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尋得一小院落,院內有大槐樹,住著三叔。三叔守院,家主避難燕京,起初有信,近卻無。崔玉與三叔協商,眾人落腳,給銀兩表心意,院子位置隱蔽,住起來也十分舒適。


    安排妥當後,崔玉找到李景,與他商議道:“咱們暫且在這兒住下。”


    崔玉今日身著一襲白色右衽交領長袍,外罩輕薄紗衣,英姿颯爽中透著明豔動人。她黑色的長發,僅用一根紅色緞帶高高纏繞,此刻,她正端坐於花廳桌前,悠然自得地享用午膳。


    不多時,龍顏喜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晃悠悠地走來,一屁股在崔玉左邊落座,左手撐著腦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崔玉娘,眼神裏滿是不加掩飾的傾慕。


    還沒等龍顏喜開口,王三娘便腳步匆匆地趕來,在崔玉右邊坐下,同樣右手撐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崔玉。


    崔玉被兩人這般熾熱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端起酒碗,仰頭連飲兩碗,隨後挑眉問:“你倆,這是?”


    龍顏喜嘿嘿一笑,厚著臉皮說:“我就瞅瞅玉娘你吃得香不香,這菜合不合口味。”


    王三娘忙不迭附和:“是呀是呀,我來看看玉娘酒量咋樣,嘿嘿。”說完還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龍顏喜看著王三娘一直像膏藥般纏著崔玉,心裏老大不樂意,眼珠一轉,食指和中指朝她比劃個“滾蛋”手勢,示意她趕緊離開。


    王三娘一下就炸了毛,壓低聲音卻怒氣衝衝:“嘿!龍顏喜,憑什麽呀?你能看美女,我就不能看啦?”


    龍顏喜也壓低聲音,反唇相譏:“難不成你想男女通吃啊?你整天圍著公子轉,霸占了公子,現在還想染指玉娘?”


    王三娘一聽這話,臉瞬間漲得通紅:“霸占?太過分了!我和公子那叫兩情相悅,哪是我霸占他?我對玉娘是真心欣賞,哪像你,安的什麽壞心,指不定在打什麽歪主意!”


    龍顏喜剛想反唇相譏,卻聽見一聲輕咳。三人循聲望去,隻見李景身著藏青色布衫,負手而入。他目光犀利在龍岩喜和王三娘身上一掃,眼神中警告意味十足。


    龍顏喜和王三娘瞬間老實,趕忙拿起碗筷,佯裝認真吃著碗裏食物,還不時偷偷瞄一眼李景。


    齊天大步走進花廳,看著這怪異場麵,撓撓頭,滿臉困惑:“這是咋迴事啊?大夥都咋啦?”


    李景無奈搖頭,指了指空位,說:“別管他們,坐下吃吧。”於是,四人同坐一桌,龍顏喜和王三娘雖表麵平靜,可偶爾還是會暗暗互瞪一眼,氣氛微妙又尷尬。


    他們的目光同時落在崔玉娘麵前那隻空茶杯上。龍顏喜和王三娘“唰”地一下同時站起身來,同時伸手去抓桌上的茶壺。


    隻見龍顏喜雙手緊緊攥著壺身,手臂肌肉緊繃,發力往自己這邊拉。王三娘也不甘示弱,手指關節都因用力而泛白,使勁往迴扯,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茶壺在他們手中被扯得左搖右晃,險些摔落。


    李景抬首,眼神仿若寒冰,眼神在這兩人中流轉。那目光讓兩人的動作停滯,臉上的爭強好勝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局促。


    龍顏喜率先鬆開手,堆起一臉笑容,說:“哎呀,三娘,還是你來吧,你更貼心。”王三娘也趕忙鬆手,連連擺手:“不不不,還是老龍你倒,你更有誠意。”兩人一邊客氣著,一邊偷偷用餘光觀察李景的反應。


