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唿吸一滯,殿內無端起了一陣風,幽幽跳動的燭火,拉長朱元璋的影子,瞧著像是吃人的猛獸。


    “父皇,沒有皇子不想要這個位置,但隻要大哥在一日,兒臣就一日沒有異心。”他跪倒在地,恭恭敬敬都磕了個頭。


    “你在民間頗具聲望,誰人不知你燕王之名?”似嘲諷又似讚揚,讓朱棣剛抬起的頭又垂了下去。


    “還不滾迴床上睡覺?”


    這突轉的話鋒,讓朱棣摸不著頭腦:“啊?”


    “怎麽?還想讓爹背你?”朱元璋饒有興趣的睨著他,朱棣幹咽了咽口水,一溜煙的跑了,“不用,不用……”


    望著他的背影,朱元璋臉上的笑意收斂,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見底。


    按照他定下的規矩,藩王應在二十歲前往封地,可老四已經二十有二,還在外麵亂躥,自己對他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嗎?是殺?還是留?


    民心……老四已得!殺子他想過,也曾要動手……畢竟誰都不可以動搖嫡長,但隻要有妹子在,他就做不到,妹子便是他的例外。


    老四的運道是真的好……


    這等奇緣……


    朱元璋的思緒又飄到太子府,雄英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與呂氏有關,這些年因他打壓勳貴,讓他們鋌而走險……又或者是早有籌謀。


    常氏與妹子一樣都是心善之人,沒有注意到隱藏在太子府的毒蛇,雄英突然病逝,常氏又懷著孕自然受到影響,哪怕他已經派太醫過去。


    但心病難醫,這個孩子怕是不會健康 甚至可能早夭的命。


    標兒恨不得現在就處死呂氏,可……怕常氏發現端倪,還在強忍著。


    屋內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


    第二日,太陽升起,朱棣乖巧的杵朱元璋麵前當木頭樁子,看的朱元璋心煩。


    “滾滾滾。”


    朱棣猶猶豫豫試探道:“我真滾了呀?”


    “快滾!”


    朱棣撒腿就跑,直奔坤寧宮去。


    朱棣掛在牆上,大聲喊道:“小婆娘~”


    正在眼巴巴看著馬皇後給她做衣服的蘇寧雪麵容瞬間扭曲,努力擠出一個溫婉的笑,“我出去看看。”


    “小婆娘,爹好不容易放我過來,快點我帶著你出去玩。”牆上的朱棣對著她伸手,眼前的他與少年的他重合,蘇寧雪提起裙擺,撲騰著想握住。


    但牆太高,兩人總是差一點。


    馬皇後出來就看見兩人拚盡全力想要握住對方的手,以及敞開的大門。


    是她老了……看不懂了……


    看他們二人實在辛苦,馬皇後還是忍不住提醒,“咳咳!門開著呢!”


    蘇寧雪小臉一紅,後退兩步看到那敞開的大門,恨不得刨個坑將自己給埋了。


    朱棣石化在牆上,風一吹靈魂就這麽飄走了。


    馬皇後強忍著笑,轉身迴屋……給他們兩人留點空間。


    “快下來!!!”她雙手攥在身側,羞惱的望向朱棣,臉頰暈染著火燒雲。


    “嗯嗯。”朱棣點頭如搗蒜,努力將魂兒塞迴身體。


    “還出去嗎?”蘇寧雪探出爪爪,戳戳他的胸膛,朱棣雙手背在身後,仰頭望天,“出去,我想讓長生看看皇嫂,我聽大哥說皇嫂身體不好。”


    “頻繁懷孕對身體不好。”蘇寧雪牽著他的手,想著太子妃上一胎的日期,四年……不對,是三年半前,太子妃才生下一子。


    在太子妃懷孕期間,朱雄英那個小孩子在給他們的信中就有寫,太子妃懷胎艱難,當年她讓長生找了些孕婦安胎、保命的藥材,讓儀鸞衛檢查後送迴去。


    據朱雄英說用上了……沒想到這麽快太子妃又懷孕。


    一、二……


    太子妃已經生了四個,這是第五胎……


    “小婆娘還是不想要孩子嗎?”


    “不想。”


    朱棣其實也害怕,“那我們就不要,我兄弟那麽多,隨意過繼給我一個就行。”


    蘇寧雪詫異道:“你之前不是總念叨著生一窩窩嗎?”


    “我之前年齡小,沒有接觸過也沒人告訴過我,還以為生孩子很容易,我娘就生了我們兄妹七個……我以為……”


    朱棣聲音越來越小,“當時想著小婆娘給我生一窩窩,我們打架帶出去,肯定沒人敢惹。”


    蘇寧雪:……


    沉默就今晚的康橋。


    為何她在聽到打架帶出去時,想到朱棣拿著繩子拴著孩子,有人來就放繩子,孩子嗷嗷的往前咬。


    太可怕了!


    “別想了!有點嚇人。”蘇寧雪搖搖頭,將畫麵甩出去。


    朱棣小聲嘟囔:“明明很美好,一窩窩一起去打架……”


    “別讓我揍你。”


    “小婆娘越來越兇了,我這次都沒有說什麽……”察覺到危險,朱棣逐漸噤了聲。


    這些都是爹教他的……孩子多才不會被欺負,打架一起上。


    算了!還是過繼吧!他怕小婆娘死……


    兩人去看了虛弱的常氏,長生嗅了又嗅,還是沒有辦法。


    心病難醫,它也救不了心。


    “我身子不適,就不招待你們,等你們二人大婚,皇嫂與你們大哥一起去觀禮。”


    “嗯嗯,一定要來。”


    蘇寧雪抓緊朱棣的手莫名的恐慌,此時的太子妃就像草原上紅色的花,花開時整個草原都是它的陪襯,開的絢爛奪目……燃燒著自己的生命。


    恍惚間,已行走在長街,朱棣捏捏她的臉頰將她喚醒,“皇嫂會無事。”


    “長生,真的沒有辦法嗎?”蘇寧雪忍不住問道。


    “沒有也有,她不再悲傷,還能養好身體。”它能救身,卻救不了心,整天悲傷哪怕是健康的身體,也容易心碎而亡。


    她陷入沉默,這明顯不可能……


    “心情不好,我們早點迴去。”


    “行,都聽你的。”朱棣其實不想迴去,他總感覺朱元璋有時看到他的目光很滲人。


    怕嗎?怕也不怕,有親娘在,他就不會出事。


    其實隻要大哥在,他沒有那麽想要皇位,但……有機會不要是王八。


    唉~其實在外麵無憂無慮,他也很開心,但大哥比他年齡大,萬一死了,繼任之君……雄英這孩子,可能會沒有其他想法,其他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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