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一匹白馬急踏而過,濺起水花。

    我左手緊握著韁繩,右手懷抱著靈劍,騎在馬上飛奔著。

    “命運是不可改變的,否則必須要付出一定代價……”

    命運是什麽東西?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太任性的結果是要用生命甚至是更可怕的東西去換取,這是靈劍的力量,也是它的詛咒,你願意試嗎?”

    如果我是任性的,請原諒我的任性,這不是第一次,但卻是最後一次——

    請,用我的鮮血,去換取那命運的逆轉,不要吝嗇,把它拿去,因為我是因此而降臨這個世界,除此我一無所有,也一無所用。

    “雪心,要保重啊……”

    月如,你說這話的時候,是否有想過你所麵對的,是一個殘酷而自私的女孩?就是這個女孩把你推入黑暗的深淵?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那時李逍遙喃喃的聲音已經不真實,那不過是殘酷而冰冷的笑話。

    “雪心妹妹……希望你幸福。”

    靈兒,不值得呢,我不值得呢……

    身旁的景物快速地往後倒退,坐在馬上毫無焦距地看著眼前的雨,想著想著就不由得輕笑,隻是笑自己的癡,也笑他們的癡——又是何必?

    如今……已經決定了。

    恍然看到那黑衣少年的星眸,望著靈劍山莊的憂傷,孤獨得隻能對月獨斟的寂寞,殺人時理所當然的淡漠——那已經遠離了。

    離去的時候,冥雪他不會想到我究竟放棄了什麽吧?

    沒有人知道,正如一開始就沒有人猜到這個結局,我知道,所以我絕對不要無力改變——

    討厭那個自己,討厭那個知道命運卻沉默的自以為是地想要改變的自己。

    討厭那個明明知道結局卻無力改變的自己,討厭那個對著那兩人的背影隻能絕望地哭喊的自己。

    所以,想要改變,所以,我的決定,義無反顧。

    恍恍惚惚地笑著,雨中的路口一個黑影突然閃到我的前麵,我急忙拉起韁繩,白馬立起,我差點沒滑下馬去,心急如焚地正想繞路過去,轉頭卻看到那一對熟悉的黑眸。

    拉起一絲苦澀的笑容嘲笑自己的傻,沒有人會穿著黑衣站在雨中淋雨,除了他,沒有別人了,是嗎?我怎會傻到真的以為自己甩掉他了呢?冥雪,你真是個比我還要任性的人呢……

    他翻身上馬,從背後環繞住我,接過韁繩,輕踢著白馬的肚子,白馬慢慢地又開始飛奔。

    我苦笑著撥開自己額前的濕發,轉過頭看著那個一樣和我一樣全身濕透的少年,身後可以感覺得到背後那人的溫度,還有微微的顫抖……

    ……顫抖?

    “冥雪!停下!給我停下!”我突然吼道。

    冥雪倔強地抿起嘴,隻是騎得更快。

    “停下,聽到沒有?你的毒傷根本沒好!你想死嗎?”我迴過頭,衝背後那任性的少年吼道。

    “……”冥雪撇過頭,雨滴沿著他的黑發滴下,他依舊默默無語。

    “說話!聽到沒有!張開嘴巴!”我迴身拽住了冥雪的領子,狠狠地盯著他——他依舊故我地駕馬。

    我咬咬牙,倏忽從他的懷抱中逃離,摔下了馬,然後爬起來,張開手臂擋在了馬前。

    白馬嘶叫著被韁繩拉住,在我麵前險險停下,冥雪冷著臉翻身下馬,立在一旁看著我。

    我一步邁上前,歇斯底裏地衝他吼道:“你解毒了沒有?為什麽要跟我來?”

    冥雪倔強地看著我,依是無語。

    我走上前,用手用力掰開他的下鄂,他沒有掙紮,似乎是已經沒有力氣了。

    豔麗的鮮血從他的嘴裏沿著我的手緩緩流下,混著雨水滴落在地上,血腥的味道在雨裏分外新鮮。

    我看著那些血紅,怔怔地望向他的眼睛,但他卻垂下了目光。

    我的手還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我不知道要有多大的痛苦才能使這個倔強而又堅強的少年也忍不住顯露出他的脆弱。難怪他中毒以後都不和我說話,原來他怕一開口就吐出血顯露出他的痛苦。我離開以後,他明明應該待在倉月那裏解毒的,為什麽,為什麽他還追出來?他在雨裏等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實在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支撐著傷勢如此嚴重的人在雨裏麵站立,甚至不知道他哪兒來的力氣追到我的前麵來等我的……

    我隻知道,他——冥雪,是個大笨蛋!一個比我還笨的不要命的大笨蛋!

