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墜墜,卡爾頓洲際附近的nikki餐廳裏坐著三個中國導演。


    第六代的婁葉,不知道第幾代的薑紋,和自稱新一代的路寬。


    我們常說第五代、第六代導演。


    確切地說,國內文藝界所稱的第六代導演,一般是指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進入北電學習,90年代之後開始執導生涯的一批人。


    因為這一撥人從小成長的曆史背景,第六代是最願意表達頹廢本質和渴望自由意誌的一代。


    婁葉是北電導演係85級,肯定是歸到六代這一撥裏。


    而薑紋呢,他的年齡和職業經曆比較尷尬。


    說他是第五代,那把他說老了,說他是第六代吧,他自己又不認。


    他覺得那些第六代就是整天無病呻吟,他羞與為伍。


    路老板則是獨辟蹊徑,在這一世先於張一謀高舉商業片的旗幟,要算隻能算第七代,或者他自己所述的新一代。


    三人裏,薑紋和路寬是初見,大家寒暄了幾句,很快就熱絡起來。


    “來吧!哥幾個,幹一杯!”


    薑紋很有東道主的自覺,主動開場提杯。


    山高路遠,這地兒是真買不到中國白酒了。


    三人喝著法國的人頭馬幹邑,40多的酒精度一點兒都不過癮。


    “兩位,這吃的地兒就屬這個米其林二星的最好了,沒吃飽繼續叫哈,管夠!”


    “嗯嗯,先吃點兒,餓了。”


    路老板頭也不抬,左手托著生蠔,稍稍地點上幾滴檸檬汁或者紅酒醋,再拿右手的小叉子連根拔起,連同汁水一起送入口中。


    唇齒生香!


    這幾天有些操勞,晚上兵兵能放過他?


    該加油得加油啊。


    “老薑啊,吃吧,再不吃都被路導幹沒了!”


    薑紋也好笑地打量著這個聞名已久的青年導演。


    片子拍得的確好,人看著也挺隨和,他想不通雁子和華藝小磊他們和路寬怎麽結的怨?


    上一次和韓山平吃飯的時候這麽給他下絆子。


    “老薑啊,你還有幾年啊?”


    路老板差點一口酒噴出來,要說這幫第六代的在一起沒別的嘮。


    都跟牢友似的,一張嘴就問你還有幾年,這是說被官方禁導的年份。


    “我啊?快了,2005年出山!哈哈。”


    薑紋一點不著急,不能正大光明地導,就找個傀儡嘛,特別是陸太郎那種軟趴趴的貨。


    “婁導,你別打聽人家了,自己多注意吧!”


    婁葉苦笑和路寬碰了一杯,別提了,都在酒裏。


    婁葉出品,必是禁品,這話不隻是說說而已。


    2000年《蘇州河》,私自參加電影節,被禁。


    2008年《頤和園》,不僅他自己被總局判了5年,還連累郝蕾被封殺、和男友鄧朝分手。


    今年這部《紫蝴蝶》算是他王者歸來的第一部,本來又要奔著那條邪路去了,被投資人好說歹說勸了下來。


    薑紋默默地歎口氣:“要說咱們都是落伍了,要說導演還得是小路這樣式兒的,人財名三收,多好啊!”


    路老板不置可否地笑笑,沒聽出來老薑這話有幾分可信。


    薑紋的確是有些心力憔悴了,曾經的他和婁葉一樣,執著地追求著自己的藝術理想。


    他在做演員的時候就很有主見,在拍《紅高粱》的時候跟老謀子頂缸,把後者氣得夠嗆。


    去年參演第六代導演張沅的《綠茶》,和雁子搭戲,也儼然成了劇裏的土霸王。


    據說薑紋在劇組是誰都不服,恃才傲物,打心眼裏看不起張沅。


    他經常偷偷溜到監視器後頭搞突然襲擊,拿張沅開涮:“你知道這個鏡頭為什麽這麽拍嗎,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演嗎?”