    最後崔玉是吃不下去了,對著李景恭敬地道:“卑職先行退下,大人慢請。”龍顏喜和王三娘“倏地”一同起身追著崔玉出去。


    齊天敏銳地察覺到了李景周身散發出的落寞,他抬手輕輕拍了拍李景的後背,溫聲勸:“先生,您別往心裏去。等再過段時日,這股新鮮勁兒一過,三娘她肯定還會像從前那般,把心思都放在您這兒。”本想著這番話能寬慰李景,可沒成想,李景聽聞後,臉色反倒愈發陰沉,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更勝從前。


    李景抬眸望去,隻見龍顏喜和王三娘又一左一右,緊緊圍在崔玉身旁。崔玉臉上滿是疲憊與厭煩,開口說:“拜托,我實在困得不行,想去睡個午覺,你們倆能不能別再跟著我了?”王三娘卻像沒聽見似的,脫口而出:“我就想看你睡覺,玉娘。”龍顏喜也趕忙附和,說:“我得在旁邊守著,就怕有什麽野貓野狗來騷擾玉娘。”他直勾勾看著王三娘,話中有話。


    李景這下真的是忍無可忍了,他大步衝上前,二話不說,一把將王三娘攔腰抱起,徑直朝著樓上房間走去。王三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掙紮起來,嘴裏喊:“哎,你幹什麽,你幹什麽呀?”李景卻一聲不吭,抱著她進了屋,隨後“砰”的一聲,用力關上了門。


    崔玉一臉驚愕,此前她隻認為王三娘與龍顏喜是在信口胡謅,畢竟以大人之身份,怎會鍾情於如此平凡且似有些頭腦不靈的女子,此前她便心存疑惑大人為何會攜她同行,原來,竟是如此,實在令人始料未及,大人與三娘竟如此親密。


    一進房間,李景便將王三娘重重地扔到了床上。王三娘又驚又氣,質問:“你幹嘛?”李景俯身湊近,目光中警告意味十足,說:“你也該好好收收心了,給我收斂一點!”說著,他的身子順勢壓了上去,緊接著問:“這兩天,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我倒要問問,她崔玉,能比我還帥?”王三娘忍不住嘟囔:“哦,連女人的醋你都要吃啊,阿景,你是不是太誇張了些。”李景語氣強硬,斬釘截鐵地說:“一點都不誇張,我就是受不了你眼裏沒我!”


    他繼續咬牙切齒地說道:“人家龍顏喜沒有相好的,你就不能給他個機會?你天天跟他搶,能不能動點腦子?”三娘一聽,更來氣了,說:“要怪就怪崔玉魅力太大!”


    “她掌管暗衛十年,這些年與我暗中配合,助我成事,哪一樣不厲害?”一邊說著,他一邊恨恨地扯著自己的衣服,眼神中透著幾分不容抗拒的意味,命令:“自己把衣服脫了。”


    王三娘滿臉不情願,雙手抱胸,皺著眉頭:“大白天的,我不脫。”李景語氣冰冷,不容置疑:“不脫可不行,怎麽,連我的話都不聽了?”王三娘氣得嘟起嘴,冷哼一聲,從床上坐起,伸手去拿地上的繡鞋,穿好後,就要往外走。李景哪能讓她得逞,眼疾手快,再次將她攔腰抱迴,聲音裏帶著幾分惱怒:“怎麽,真不想聽話了?”王三娘又氣又急,大聲質問:“幹嘛要這樣啊?我不喜歡別人強迫我!”


    “那我非要呢?”他盯著她的眼神讓她有些發毛。


    王三娘鼓起勇氣,瞪大雙眼質問:“憑什麽要我脫衣服?大白天的,我又不是被你買下的物件。我們倆是自由平等地談戀愛,你憑什麽這麽對我?”她理直氣壯。


    李景本就滿心惱火,此刻更是被這話點燃了最後一絲耐性,大聲迴道:“我就這麽對你了!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當初是誰死乞白賴地晚上非要跟著我睡,一開始還厚著臉皮說要吻我,後來更是趁我不備隨時偷親我,偷親了多少次,你自己心裏清楚!”說著,他伸出手指,直直戳向王三娘的腦袋,繼續怒聲說:“你天天往我身上蹭,是你先燃起這把火,現在難道你不打算對我負責?”


