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月3日,長沙開福區德雅路480號,湘台大樓。


    姚佳惴惴不安地看著眼前掩淚垂首的龍丹霓,窗前歐陽台長的背影顯得略有些佝僂。


    事必躬親,他是有些太累了。


    看著桌邊又重新擺上的煙灰缸,姚佳默默地歎了口氣。


    他總是想著給自己這些下屬解壓,誰來給他解壓?


    辦公室裏氛圍很壓抑,姚佳拎著手裏的米粉,很後悔選擇這個時機來送早餐。


    “台長。。。我。。。我走了。”


    龍丹霓雙眼腫得像桃子,戚戚然站起身。


    見他不應,這位潛邸舊臣默默地鞠了個躬,強笑著和姚佳點點頭,轉身離開。


    “等下。”


    姚佳和龍丹霓都愕然迴頭,隻見老領導臉上已是春風拂麵。


    “當初你們跟著我從經視一起出來,拋家舍業,前途未卜,我心裏很感激。”


    他走到女下屬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丹霓,不要覺得抱歉,一切順利!”


    龍丹霓再也忍不住,強撐著淚水點點頭,逃也似地離開這個曾經戰鬥了七年的地方。


    2004年1月21日,央視第一演播廳。


    離春晚直播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所有演職員都已經就位。


    春晚是直播加錄播結合,直播為主,但是也有錄播素材,一旦發生什麽意外迅速切掉鏡頭換影像。


    劉伊妃、周傑侖、梅燕芳和路寬在候場室敘話,等待上妝。


    路老板和小劉倆人是托了另外兩位港台藝人的福,才蹭到這種vip待遇。


    幾人一直在討論這檔《超級女聲》。


    隨著節目細則每天的更新和公布,全社會都掀起了一股討論和參與活動的熱潮。


    劉伊妃正拿著《北平日報》,興趣盎然地讀著上麵頭版頭條刊登的節目廣告。


    【超級女‘生’的一天】


    “你看見一群群長得千奇百怪的臉龐在電視熒屏中晃動,突然間有些憤憤不平,覺得我去我也行!”


    “於是你和全國30多萬懷揣夢想的女孩一樣,走進了《超級女聲》的海選現場。”


    “你欣喜地得知,自己的尊容要在播過‘趙靈兒’的電視節目上出現。”


    “於是,除了大院門口的修車老頭沒有通知外,你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守在電視機旁,觀摩了你10秒鍾不到的鏡頭。”


    “你心有不甘,於是又積極地報名成為了觀眾評委,打算好好懲戒一下那些在你看來還比不上自己的女孩,她們憑什麽?”


    “於是你很想試試自己的短信和博客網投票能不能拯救那個在10進7中落淚的美女,最後竟然真的出現了奇跡!”


    “直到你被邀請到了總決賽的現場,看著心愛的偶像加冕,完美落幕。”


    劉伊妃驚喜道:“哇,這個廣告也太有煽動性了,看得我都想報名了!”


    周傑侖拿過報紙瞄了一眼,幸好當初自己出道的時候沒有參加過這種節目,當著這麽多人唱跳,好羞射!


    梅燕芳很苦惱,路老板給她安排了一個艱苦的任務,和娜英、韓虹、張亞棟一起做總決賽的評委。


    “阿寬啊,你說評委都要毒舌一些,我不會啊!”


    “沒事兒,你到時候就做好人,娜英嘴碎,她把人說哭了,你就上去安慰擁抱,簡單吧?”


    台本毫無疑問是要有的,娜英就搞毒舌,韓虹和張亞棟搞專業,梅燕芳做好人。


    韓虹在《小偷》選角時帶了張義山去試鏡,這次一聲招唿就滿口答應。


    “那我呢?”


    劉伊妃是北平賽區前期海選的評委之一。


    因為綜藝團隊的人手問題,現在還不可能做到全國同時段開賽。


    於是路寬也仿照後世的湘台,從大本營開始一個賽區一個賽區地做過去。


    便於前期積累經驗,也能將戰線拉長,提供足夠的廣告和營銷話題發酵時間。


    “你啊?你就是去當花瓶啊,你又不懂什麽音樂專業知識,到時候瞎掰兩句不得了。”


    劉伊妃不服氣:“我怎麽不懂啊!出ep的時候我可是惡補過的!”


