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卷打開,畫中的女子栩栩如生,紙張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來這幅畫的主人曾經是多麽珍惜它。


    沈念霜一眼就瞥見了畫中女子眼尾那顆殷紅的朱砂痣,差點把手裏的麥乳精噴出來——


    這不就是《頂樓》裏找親生女兒的那場戲,活生生地照進了現實!


    那張精致的麵容確實和她自己有七分相似。


    但更重要的是,那個人竟然和她在末世世界中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沈同誌,您是否見過……”楚韻剛開口,沈念霜就打斷了她的話。


    “停!”沈念霜心裏那個小人用鋼筆的尾端輕敲了敲內心小劇場的投影儀,光幕上立即跳出了末世世界中母親的照片。


    “你該不會想問我,畫中這個女人是不是我媽吧?”


    兩幅影像的朱砂痣位置重合得分毫不差,而她自己眼尾也有那顆紅痣。


    楚韻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欣喜,點了點頭。


    沈念霜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我在胡家當‘狸貓’那些年,聽過十八個版本的調包故事。”


    她端著搪瓷杯,繼續說道:“我記事起就在光明大隊胡家的豬圈裏長大。


    17歲時被接迴京都沈家,說我被抱錯了孩子,說我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所以,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楚韻聽到這些話,臉上瞬間溢出了失望的神情。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輕輕將畫卷折好,動作優雅而克製。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有些唐突。”楚韻低聲解釋,指尖顫動著:


    “畫中的人是我表姑,她離家出走的時間和你的年紀差不多。


    我外公——也就是這幅畫的作者,臨終前一直在念叨表姑的事。”


    她的眼睛濕潤了,聲音也有些哽咽:“二十年前,表姑和外公大吵了一架。


    那個夜晚,她收拾行李就離開了。


    之後再也沒有音信。”


    沈念霜看著她,眼神中有幾分思索。


    眼前的這個楚韻,看似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大小姐。


    但那份眼神中的哀傷,卻讓人忍不住想了解,藏在她外表下的故事。


    “外公一直到去世,房間裏都掛著表姑的照片。”


    楚韻繼續說道,聲音輕柔:“他說那場爭吵是因為……因為他不同意表姑去當兵。”


    “外公一直不願意承認,覺得自己太過迂腐。”


    楚韻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表姑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她不甘心做個籠中鳥。”


    她的手指在畫卷的邊緣無意識地摩挲著,眼神飄向遠方:


    “那時的表姑,整天和一群男孩子混在一起,騎馬、打槍、修理汽車。


    外公說她不成體統,可表姑卻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說到這,楚韻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像是想起了什麽不願提及的往事。


    沈念霜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理解。


    這個名門出身的楚韻,內心深處藏著的痛苦與掙紮,遠比她的外表要複雜。


    “我從小就是聽表舅們說起表姑的光輝事跡長大的,那時候的表姑,像個女俠似的。”


    楚韻的聲音帶著幾分向往,“可外公卻覺得她丟盡了楚家的臉。


    尤其是……尤其是她要去當兵的時候。”


    她的手指猛地收緊,片刻後又放鬆了下來。


    她低下頭,掩飾著眼中一閃而過的愧疚:“外公說軍營是粗鄙之地,不是大家閨秀該去的。


    可表姑說,‘國難當頭,哪有什麽閨秀不閨秀的講究’。”


    陽光逐漸變得暗淡,偏廳裏愈發寂靜。


    楚韻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眼神似乎穿越了時光,迴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決定。


    “從那以後,表姑就再也沒迴來過。”她的聲音幾乎低到聽不見:


    “外公的書房裏,一直都掛著她的照片,直到……


    直到他臨終前,還在問表姑什麽時候能迴家。”


    沈念霜看著楚韻,忽然理解了她眼神中的複雜。


    那個敢於追求理想、毅然離開的表姑,或許正是楚韻內心深處渴望成為的那個人。


    但更多的是,那個她最不敢麵對的真實。


    楚韻小心翼翼地將畫卷收好,動作優雅又克製。


    但沈念霜卻看到了她眼底閃過的一絲痛楚,那是一種愧疚,一種對背叛的懺悔,也是一份追憶。


    在這個安靜的午後,空氣中彌漫著許多未曾說出口的秘密。


    仿佛楚韻的內心,外表光鮮,卻藏著難以啟齒的往事。


    楚韻沒有說的是,她媽媽一直在背後鼓勵表姑去當兵。


    實際上,說得難聽一點,應該算是故意慫恿她、推她一把。


    因為她知道,自己媽媽心裏有一番打算——


    她想取代表姑的位置,趁機攀上楚家這個龐大的家族。


    事實也證明了,她的計劃成功了。


    表姑一走,外公立刻收養了她媽媽。


    表舅們也將她當作親妹妹來看待,結果,她成了名正言順的陸家的四小姐。


    把表姑的婚約搶到手,順利有了一個好歸宿,嫁給了滬市的市長。


    但更為複雜的,是她媽媽一直對表姑有著不言而喻的敵意。


    而楚韻也隱約知道,表姑始終是她爸爸心頭的白月光——


    一個無法替代的存在。


    而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或許才是她最沉重的負擔。


    楚韻的心情複雜得像是一團糾纏不清的線。


    她對表姑既向往、崇拜,又充滿恐懼。


    特別是害怕表姑迴來的那一天,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會被奪走。


    她明白,表姑對她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家族成員,更像是一個既遙遠又親近的存在。


    是她潛意識中對自由和獨立的渴望,是那種不願被束縛、不顧一切追求理想的象征。


    第一次在光明大隊見到沈念霜時,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熟悉感。


    沈念霜身上有著她早已熟悉的光芒——


    一種像年輕時的表姑一樣的氣質,張揚且不畏世俗。


    那一刻,她的心髒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仿佛表姑活生生地站在她麵前,明豔、張揚、無所畏懼。


    她幾乎想喊出來,但又猶豫了。


    因為太多的情感在她心裏翻湧。


    她知道陸家一直都在思念表姑,但自己媽媽對表姑的怨恨早已埋藏心底。


    那些過往的愧疚和自己內心的恐懼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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