    張沅本來就嘴笨,薑紋就看著張沅支支吾吾的樣子哈哈大笑。。。


    導演生涯被禁,一些自以為拿不住他的導演也不敢再找他拍戲。


    也就隻有中影和老韓能容納他,又讓他演了《天地英雄》,二個月前已經殺青,定檔在了9月。


    薑紋誇讚路寬,婁葉不敢說不認可,但是他在電影上的思路和精神內核和路寬是背道而馳的。


    他是作者論的堅決擁護者。


    “路導誰不羨慕啊,年少成名,但是就電影來說,我還是覺得得堅持自己。”


    “我喜歡拍情緒,情緒是永遠要大於故事的,路導的《爆裂鼓手》我看過,非常棒,但唯獨沒有把情緒徹底放大。”


    “你電影裏的情緒是為劇情服務的,是為票房服務的,是為好萊塢式的結構服務的。”


    路寬張嘴想要說什麽,和薑紋對視了一眼,又笑著提起酒杯。


    “求同存異,求同存異。”


    婁葉是個i人,人低調,幾乎不在社媒上發言。


    不參加綜藝,不寫自傳,除了宣傳作品,鮮少公開露麵。


    他說出這番話來,純粹是發自內心去抒發創作理念,和那些為了批評而批評,在社交媒體上大放厥詞的影評人不一樣。


    路寬不覺得有和他辯駁的必要。


    他大可以把華語電影的慘狀和危機形勢大加渲染一番,強調用商業大片引領行業變革,吸引觀眾走進影院的重要性。


    但對婁葉又有什麽意義呢?


    路寬前世看過他妻子的采訪,說婁葉就是第一個老農民。


    天一亮就下地幹活,不講究吃什麽,剃個寸頭,扔在人群裏永遠是最不醒目的那一個。


    人各有誌,沒必要讓每一個人都屈從於自己的想法。


    路寬隻管賺自己的錢,玩別人的女人好了,他還沒那麽強的好勝心,非要說服別人認同自己。


    市場和觀眾會給他們上好這堂課。


    婁葉也不是個沒情商的,見有些尷尬也閉口不談電影,轉而聊起些圈內的趣事。


    總體而言是一頓賓主盡歡的聚餐。


    餐畢,兵分兩路,路寬和薑紋同住卡爾頓洲際,便一起往迴走。


    薑紋笑道:“路導,我一向聽聞你是何等的鮮衣怒馬,飛揚跋扈,在網絡上也是拳拳到肉的。”


    “怎麽今晚這麽低調,我還想看看好戲呢剛剛。”


    路寬詫異地看他一眼,這是對自己有些關注的啊,還知道我是個網絡噴子。


    “婁導是個純粹的電影人,和他沒什麽好吵的,大家各自做自己的電影就好。”


    薑紋在心裏暗暗稱讚,總聽趙雁子和小王總說他多麽的囂張無禮,目中無人,看起來不是那麽迴事兒啊。


    他又突然想起趙雁子自述找路寬算命的經曆,不妨。。。


    “路導,到卡爾頓大堂那兒再喝杯咖啡?”


    “行啊,我正好也有事想和薑導聊聊。”


    剛剛婁葉在場,他不好直接提投票拿獎的事兒,薑紋這主動送上門,路老板豈有推辭之理。


    兩人各懷心事地在卡座裏閑聊,誰也沒有直抒胸臆,卻又彼此知道必有後話。薑紋先忍不住了。


    “路導啊,我個人有個不情之請啊。”


    “請講。”


    “害!這事兒說起來有些難以啟齒,就是我一朋友,劉曉青你肯定知道的,她現在被關在小湯山那邊。”


    “前段兒我也算是求爺爺、告奶奶地想搭把手來著,但是功虧一簣,眼看她也要出來了。”


    “想請你給她看一看,這以後。。。”


    路老板呷了口冰涼的檸檬水,好整以暇地看著大情種。


    “薑導,直說唄,讓我給她算算還是怎麽的!”


    “害!還是老弟你爽快,我知道你現在可能避諱這個,一直不好意思提呢,嗬嗬。”


    薑紋也不矯情,到吧台要了紙筆,給路老板提供了神棍技能的素材。


    路寬也是從善如流,就怕你薑紋孤傲高絕,油鹽不進。


    既然大家互相都有所求,那就正經地談生意好了。


    路寬鼓搗了一陣,放下紙筆。


    “月柱食神生財,亥子印星生身潤燥而不傷食神,天幹雙乙劫財生食而不奪財。”


    見薑紋緊盯著他,笑著解釋:“下半生無憂的,靜待其變好了。”


    劉曉青2003年8月17號出獄,而後謀求複出。


    雖說難以再現當初的紅火事業,但也算求仁得仁了。


    “那就好!那就好!”


    “這個,小路導演,還有沒有什麽其他的能透露透露,指導指導的?”


    薑紋這會兒有些將信將疑,蓋因路寬沒有說太多幹貨,就一個不錯就把他打發了?