    我不清楚這時的自己是如何哭著歇斯底裏地拽著他的領子,大吼著讓他迴去,罵他是個不要命的大白癡,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忍不住狠狠地揍了他一拳,而這個平時永遠沉默地仿佛永遠不會倒下的堅強少年竟然會因為我這一拳而靠著旁邊的樹不停地咳血,我隻知道他那雙眼睛,在雨中,如星般,默默地看著我,憂鬱而如大海般沉靜。

    “你迴去解毒養傷!否則我自殺給你看!”我衝靠在樹旁的他大吼道。

    冥雪扶著樹站起來,雨混合著他嘴邊的血滴在地上,他咳著血望著我,虛弱道:“答應我……”

    “好!我什麽事情都答應你!隻要你肯迴去!”看著平時堅強如他如此痛苦,我的心如揪緊般的痛,天啊,冥雪,你是想讓我在消失前先心痛死嗎?

    “……要迴來啊。”

    我一瞬間完全的怔住,而答應的話就這樣消失在腦海裏,隻能無語地看著黑色海洋裏漾起的憂鬱,然後感覺……心亂如麻。

    而那一刻,到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是在朦朧中似星墮般一生一次的流淚,還是笑著仿若輕躍過了千山萬水的釋然?

    最後我笑了:“好。”然而滴落在嘴邊的,不知道是淚,還是雨。

    唯一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的承諾。

    頭也不迴走向白馬。

    不是不想迴頭,而是不能。

    所謂希望這種東西,早已湮滅了。

    我說過我是個任性而自私的人,所要給予的,不管他人願不願意接受,不管會傷害到什麽人,我都義無反顧。

    所以,對不起了,冥雪,我可能真的要——

    失信了。

    淚水在我臉上肆意。

    我,會讓自己堅強起來的。

    相信我,我隻是一時無法止住淚。

    ******

    待少女騎馬走後,白衣青年從樹後轉出,走到冥雪跟前,在雨中,默默地看著他。

    冥雪靠在樹上,低頭地吐著血,臉色蒼白得像隨時會倒下的屍體。

    蕭雪君就這樣看著他,不上前扶他,也不離開,沾濕的黑發垂了下來,遮住了他的表情,良久,他緩緩開口:“她不會迴來的。”

    冥雪擦去嘴邊的血跡,眼神中失卻了往日的銳利,像個固執而茫然的小孩,他喃喃道:“我會等她。你騙過我,我不信你。”

    “冥雪,”白衣青年悲傷地微笑,眼神一瞬間變得悠遠,輕輕道,“我等了這許多年,俠王府的梨花,至今,都還未開呢。”

    冥雪猛地一僵,抬頭看向蕭雪君,黑眸中,有什麽東西,迅速支離破碎。

    他突然開始掙紮著向少女的方向走去,剛跨一步,身體迅速倒了下來,被蕭雪君扶住。

    “滾!”冥雪低吼,一把推開蕭雪君,他咳著血,掙紮著想要起來,卻又跌迴地上。

    他絕望地用拳頭砸地,大吼著,像一隻受困的野獸。

    白衣青年袖下拳頭緊握,指甲陷入肉裏,他深深吸了口氣,低下身,向地上的冥雪伸出了手,低低歎息:“也罷。我帶你去追雪心吧。莫要像我,連梨兒最後一麵都奢求不到。”

    他對上黑衣少年的眸子,一字一頓:“再信我一次。”

    冥雪怔怔地看著他,隔著雨簾,麵前青年的五官似遠似近,與當初稚嫩少年的麵孔重疊,依稀是十年前的模樣。

    他是騙子。是敵人。是個混蛋。

    十年前上了他的當,現在不要再信他!冥雪對自己說。

    ……

    冥雪閉上了眼睛,狠狠打了蕭雪君的手一下,忍住喉間的甜意,冷冷道:“你有馬麽?”

    蕭雪君怔怔看著自己的手,像是不敢相信一樣,慢慢地,展開一抹笑意:“從你家偷的千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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