    王三娘一聽,喊:“我當然要負責,可我不想以這種方式!”她氣唿唿地扭過頭,別著臉,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李景眉頭緊皺,強壓著怒火問道:“那你到底想怎麽樣?”王三娘微微轉頭,眼神帶著一絲期許,小聲說:“我想要你溫柔地對待我。”這話一出口,李景不禁愣了一下,原本緊繃的神情有了些許鬆動。


    他輕柔地伸出手,穿過王三娘的腋下,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入懷中,聲音不自覺地變得溫柔連些:“那你教教我呀,你想要怎麽個溫柔法?柔柔,快教教我。”


    王三娘瞧他這副模樣,心中的氣也消了,眉眼彎彎,抬手輕輕捧起李景的頭,說:“要像這樣,輕輕的吻。”語畢,她湊近李景,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蜻蜓點水般輕柔。緊接著,她又拉過李景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間,順勢將他緊緊抱住,“還要像這樣,輕輕的擁抱。”說罷,還輕輕拍了拍李景的後背,動作輕柔又舒緩,“得柔柔的,知道了嗎?李景寶寶。”


    王三娘的這般舉動,讓李景徹底沒了脾氣,在王三娘懷裏蹭了蹭,乖乖應道:“知道了。”


    王三娘嘴角噙著笑意,輕聲問:“你還生氣嗎?”李景忙不迭搖頭:“不生氣了。要不我們睡一下午覺好不好?”王三娘卻嗔怪地戳了戳他的胸口:“我不想睡,我想去看崔十三娘。”李景一聽,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又來了,人家都已經煩你了,你難道沒看出來嗎?”王三娘眨了眨眼,調皮地說:“我看出來了,那我們搞點什麽?”


    王三娘突然眼睛一亮,拍手:“哦,對了對了,我跟你講,你幫我做一支這樣的筆,好不好?”說著,她拉過李景的手,在他掌心一邊比劃一邊描述,“這樣這樣這樣。”李景麵露難色,解釋:“但是這幾天我們都忙著,以後給你做。”


    王三娘也不惱,依舊拉著李景,興致勃勃地說:“還有什麽東西,我給你講講啊!還有一種東西啊,裏麵可以放像故事的那種,就像皮影戲一樣,但是要插電。”李景一臉茫然,不禁問:“什麽是電?”王三娘耐心解釋:“電呢,就是一切能量之源,有了電可以看,哎呀,反正可以幹很多事情。我跟你講這些幹嘛?你又聽不懂。”


    李景卻不依不饒,緊緊抱著王三娘,撒嬌:“我想聽,你跟我說一下嘛。”王三娘看著此刻溫柔得像隻小綿羊的李景,心中愛意湧動,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誇讚:“阿景這樣最乖,我最喜歡了。真的,阿景你是一個很善於學習的人,懂得變通。”說罷,她將頭輕輕抵在李景的額頭上,李景則滿心歡喜地緊緊抱著她。


    暖烘烘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膩歪著的兩個人身上。


    這書中世界雖說奇妙非常,卻與三娘認知裏的中國古代有著千絲萬縷的相通之處。詩詞歌賦、禮儀風俗,諸多方麵都能找到相似的影子 ,就像他們此刻談及的詩句,也能在兩個世界裏產生共鳴。


    這般靜謐美好的時刻,讓三娘的思緒飄向遠方,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秋蘭傳》中的一幕。彼時,李錦外出打獵,一箭射中一隻小鹿。小鹿在草叢中拚命掙紮,痛苦的哀鳴聲揪人心弦。李錦緩緩靠近:“讓我幫幫你。”隨後,他伸出手,將小鹿輕輕掐死。