    “海選專業性不強,你就作為特別嘉賓坐鎮幾天聚聚人氣就行。”


    路老板看了看表:“今天傑侖的《龍拳》最晚,結束迴四合院吃飯,廚子已經買好菜等著了,劉阿姨也在那忙活呢。”


    “行了,你們待會兒準備化妝了,我溜達一會兒去演播廳。”


    路寬邊打著電話走出門。


    “雯雯,東西都送到了吧?”


    “是的老板,除了李雪建老師那裏堅辭不受,我們也沒辦法。”


    “哦,沒事兒,改天我親自去。”


    路老板多人精啊,從北電係到廣電係,從對口單位領導到轄區派出所,包括博客網那邊的方方麵麵,該打點意思的都妥當了。


    但是像田狀狀等人關係又要再親近點兒,留著過幾天他親自上門拜年。


    “是。。。路導吧?”


    臥槽,這聲兒咋那麽熟悉呢。


    路老板乍一迴頭:“哎呀,苯山大爺,你好啊!我是路寬!”


    路老板倒也不是多激動,就是前世今生第一次看到活人,怪稀罕的。


    趙苯山麵色和藹,一點也沒有東北王的傲氣,是個藏刃於身,大智若愚的人物。


    老趙今年四十有七,聽路寬叫自己大爺,佯裝不悅:“路導啊,你這大爺是不是把我叫老了啊!”


    “親切,親切!”


    趙苯山哈哈大笑,覺得這小青年沒有他們說得這麽傲嘛,挺好處。


    “咱爺倆就別生分了,我叫你小路,你喊我老趙得了!”


    路老板表情誇張:“那不行!怎麽著也得喊聲趙老師啊。”


    “嗬嗬,你愛叫啥叫啥吧,找個地方嘮會兒?”


    “走。”


    路老板在他身側走著,一邊在心裏暗暗忖度,老趙剛剛跟自己是偶遇還是有意為之。


    世人皆知趙苯山作為頂級喜劇演員的卓著才能,但他在商業和鄭智上的敏感度卻不比任何人稍低。


    2003年他向遼省批準,在苯山傳媒成立了支部,主動向組織靠攏。


    隻要上麵有文件,他就要帶徒弟在鐵嶺的影視基地學習到深夜,每人必寫思想動態。


    苯山集團每一年的集團文件都有編號,上麵提倡節儉反對浪費,苯山傳媒立馬出的第一號文件就是禁止大吃大喝。


    隻是親近了政府,似乎沒有太遠離鄭智。


    “你們先出去。”


    “是,師傅。”


    化妝間裏是他的倆徒弟,路寬叫不出名兒,隻是看著怪眼熟。


    趙苯山徒弟一打眼倒是認出了這位青年導演,但是對師父有一種天然的畏懼,低著頭出了門。


    “小路,坐,喝水。”


    “趙老師,有事兒您說話,待會兒就要上妝表演了,別再耽誤了你的大事。”


    2003年的老趙算是發家了,但還沒有走到財富和權力的巔峰。


    早期靠運煤完成原始積累,後來成立遼寧民間藝術團,2002年租用沈陽大舞台開始做二人轉。


    後世就在今年,他會斥資直接買下沈陽大舞台,改名大名鼎鼎的劉老根大舞台。


    “嗬嗬,好的,好的。”


    苯山大爺搓著手,有些老農民的局促,隻不過都是迷惑人的表象而已。


    “路導,是有個事兒想跟你溝通一下子。”


    “就那個董婕。”


    趙苯山輕飄飄地吐出一個人名,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路老板,想看看他是什麽反應。


    隻可惜桌子對麵的年輕人麵色淡然,好像在等他繼續講。


    “她怎麽了?”


    趙苯山心道這年青人道行不淺,也就不再試探。


    “這個小董,2000年我們一起合作過,就是張一謀導演的《幸福時光》。”


    “怎麽說呢,跟我怪投緣的。”


    “這不,她在香江那邊這一年可能機會也不大多,就看看能不能托我給活動活動,迴內地來發展發展。”


    路老板笑道:“好啊,這是明智之舉啊!”


    “現在整個香江的娛樂業都在北上,你趕緊叫她迴來啊,內地機會大大的。”


    趙苯山看著這二十郎當歲的年青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是無奈。


    “害!路導!路總!我就直說了啊,這個我跟李董也溝通過,我跟英煌駐北平辦事處的霍小姐也聊過。”


    “這事兒啊!還得你點頭!”


