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羽玨?”蕭武咀嚼著這個名字,他看著麵前熟悉的麵容,這個怎樣也無法和“冷羽玨”三個字聯係一起的麵容。那一刻他簡直想大笑,但胸口隱隱抽痛的胸口卻讓他笑不出來。

    他挑了挑眉毛,聳下肩膀,扶住牆走了出來,冷哼道:“雪心,裝得還真好,剛看到的時候,連我都快被你騙了過去。盡管我不知道你的武功怎麽會一瞬間變得如此驚人,但是……你想說謊也說得合理一點吧——冷羽玨是幾十年前的人了……怎麽可能會是你!”

    我的心猛地一顫,厲聲道:“幾十年前?你在說什麽?”

    蕭武眯起眼睛,慢慢笑了起來:“……我說……冷羽玨是差不多50年前的人了,她若活著,早就成了六七十歲的老太婆,怎會是你?”

    幾十年……幾十年……

    我的臉色慢慢便蒼白,我……我竟然睡了那麽久?我看著劍光中自己的臉與以前並無二致,心下微定,重新冷下臉來,揮手甩出劍氣,在陌生少年的脖子上悄然劃了一道紅痕。

    “俠王府的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你以為我關在鎖妖塔內不知時間,就可以欺瞞我麽?”我淡淡道,“現在俠王府該是蕭清山掌舵吧。我當年看他藏起了昆侖盒,便知他終有一天會派人潛進鎖妖塔……隻是沒想到他居然那麽大膽,敢在訂立盟約不久就犯此大忌。”

    蕭清山……那……那是祖父……雪心不可能知道……蕭武怔怔地呆在原地,脖子有股涼意,他撫上脖子,低頭一看卻是滿手的鮮血,那傷口也不知道劃到了那個血脈,小小的紅痕竟血流不止。蕭武卻不覺得痛,這一招……這一招正是蕭家失傳的“紅袖添香”!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容上的冷酷眼眸,突然覺得那麽荒謬,周圍的一切都扭曲起來,模糊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還是說他在那個隧道中走錯了時空?若是麵前這個酷似雪心的少女真的是冷羽玨……究竟是她來到了現在,還是他誤迴去了過去?他……還是蕭武這個人麽?

    蕭武咧開嘴,想嘲笑自己的腦子居然已經想得如此荒謬,這怎麽可能?可是他卻絲毫笑不出來。

    我挑起眉毛,轉過身去:“……這一劍就算送給俠王府。滾迴去告訴蕭清山,當初偷學我一劍,我不與他計較。莫要給我多做糾纏!就算我冷羽玨要出去,也不需要蕭家的人幫忙!”

    蕭武捂著脖子,強烈的痛楚讓他更加清醒,血依然源源不斷地從指尖流瀉而下,一如一去不返的流年。看著冷羽玨的背影,他突然笑了起來。

    “蕭清山早就死了。”蕭武慢慢道。

    我一震,猛地轉迴頭看他。

    “蕭清山是我的祖父。”蕭武咧嘴一笑,眼中有些許殘忍的意味,“若是你真的是冷羽玨。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你,我說得是真的。現在距離你關進鎖妖塔已經過了至少40年。而蕭清山……早在你關進鎖妖塔的時候,就因為被昆侖盒吸盡精氣而亡了……”

    看著對方怔怔的表情,蕭武笑得更加惡劣:“有段時間,我為了查你,讀過我祖父的宗卷,其實他寫過一句給你的遺言。你想不想聽?”

    “不……我不想。也沒有興趣。”我握緊劍,咬住牙,想給對麵的少年一劍封喉,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蕭武低聲背誦那早已熟記的那句話,嗓音低沉,仿佛真的是當年那個陰鬱的祖父:“羽玨:以我一命換你一劍,從此兩不相幹,任你自由。蕭清山絕筆。”

    我覺得暈眩,幾乎站立不住,那張我以為我已經淡忘的臉又重新深刻起來。

    ……

    “就算我偷學了你劍譜又怎樣?氣壞了身體可不好,冷美女。”記憶中的青年淡淡地壞笑,“要不要我寫個借據,以後再還?”

    ……

    “什麽沒關係。我不是說了我欠了你麽,我可是會纏著你還的。”明亮的眸子在陽光下閃爍,像偷了腥的貓。

    ……

    “你不給我希望。我也不會讓你和南宮越快活的!我不會放過你的!”絕望瘋狂撕扯著他的眼睛,“你等著,我一定會毀了你們……一定!”

    ……

    “羽玨……羽玨……算我求你……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快點走……明天他們就要把你關進去了……”他眼睛首次浮現出乞求之色。

    “這不正是你要的麽?”

    “……我要的?這從來都不是我要的!”他淒厲地笑,“我要的從來都沒有到過我身邊過!”

    ……

    我低下頭,驀然仰頭大笑起來。

    南柯一夢,醒來後黃粱未熟。我獨自在自己的角落裏沉睡,醒來世間卻已幾番輪迴,曾幾何時的一切伴隨當年刻骨銘心的愛恨全部灰飛煙滅。時間帶走了我的一切,卻忘了帶走我。這算什麽?這算什麽!