    此刻迴想起來,三娘不禁陷入思索,那篇文章裏的這段描寫,究竟是為了凸顯李錦的狠絕,還是另有隱情?她暗自琢磨,或許李景隻是不忍心看著小鹿在無盡痛苦中煎熬,才無奈出此下策。


    想到這兒,三娘輕輕撫摸著李景的頭發,眼眸中滿是溫柔,輕聲問:“阿景,我給你念一首詩好不好 ?你可有聽過關於鹿的詩 ?”


    開玩笑,他自小熟讀詩詞歌賦,八歲便能背出千首,那時,他背著小手,背給祖父和父親,兩位長輩聽著點頭,眼光中滿是讚許和肯定。


    於是他仰起臉,興致勃勃地說:“關於鹿的詩,我知不少。李白曾寫‘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盡顯灑脫不羈,詩人借白鹿表達對自由天地的向往 。還有他的《訪戴天山道士不遇》,‘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鬆 。’詩中一幅清幽的山林景色,詩人去拜訪道士,途中所見之景妙趣橫生,‘樹深時見鹿’更是為畫麵增添了靈動與神秘。” 說完,他滿眼期待地看著三娘,“三娘,你要念的詩又是怎樣的呢?快些念來讓我聽聽。”


    三娘一聽,眼睛亮了起來,說:“巧了,我念的這首詩和你剛說的這首還有點像呢。”話雖如此,可一想到接下來要深情款款地念詩,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對著李景“嘿嘿”笑了兩聲。


    思緒飄迴現實世界,三娘想起自己關注的一個微信號。那上麵有個叫李昂的人,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有一期,李昂將這首詩與生死感悟、動人音樂完美融合,再配上美輪美奐的畫麵,營造出的氛圍極為感人。當時三娘就想,倘若有一天能找到摯愛,一定要把這首詩念給對方聽。


    如今,眼前的李景不就是自己的摯愛。三娘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下心情,清了清嗓子,用最輕柔的聲音緩緩念:“有人說,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夢醒時見你。可實際,林深時霧起,海藍時浪湧,夢醒時夜續。不見鹿,不見鯨,也不見你。但終究,鹿踏霧而來,鯨隨浪而湧 ,你沒迴頭,又怎知我不在?可我看來,鹿見人而驚,消失於林深,鯨踏浪而上,擱淺於淺灘。一如我見你,如露亦如電。終究,鹿聚於人前,潮退鯨落,霧氣藏於你心,不見你,亦不見我 。”念完後,三娘微微緊張地看著李景,想知道他的感受。


    李景聽著,神色漸漸變得專注,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豔。待三娘念完,他沉默片刻,才開口道:“這詩,不像出自我們這兒。是你自己寫的嗎?”三娘輕輕搖頭:“不是,是一位高人所作。”接著,她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阿景,你是不是也聽出了這首詩的美?”


    李錦認真地點點頭,眉頭輕皺,語氣中帶著一絲悵惘:“聽出來了,隻是不知為何,我從中聽出一種淡淡的哀傷,好像兩個人明明相愛,卻無奈無法在一起。”三娘深有同感,輕輕歎了口氣:“是啊,好像這世間總是難容圓滿,反倒是那些求而不得的東西,更讓人向往。”


    話落,三娘又微微停頓,臉上浮現出一抹堅定,輕聲卻又無比認真地說:“但是阿景啊,雖說人們常講,一切皆是過程,曾經擁有便無需介懷失去。可我真的好想和你天長地久,一生一世都不分離 。”


    李景聞言,微微一怔,抬眸望向三娘,眼中滿是動容。他輕聲笑道:“哦?你竟這般直白。”其實,李景心裏也在想著:我又何嚐不想與你長相廝守,共度歲歲年年 。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相擁著,沉浸在詩句的餘韻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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