    路老板大驚失色:“這話怎麽說的,我一個拍電影的,怎麽還能管著人家香江大公司的事兒呢!?”


    “趙老師,您這一準兒是這幫香江人給蒙了!”


    趙苯山長歎一口氣。活了五十多年還見過這麽滑不留手的年輕人,你特麽吃油條長大的吧?


    “這樣吧,路導,咱們爺們兒也別藏著掖著了。”


    “小董這孩子可能是做錯事兒了,你看看我老趙有什麽能搭把手的,你吱聲兒?”


    見火候差不多了,路老板也學著他剛剛長歎一口氣。


    “趙老師啊,真不是我不講情麵,這個小董啊,她就是三毛、哪吒、葫蘆娃。”


    趙苯山聽得一愣:“啥?”


    “大人幹不出她那些事兒!”


    趙苯山愣了兩秒,哈哈大笑起來:“路總啊,你這有喜劇天賦啊,待會兒跟我上台得了。”


    路老板玩了個梗,隨即正色道:“趙老師,今天第一次見麵,你是我非常敬佩的喜劇演員,這麵子也就是你了!”


    “但凡換個人,我真不帶搭理的!”


    趙苯山在山海關外頭是一把好手,但他09年才把苯山大舞台開到北平,現在的江湖地位遠未到達巔峰。


    對香江那一畝三分地上的錯綜複雜的勢力,就更沒什麽抓手了。


    麵對路寬這樣在電影圈算是蜚聲國際的青年俊傑,又手握各種廣告、電視渠道資源。


    人家要真是就裝傻充愣到底,甚至直接拒絕,他除了再找人說項說項,還真沒什麽好法子。


    路老板今天不打算跟他提任何要求,老趙的能量還在成長中,總有用得著的地方。


    應了事兒就不墨跡,路老板當即掏出手機給李守成打了個電話。


    “李董,過年好啊,提前給你拜個年。”


    李守成看到他的號碼,就知道是趙苯山打通了關係。


    這事兒霍文熙已經和他匯報過了。


    “好啊,路生,最近都沒來香江啊,有空過來,飲酒我陪不了你,飲茶管夠啊。”


    “哈哈,沒問題,過完年找機會。”


    一邊的趙苯山聽著他和香江大佬隨意寒暄,不禁暗暗咋舌。


    嘿!這年輕人。


    路寬估計一會兒趙苯山就要去化妝侯台了,直截了當:“李董,我有位朋友趙老師,對你手底一位內地藝人感興趣,不知道鷹皇能不能割愛?”


    “哦,好啊,你請他派人過來接洽好了。”


    趙苯山見他連名字都還沒提,對方就應承下來。


    要麽就是關係太好,不講究這些虛頭巴腦的。


    要麽就是兩人早就有了默契,而這個小董的陷落,顯然是因為把麵前的年輕人得罪狠了。


    掛掉電話,路寬衝趙苯山笑道:“趙老師,這下行了吧,趕緊準備登台了,一會兒我在下頭看你精彩表演!”


    “嗬嗬,好!好!”


    離12點還差二十多分鍾,唱完《龍拳》的周傑侖到後台下了妝造,和等候已久的路寬三人一起走出演播廳大樓。


    安保看著幾人往外走,檢查了證件後當即放人。


    每年提前退場的明星都很多,不乏還要到其他衛視春晚去趕場子或者其他戲曲春晚節目趕場子的。


    周傑侖和梅燕芳的經紀人都在外麵等著,見幾人出來趕緊攔住他們。


    “外麵堵死了啦!全是傑侖和梅姐的粉絲喔。”


    梅燕芳傻眼:“那怎麽辦?這些朋友的消息也太靈通了吧?”


    這一年小天王在整個亞洲的人氣都瘋漲,李鳳妮也習慣這樣的場麵了,當即熟稔地指揮起來。


    “惠姐,你帶著梅姐走東出口。”


    “傑侖,我們從地下通道坐車出去。”


    劉伊妃剛聽她安排完兩個小分隊的人員組成,嘴角就忍不住翹了起來。


    “那你們快走吧!我跟路寬把帽子戴起來,沒你們這麽顯眼的!”


