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樓二樓雅間兒裏,白薇淺笑盈盈,溫言軟語:“諸位貴賓,綰綰姑娘已連演七日,之後便要歇息七日,此事,我邀月樓已公開發了告示,也向眾位貴賓賠了禮,還望諸位貴賓體諒。”


    “哼!體諒?”座中一個已年近半百蓄著山羊須的中年男子聞言,滿臉倨傲道,“從來舞優,掛牌頭一年,哪個不是天天獻藝?過了一年半載,還有沒有人看也未可知,還不趁我等願意捧場時多演幾場,我等心情好了,自然多給幾個賞錢,若是得罪我等,哼……”最後一聲從鼻孔裏哼出,斜睨一眼白薇,將右手茶盞重重擱置在身前矮幾上。


    座中另有一年歲與之相仿、身著藏青色暗團紋織錦長袍的男子,也隨聲附和道:“甚是。如此張狂,豈非壞了教坊規矩!”


    “說得好!一介舞優,豈能自立規矩,若長安城裏的舞優都這麽三辭四歇,那還不反了天了!”


    “什麽七日之歇,三年之期,聞所未聞!我等如今盛情相邀,那是給綰綰姑娘麵子,若繼續推諉,休怪我等不客氣!”


    “我等好言相邀,還請綰綰姑娘出來一敘,否則……哼哼!”


    座中幾人競相附和,言語多有不屑,更兼威脅利誘之意。


    白薇耐心聽完,直到幾人聲氣漸歇,方才報之一笑,又款款屈膝行了一個禮,從容自若緩緩開口道:“諸位貴賓抬愛,白薇在此拜謝!幾位大人都是邀月樓捧場的常客,白薇絕無怠慢之意。隻是,綰綰姑娘的事,先前便多有告示,也有婢女仆人向眾位賓客解說過其中緣由,綰綰姑娘自幼身體單薄,恐連日獻藝累傷了根本,若累及日後,反倒不美,莫如現在張弛有度,方能以圖長遠。諸位大人賞識綰綰姑娘的舞技,實乃我邀月樓之榮幸,還請諸位大人稍安勿躁,我這便請出樓裏最好的舞來,以饗盛意,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笑話!”蓄著山羊胡須的男子捋一捋胡須,冷聲道,“邀月樓近幾年人才凋敝,哪兒還有什麽拿的出手的舞優?莫非是嫌我等地位不夠,藏著綰綰姑娘不出來,卻隻拿些末等舞優來敷衍?”


    此話一出,座中幾人方才被白薇安撫下的情緒再次躁動起來,紛紛露出不滿與不屑,言語也更加激憤,嚷嚷著要白薇叫出崔綰綰來侍候宴飲。


    “大人此言差矣!”白薇不急不惱,依然輕聲慢語道,“綰綰姑娘近日的獻藝與歇演安排,我邀月樓已公開張貼告示,所有婢仆也公開說明此事,便是三年之內不外出宴飲的約定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間綰綰姑娘也隻在正廳舞場公開獻藝,從未離場侍候過宴飲。我邀月樓是開門做生意的,上門的都是貴客,一應酒水飯食明碼標價,出演的樂舞也依例標價,從來隻認價碼,而不識客人身份,又何來捧高踩低之說!此等誅心之語,非但汙蔑我邀月樓有違商道,反而平白令大人自失風度,還請大人慎言!”最後幾句,言辭利落,語氣不卑不亢。


    “你!……”男子聞言,一時氣的麵色紫漲,騰的從座位上起身,指著白薇,咬牙說出一個“你”字,卻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座中便有另一個麵色較為和氣的四十多歲男子,起身拉了這男子欲就坐,出聲勸道:“大人不必動怒,出來宴飲,就是找個樂子,何必與一介舞優置氣!”


    座中另外又有兩個人聞言,也笑著圓場道:“此言甚是。我等再換別的舞優就是了。再不濟,換一家場子,這長安城裏當紅歌舞伎多的是,除了這位,哪個不是任憑咱們差遣的?”


    那山羊胡須的男子卻是當真動怒,袍袖一甩,鼻子裏哼了一聲,大步出門而去,座中諸人見狀忙紛紛起身隨他離去。


    程府花園水榭,杜子陵舒服的坐在圈椅裏,拈起一顆一旁婢女捧上來已剝了皮去了核的葡萄丟進嘴裏,幾口嚼了,眉飛色舞道:“哈哈哈,你不知道,我聽大山說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那個邀月樓,從前聽說邀月姑娘便是個特立獨行,很有幾分性子的,到了如今的陳上師,脾性溫和些,生意反而不如從前,沒想到,新收個徒弟,卻是直追邀月姑娘!這是興旺之兆啊!哈哈哈,你不知道,我聽說武老兒吃了癟,不知有多暢快!你這迴眼力真不錯,這個綰綰姑娘,我越來越感興趣了,下次出演的日子,我已吩咐大山早早訂好雅間兒……”


    “我幾時眼力差了?你對她如何感興趣?”程璟兩道劍眉微皺,語氣微冷,直視著杜子陵。


    “……是是是,你瞧中的姑娘,那都一等一的不一般。”杜子陵微愣,轉而又嬉笑道,“我就是好奇,前些日子被你打發到外地跑腿,錯過了這麽好的佳人,便要多等幾日……”


    “你不必訂位,屆時與我一個雅間兒。”程璟看一眼杜子陵,淡淡道。


    “那太好了!我又省一筆銀子!”杜子陵以折扇擊掌,“哈哈哈,我一想到武老兒被一個女子懟的麵皮紫漲,還是當著眾人的麵,我就,就笑的止不住。”


    “你什麽時候能沉住氣?!”程璟不滿的瞥一眼杜子陵。


    杜子陵又笑了幾聲,方止了笑,帶幾分沉肅道:“那武老兒雖說可惡,卻沾著一個武字,此番,不知會不會攜私報複?”


    “他不過是一個跳梁小醜而已,仗著姓武,平日裏諸多倨傲,其實也沒多大能耐。”程璟頗為不屑,“他與皇後娘娘那個武家,遠了不止幾千裏,拐著彎也連不上的人,卻靠著平日裏巴結武氏族人混了些官職,諒他也不敢胡來,弄不好反而丟了烏紗帽。”


    “話雖如此,可崔姑娘到底隻是一介舞優,得罪官家人,總不是妙事……”杜子陵真要想起事來,還是心思縝密的。


    “放心。”程璟揚起一個讚賞的笑容,“她能如此張揚,自然有她的本事。況且,如今打理邀月樓的白姑娘,也不是等閑之輩,敢在威逼利誘之下出言懟走姓武的,自然有她的手段。”


    “這話有理。”杜子陵又眉飛色舞道,“那個白姑娘也是個絕色……”


    “在你眼裏,不絕色的姑娘很少。”程璟撇撇嘴,一臉瞧不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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