    我停止了大笑,低頭喃喃道:“如今越的墳墓早已不知道在哪裏了吧……我還以為我若能出去,便可以給他上上香的……我還以為……”

    我至少還能在他死後,再看看他的。

    原來連這個都是奢望。

    嗬,夢境終是幻影,愛恨有時成空……愛恨有時成空……

    當我的愛和我的恨最終化為白骨,我又該如何自處?老天,你要我如何自處!

    我閉上眼睛,靠著牆壁,像是突然間沒有了所有力氣,我低聲問道:“既然如此,少年,你又為什麽而進來呢?”

    “為了如月。”蕭武的眸子裏驟然閃現出光彩,急切道,“你有聽過她的名字是麽?我剛才聽到你提到她的名字了!”

    我聽到這名字,抬眼看著眼前屏息而待的少年,想起那張紙條,那名叫如月的少女拚死喚醒我的情景,難道他就是如月要我出塔後轉交紙條的人?

    不過……敢這樣對我說話,小子,你嫌命太長了吧?

    我不置可否:“……你和如月是什麽關係?”

    我和如月……算什麽呢……蕭武一怔,首次開始想這個問題,他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可如月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他,在他心目中,如月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女孩,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是他唯一可以在她麵前完全不設防的人。在黑暗中,隻有那個單純而沉默的女孩是他唯一的安慰,他也不知道他對如月的感情是不是叫做喜歡,不知道他這種人是不是有資格說喜歡,他隻知道如月已經成為了他一個執念,他死也不可能放棄。

    蕭武不自在地抿嘴,撇過頭:“……你問我我問誰。”

    我冷冷一笑,向前走:“我正好也要去找這個女孩,你……”

    蕭武捂著脖子上的傷,修長的狐狸眼兒突然亮了起來:“在下願與前輩同行!”

    “不要得寸進尺。”我迴頭,用劍指著他,睥睨道,“我不需要一個不會武功的廢物拖累我!而且……”我眉尖上挑,“……我勸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真的是那個女孩妄動法術喚醒了我,那麽她現在——不太可能還活著,即使活著,也成了沒有意識的廢人了。”

    我淡淡地看著少年的臉迅速褪成煞白,冷哼道:“不過……廢物配廢人——還真配啊,不是麽?”

    ※※※

    冥雪靠在牆上,任一旁的紫衣少女給他包紮傷口,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李逍遙,黑眸中沒有李逍遙預想的狂暴,隻有著浸澈骨底的寒,他一字一頓:“你有種再說一遍,李逍遙。”

    一股寒氣從脊椎冒了上來,李逍遙縮了縮脖子,但是還是硬著頭皮一眨不眨地對上冥雪的冷眸,開口:“抱歉,冥雪兄……我……”他吞了吞口水,“我把雪心弄丟了。”

    冥雪咬牙,立刻就往下拿劍,卻抓了個空——月如早就很有先見之明地拿走了他的劍。

    “林月如,把我的劍還我!”冥雪低吼。

    紫衣少女置若罔聞,兀自給渾身是傷的冥雪綁著繃帶:“木頭,我知道這小子的確欠揍,但這事也有我的錯,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好了。你要殺要剮我林月如決不吭一聲——”她的手漂亮地打個結,抬頭平靜地看著冥雪,“——但是要等你傷之後!你要是出事,讓暮雪怎麽辦?你在進塔之前就沒有好好想過麽?”

    冥雪驟然沉默下來,撇過頭,沉下臉:“多事!”

    “對了,我還沒有問你,你怎麽進來的?不會是……”月如皺眉,“你也當了契約人?”

    冥雪搖頭,吐出兩個字:“蕭武。”

    “那隻狐狸?”旁邊的李逍遙吃了一驚,“他進來幹什麽?”

    冥雪皺眉,雖然那隻狐狸沒有說過,不過聽他一路上的喃喃自語也可猜到八分了:“如月。”

    “什麽?還有一個人找如月?”一旁沉默的牛老大詫異地開口。

    妖怪?冥雪冷眸一掃,閃現出一絲殺機。

    “少安毋躁,我們還需它指路。”月如低聲道,接著皺起柳眉,“我們找如月是因為當初和赤焰的約定,那麽蕭武找如月又是為了什麽?”

    冥雪靠在牆上,低著眉,簡潔道:“心上人。”

    這也是自己一路上容忍那隻狐狸的原因之一吧……猜到他進入鎖妖塔的理由與自己相同,盡管對他的為人不屑,卻對他有一種奇怪的同病相憐之感。

    “蕭武?這名字不對啊。”牛老大嘟嚕道,“如月的確提過自己的哥哥赤焰,但她心心念念總在說的那個人的名字好像是任逸——似乎還是個蜀山弟子。”

    “任逸?那個據說是蜀山派下一任掌門後來又神秘失蹤的那個天才?”月如一驚。

    冥雪猛地站起身來,盯著牛老大,一字一頓:“她沒有提過蕭武?”

    牛老大被他冷寒的目光嚇了一跳,然後搖頭,慢慢道:“從未——”

    “——從她進鎖妖塔開始一直到現在,從來,也沒有提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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