    路老板剛掛斷電話走過來。


    “趕緊走吧,待會散場了圍的人更多,我讓阿飛開車到西出口了,我們直接在四合院匯合。”


    兩人沿著演播廳外圍的欄杆往西出口走,沒有走已經被堵死的人行通道,而是很沒有公德地穿行過一片白雪覆蓋的綠植。


    也不算太沒有公德心吧,畢竟大冬天的,綠植都荒了。


    天氣接近零下二十多度,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雪,艱難前行。


    “路寬!你帶的什麽破路啊,我鞋子都快濕透了!”


    路老板轉過身把腳尖在她鞋子上磕了磕,把雪穗子都震掉。


    “就是因為這兒沒人走才隱蔽啊,沒人走的地方當然也沒人掃雪啦。”


    他吭哧吭哧地在前麵走,讓小姑娘踩著自己的腳印。


    “哎呀!”


    路寬還沒迴頭,就已經想象到劉伊妃一屁股坐在地上,噘著嘴撲扇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樣子了。


    “別裝了,趕緊起來。”


    “我這輩子寫了這麽多劇本了,這種段子狗都不用。”


    劉伊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無情!你冷酷!


    我無理取鬧。。。


    “我是真的崴腳了,你看這個!”


    劉伊妃從積雪裏撥楞出一根枯樹幹,直徑還挺粗,不注意踩上去一滑還真可能崴腳。


    路寬看著不遠處人頭攢動,還傳過來一陣歡唿尖叫,心道是梅姐還是傑侖被粉絲給截住了。


    他蹲下身子輕輕捏了捏劉伊妃的左腳踝。


    “疼嗎?”


    小姑娘皺著瓊鼻作可憐狀:“嗯嗯!”


    “趕緊起來!一眼假!”


    劉伊妃聽得呆愣住了:“為什麽啊?”


    “為什麽?你有沒有好好學習啊,格洛托夫斯基裏怎麽訓練腳踝的?”


    “人的正常踝關節內翻的角度比外翻的大,你要是左腳崴了,剛剛這種路況你應該是內翻,往左前方倒才對。”


    “你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姿勢?”


    劉伊妃死死地咬著嘴唇,一臉生無可戀!


    你特麽非要在這個時候給我炫技是不是?


    顯得你格洛托夫斯基學得多好是吧?


    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路老板洋洋得意地看著她。


    這煞筆勁兒,和後世帶著迴不去宿舍的大學女友去網吧包夜有得一拚。


    劉伊妃怒從膽邊生,抓起一把雪狠狠地摔向他!


    “我不管,你背我走出去,我腳冷!”


    路寬把頭頂還在簌簌落下的散雪撲楞掉,一口拒絕。


    “你太胖了,我虛,我背不動你。”


    “放屁!我才100斤都不到,我能有那什麽範兵兵還是高媛媛的重嗎?”


    “她們哪個屁股不比我大?腿不比我粗?”


    路老板也不是不想背她。


    隻是考慮到她就一個未成年小丫頭,不想跟她有什麽肢體接觸。


    搞這些幹嘛,望梅止渴啊?


    沒意義!


    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兩聲,阿飛發來信息告訴他已在西門就位。


    “得了,趕緊上來,一會兒要餓屁了。”


    “嘿嘿,你蹲下點兒。”


    劉伊妃一個旱地拔蔥跳到他身上,所幸冬天裏穿的衣服都厚,算是止乎禮吧。


    於是隻剩路寬一個人深一腳淺一腳。


    “路寬。”


    “嗯?”


    “你好像都有白頭發了哦!還是淋的雪啊,看不清。”


    路老板聽她在耳邊自說自話,把劉伊妃往上托了一下。


    黑夜裏突然一陣炸響,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旋即稀稀落落地響起炮仗聲,伴著一束束璀璨的焰火升空。


    看樣子是12點到了。


    路寬餓得前胸貼後背,沒有閑情逸致停下來觀賞,自顧自地穿越風雪朝前走。


    劉伊妃把下巴搭在他的肩頭,看著焰火的餘暉映照在雪地,銀裝素裹的世界敷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餘光瞥見兩邊因雪重而低垂的鬆枝,被突如其來的光點亮得如綴滿珍珠。


    這好像她夢中的場景。


    隻可惜,好像隻有自己在感受這種浪漫。


    小姑娘輕輕唿出一口氣,眼前像是放電影般,浮現著這一年和路寬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農曆2003年過去了。


    我很懷念他。


    (ai圖,誰有好的發上來我換一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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