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了年,接下來幾日便沒什麽事了,每日吃睡閑逛聊天,崔綰綰開始覺得百無聊賴,有些懷念上一世有各種電子產品玩樂,又能逛街旅遊的年假了。


    “綠茗,咱們怎麽就不能出去玩兒呢?”崔綰綰坐在炭盆邊,雙手托腮,嘟著嘴,眨巴著眼睛問。


    綠茗撬開一顆胡桃,拈出裏麵的仁兒放到崔綰綰麵前的小瓷碟裏,笑道:“姑娘年歲尚幼,可不敢天天出門瘋玩兒,仔細走丟了。”


    崔綰綰嘴裏正嚼著胡桃仁兒,聞言很不滿的說道:“外麵有很多拐賣小孩兒的壞人嗎?”


    “那也不至於,就是當心些。”綠茗道,“上師這些年,無事不出門的,紅袖姐姐近日忙的脫不開身,無甚要緊事,也輕易不出去逛。年節裏人多擁擠,婢子們可不敢帶姑娘亂逛去。”


    “唉!實在太無聊了!”崔綰綰起身,一臉遺憾道:“沒什麽事,我去睡會兒。”


    丹心見狀,忙去端了熱水和絹巾來,侍候崔綰綰淨了手臉,綠茗扶著她去裏間,侍候她換上寢衣入睡。


    一覺醒來,崔綰綰瞅瞅窗外,天已擦黑了。伸了個懶腰,還是決定起床,便出聲喚丹心。


    “姑娘醒了?”丹心聽見聲音,舉著燈燭進來。放下燈燭,撩起紗帳,侍候崔綰綰起身穿衣。


    “綠茗姐姐呢?”崔綰綰問丹心。


    “姐姐在外間,替姑娘收拾些文稿字帖呢,還有姑娘的樂器,有些日子沒練了,姐姐說是恐落了灰塵,也要仔細擦擦才好。”丹心一邊侍候崔綰綰梳洗,一邊應答,說話功夫,已替崔綰綰挽好了發髻。


    “是有些日子沒練功了,詩文上也懈怠了些,字帖也沒臨摹了。”崔綰綰不禁有些慚愧,恍然覺得七日年假要結束了,該迴去上班了。


    綠茗走進裏間,笑道:“姑娘醒了,也到晚膳時分了,姑娘再不醒,我就要喚你起來了。”


    “中午吃了,下午就沒動過,晚膳隨意吃幾口吧。”崔綰綰半分餓意也沒有。


    用過晚膳,一時也沒睡意,天黑外麵冷,不能出去走動,崔綰綰想起綠茗下午時整理書案,便吩咐她去找本詩文集來翻翻。綠茗答應著去了外間,不一時迴來,拿了本《樂府詩集》迴來,問道:“姑娘可是要這個?”


    崔綰綰點點頭,接過來隨意的翻著。翻到《孔雀東南飛》一篇,默默誦讀一遍,抬眼看到坐在一旁做些雜活兒陪著自己的綠茗和丹心,忍不住問道:“綠茗姐姐,丹心姐姐,你們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了,有沒有想過嫁怎樣的夫家呢?”


    丹心一聽就紅了一張臉不吭聲,綠茗聽了也是臉紅嗔道:“姑娘才多大歲數兒?竟想著嫁人的事兒,還拿我們打趣兒。”


    崔綰綰一愣,想起來自己才五歲,有點不好意思道:“我看了這詩賦,隨口問問的。”忽然來了興致,換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又道,“這也沒什麽,這屋裏就咱們三個人,有什麽不能說的?”


    綠茗心知姑娘素性就是個隨和的,在外人跟前兒謹慎守禮,獨自在錦雲軒時就沒太多規矩,也沒十分計較,隻是仍忍不住問道:“姑娘,你這看的什麽詩賦?怎麽竟問這個?”


