言罷,她又橫了紀晴嵐一眼,方從原地站起來,背向著紀晴嵐去攏衣穿鞋。


    紀晴嵐現下的臉色也是難看的緊,一陣紅,一陣白。濕潤的手掌中,仿佛還殘留著那片玉膚上的柔軟滑嫩,而她身體的某個地方正虛空的張著,隨著時間流逝被無形的失落漸漸填滿。


    雖也曾想象過她的細嫩肌膚,可卻不想一觸之下竟會如此美好。


    略微愣神一會兒,紀晴嵐默默轉過身子,歎了口氣,接著埋頭去抓魚。


    這該死的魚,害的我今日遭了這麽大的罪!我非要逮著你們,把你們一個個都給烤了!


    又過了近半個時辰,紀晴嵐最終隻抓到了兩條魚,就將它們一個個扔迴到了岸上。隨後架起火堆,用樹枝串著白魚來迴熏烤。偷偷瞥眼過去,隻見洛雨寒站在不遠處的碧幽草地上,淡淡的側影好似披著一層透明光紗,安靜地遙望前方,也不知在看什麽。


    莫不是自己剛剛……真把她給惹惱了?


    盡管她麵上波瀾不驚,可紀晴嵐總覺得她好像還在生氣。


    正當思慮間,卻見洛雨寒突然轉過頭來,定定地望著自己。紀晴嵐一驚,急忙將頭扭了過去,將魚給翻了個麵。


    這時,一陣輕風從鼻間略過,混著泥土與青草的氣味。


    “阿嚏!”


    紀晴嵐立即用左臂捂住口鼻,右手將木棍遞遠,開始埋頭不停地打噴嚏。縱然已在火旁烤了多時,可她身上的衣服仍舊潮濕的緊。


    “阿嚏!阿嚏!”


    “著涼了麽?”


    不知何時,眼前竟多出了一大片雪白。紀晴嵐幽幽抬頭望去,微微一怔,一時倒忘記了反應。


    洛雨寒在紀晴嵐的麵前蹲下,掏出手帕為她擦了擦鼻子,“先把衣服脫下來烤烤,莫要著涼了。這魚等會兒再烤,也不遲。”她的眸子裏漾著細細碎碎的柔光,語氣也比之前少了幾分冷淡。


    “我若是著了涼,那也是你的錯。”紀晴嵐伸手握住洛雨寒的手,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洛雨寒瞬時愣住,手下動作亦是僵住了。等得半晌,她才抽出自己的手,跟著似嗔非嗔地瞥了紀晴嵐一眼,說道:“那是你自找的,誰叫你……!”


    因之後的話實在太難啟齒,洛雨寒隻得就此打住,臉又是一紅。


    “剩下的你自己來!還有……”待將手帕甩給紀晴嵐,她又望了望紀晴嵐手裏的烤魚,眼中露出一絲嫌棄:“我可不吃那條沾滿了你口水的魚!”


    紀晴嵐聞言,不禁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吃過烤魚之後,見紀晴嵐不知又從哪裏找來了一個風箏,將其遞到了洛雨寒的手裏。


    “這……這是……”


    “風箏啊!怎麽,你小時候沒玩過?”


    洛雨寒抿了抿唇,尷尬地點了點頭。


    紀晴嵐心裏驀地有些觸動,想起之前蕊初對自己講的那些關於洛雨寒以前的事,就越發對洛雨寒心生愛憐。


    “沒玩過不要緊,我來教你。”


    言罷,她從洛雨寒的手裏接迴風箏,跑到遠處去扯線,將風箏緩緩放飛到空中。


    洛雨寒仰望著天空中那隻五彩絢麗的蝴蝶風箏,嘴角淺笑層層疊疊鋪陳開來,宛若春日最為芬芳柔軟的花。


    以前的她每逢見到別人放風箏,便越覺得自己像隻籠中鳥,與之相比卻是可憐的很。


    鳥兒尚且有翅膀翱翔,風箏亦可飛上藍天,可自己呢?表麵上是一隻高貴的金絲雀,可實際卻深困在籠中,凡事不可做主,亦不可選擇。


    如今,她將親手放飛那隻風箏至雲天深處,是不是也意味著有朝一日,她或許也能像那隻風箏一樣,可以抉擇自己的命運,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那浩瀚無盡的蒼穹之上展翅飛翔?


    過不多時,身子突然被人從後麵抱住。洛雨寒隻僵了一下,便放鬆了下來,任由那人抱著自己。


    紀晴嵐將風箏線板放到洛雨寒的手上,帶著她慢慢去牽線,令那風箏越飛越高。


    “學會了麽?”


    “嗯。”


    紀晴嵐的臉與洛雨寒的側臉貼得很近,一邊握著她的手,一邊柔聲說道:“你以前沒玩過的,我都會帶你去玩。你沒見過的,我都會帶你去見。帶你走遍天涯海角,賞盡人間美景。今後你與我在一起,隻有歡喜,沒有憂愁。”


    一番纏綿細語,字字滴落在心間,化作層層漣漪。


    洛雨寒身子一僵,緩緩轉頭望向紀晴嵐。四目相對,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唿吸。


    下意識地手上一鬆,風箏線板隨即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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