    前文提過,路寬前世給塌房後的範做過公關計劃,其實一定程度上就是按照劉的模版來的。


    兩人之間的相似度很高。


    看薑紋這個架勢,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給前女友翻身。


    今天自己不說出了子醜寅卯來,這大情種是不會放自己走了。


    “劉女士出獄歸出獄,後麵的公關手段才是關鍵。”


    好久沒搞公關業務了,路寬還有些怪不習慣的。


    “怎麽說?”


    薑紋好奇地很,人各有所長,他懂點兒電影、表演,也有一幫子鐵杆朋友。


    但是像路寬這樣圈子裏現在有名的捧人導演,動輒把一個15歲的素人小姑娘打造地一隻腳踏進一線的。


    他認識的人裏頭還是獨一份兒。


    那些老炮兒們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了。


    這道題對於路寬是開卷考試,他給範做的方案就是參考的劉曉青。


    隻不過範自己做了蠢事,複出無望。


    這位第一代大女主是怎麽做的呢?


    首先,上權威媒體專訪。


    後世2003年10月,劉曉青在能夠覆蓋兩岸三地的鳳凰台做專訪,向社會和公眾發聲。


    她找的是時任鳳凰衛視的副台長武小麗。


    這是一個新聞口的老人,之前采訪的都是能改變政策走向的奢遮人物。


    這是一場專訪,更是一次表態。


    劉說自己前半生的輝煌是改開帶來的際遇,自己誤入歧路,沒有認清楚市場的變化和法律法規的完善。


    接下來一是認錯,二是還債。


    還欠國家的債。


    結果僅僅在兩年之後,她還完了欠款,恢複了評獎資格。


    當年就拿下了“國家電影百年五十位優秀電影藝術家”的稱號。


    她的《寶蓮燈》也登上央視,代表著被徹底解禁,重返舞台中央!


    反觀範是怎麽做的?


    僅僅在微博上一則長文道歉,而後避開主流目光,到處蹭雜誌封麵和時尚大秀,一點也沒有蟄伏的心態。


    她開始投身公益,去大西北送溫暖,出席商業活動,還獲得了搜狐頒發的年度公益人物。


    又忙著去時尚圈蹭熱度,拍了棒子版的《紅秀》、馬來版的《嘉人》、越南版的《時尚芭莎》。。。


    順便還律師函了一些詆毀她的微博作者和娛記,收了一圈象征性的賠償金。


    看事有不諧,就開始捧自己的弟弟,頗有替姐從軍的意味。


    拋卻時代因素不談,兩人的差別就在於格局和認知。


    劉就看得非常清楚,她推掉了所有演員以外的業務,停掉所有戲外出鏡的機會。


    隻作為一個純粹的演員重新進入觀眾的視野,素麵朝天,不施粉黛。


    她低調了參演了國資背景的《永樂英雄兒女》,給以前連自己後腳跟都碰不到的寶劍鋒和劉滔做配。


    一天50塊錢的片酬,偶爾還在橫店客串其他角色。


    是不是演戲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姿態是做得非常足。


    當然劇組也有不敢用她的,怕她再被封殺連累作品,但保不齊這性價比高啊!


    有風險但是收益大,這可是初代頂流啊!


    對她而言,作品是1,其他都是後麵的0,聰明人知道抓主要矛盾。


    範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她抓了一大把的0。


    劉可以說是從在監獄裏就謀劃著複出。


    她一直不斷地在向外界傳遞一個信號:我不委屈,我活該,我要洗心革麵。


    她在獄中讀名著、學英文,鍛煉身體,出獄後也放棄高調和商業炒作,摔碎自己重新開始。


    而兵兵在自己劫後的第一次專訪裏,聲淚俱下地談到了男友李臣和弟弟因為她受到的委屈。


    又授意專訪記者用很長的篇幅為她張目。


    隨後發了一條微博:


    “努力堅強地活著。”


    這叫什麽,這叫心懷怨懟,是大忌。


    兵兵啊,你糊塗啊!


    路老板一番鞭辟入裏地規劃分析,把老薑的老情人出獄後麵對的形勢、主要矛盾都做了分析。


    還給出了一個非常具有操作性的實施方案,包括在輿論力度上的支持。


    這支持當然是來自博客網。


    我有一個朋友姓莊,他是博客網的總裁。。。


    薑紋一拍大腿,握著路老板的手使勁搖!


    “小路啊,你說的太有道理了!可算是幫了哥哥的大忙了!”


    老薑也是個講究人,喝了口水壓製了一番激動的心情,給路寬拋出了一句讓他瞠目結舌的話。


    “兄弟,有人讓我害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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