    “哦,一首漢朝樂府詩。”崔綰綰簡單介紹故事情節,“講的是漢朝一名劉姓女子,十分賢淑聰慧,琴棋書畫女工針黹無一不精,後來嫁到一焦姓人家為婦,本來是夫婦和美的好日子,劉氏也盡心侍奉婆家人,誰知婆婆卻怎麽看她都不順眼,最後竟硬生生逼迫焦郎君休妻另娶,劉氏被遣迴娘家後,兄嫂又逼她另嫁,劉氏念著與夫君的舊情,不肯屈就,便投水死了。消息傳到焦家,那焦郎君更是滿心愧疚,夜裏就上吊死了。”


    窗外唿唿一陣風聲刮過,又聽著這麽一個結尾,丹心忍不住哆嗦一下,忙抱著胳膊往炭盆邊靠近了些。


    綠茗聽著崔綰綰講的故事,眼裏浮出一層水霧,低垂著頭似是喃喃自語道:“從來女子的婚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縱使有那少數家風開明的,允許女子自己擇婿,又要防著一時不察,癡心錯付了。有運氣好的,覓得情投意合的良人,也難免過門後遇著難相處的婆母,少不得要處處忍讓周全,天長日久的,哪兒有個舒心日子過。似那劉氏,竟無端落個身死收場,可憐大好年華。”


    崔綰綰未料到自己隨口的話,竟惹出綠茗這麽一番感慨,瞧著她泫然欲泣又極力忍住的樣子,心內十分不忍,忙勸道:“綠茗姐姐,你也別太悲觀了,那也總有運氣更好的,挑到情投意合且婆家又好相處的呢。”


    綠茗兀自傷感道:“姑娘說的這樣好事,打著燈籠難找。尋常人家的閨閣女兒,也沒幾個能自己挑夫婿的,就白薇姐姐那樣的人尖兒,也委屈著答應了家裏定的親事。像我這樣做婢女的,等到了二十五歲再放出去,更沒個自己挑的理兒,也就是家裏給尋一門差不多的親,隻要人家不嫌我年歲大,湊合著也能過了。”


    “......”崔綰綰感到一股濃濃的挫敗感,一時竟無言以對,怔了半晌,方才艱難的開口道:“綠茗姐姐,你也莫傷心,等你二十五歲時,我也大了,我給你掌眼瞧著,必得是你滿意的人和婆家,才準你出嫁,若是......若是一時也挑不到稱心的,就在邀月樓裏養著,絕不委屈你胡亂嫁人。”


    綠茗傷感過了,情緒略略緩和些,也聽出了崔綰綰話裏的關切,忙拿帕子按了眼角的淚珠兒,擠出一絲笑容,柔聲道:“是我一時亂了心神,大過年的淨說些胡話,姑娘別往心裏去。我就一門心思侍候好姑娘就成了,日後的事,也還早著,到那一日再說吧,許是我真有姑娘說的這樣好運氣呢。”


    “就是,那一日不還早嘛!二十五歲也不算多大了。”崔綰綰想起上一世二十六了還不想結婚,“慢慢挑,有好的才嫁,挑不到好的就一輩子不嫁了,反正咱們有手有腳能養活自己。”神情語氣裏透著幾分憤慨,又透著幾分驕傲、倔強、不服,完全不似一個五歲女童的模樣兒。


    綠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姑娘小小人兒,這話說的倒是大氣!不過可當不得真,女子終究都是要嫁人的,到了年歲,自己再怎麽不情願,家裏也是要催的,除非......”綠茗頓一頓,看一眼崔綰綰,“姑娘若是真想一輩子隨了心意,倒是有幾分可能,將來上師總是要把邀月樓交給姑娘的,憑姑娘的聰慧,這裏便可庇護姑娘一輩子,姑娘盡可以挑到稱心如意的人再談論婚嫁。”


    丹心忙接口道:“姑娘若是接了這邀月樓,我便一輩子跟著姑娘,我沒有家人,也不想胡亂嫁人,隻要姑娘不趕我走,我就一直侍候姑娘。”


    崔綰綰很認真的承諾道:“行,將來你們都跟著我,咱們都別活委屈了,不想嫁就不嫁。”說完這句話,心內忽的閃出白薇來,似有一陣鈍痛,說不出的難受,連綠茗都知曉白薇委屈,師父應該也是知道的吧?隻是,無力庇護嗎?


    綠茗和丹心瞧見她臉上不太好,想著是方才的話題讓她心裏不暢快,趕忙說些別的岔開。崔綰綰依然悶悶的,話不多,瞧著天色不早了,吩咐丹心侍候她洗浴更衣,綠茗忙著去鋪床暖被子。


    崔綰綰洗浴出來躺進被窩裏,心內還是有些煩躁,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上一世談了七年之久的戀愛,雞毛蒜皮的爭吵,不想結婚的心態從上一世蔓延到了這一世。又拍拍額角,笑自己胡思亂想太過了,這一世才五歲齡,還有很長時間的大好年華,先不想煩心事,車到山前必有路。心裏稍稍寬慰些,終於迷迷糊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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