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穢之軀?”趙永澈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卻故意裝傻充愣地上下打量他,兩眼迷茫道:“不是已經洗幹淨了嗎?”


    楚星榆微愣了下,雙手攏緊,“奴不是這個意思,奴是奴隸,身份卑微,而您貴為一國公子,是為金枝玉葉,與奴存在雲泥之別,故而應當保持距離。”


    與楚星榆並排站立的侍從們雖然沒有吭聲,卻十分認同他的話。


    趙永澈抿了抿唇,不太高興,“如此說來,你在奴隸市場所說的今後全聽我的差遣這句話是假的?”


    聞言,他身後的左劍立即對楚星榆展開死亡凝視。


    楚星榆脊背發涼,慌裏慌張地跪地,“奴絕非此意,還請公子息怒。”


    “我心中無怒,你趕緊起來,別動不動就下跪。”趙永澈看到他謹小慎微的樣子,無奈又心疼,急忙拉他起來。


    可又被他觸碰,楚星榆戰戰兢兢地看了看他的手,又怯怯地抬眸看他,“公子……”


    趙永澈頓覺頭疼,連忙鬆開,後退一步,“現在這樣行了嗎?”


    察覺到他有點氣惱,楚星榆心下一慌,“公子,我、我……”


    “停。”趙永澈抬手打斷他的話,“你是奴隸不假,但你和我一樣都是人,為何我不能碰你?”


    在場的所有人還從未聽說過誰把奴隸當人,頓時驚詫地看了趙永澈一會兒,又將目光落在楚星榆身上,陷入沉思,


    是啊……為何?


    楚星榆心中茫然。


    他也不知道。


    奴隸天生就低人一等,連畜牲都不如。


    普通人尚且嫌棄他們,更何況權貴。


    他們不僅要跟這些權貴保持距離,還不能直視他們,不然輕則被打罵,重則被殺。


    他親身經曆過太多次,那種痛苦,他再也不想體驗了。


    思及此,楚星榆垂著頭一板一眼地說:“因為人分三六九等,奴是最低的人,公子卻是千金之軀,不能混為一談。”


    “你!”趙永澈被氣笑了,可又清楚楚星榆一直以來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最底層,他的思維已經被固定住了,短時間內根本沒法改變。


    楚星榆見他徹底動怒,心頭猛跳,再次慌了神,條件反射似的,噗通一聲跪下,“公子息怒。”


    趙永澈:“……”不生氣不生氣,男主很可憐,千萬不能生氣嚇到他。


    趙永澈自我安撫了一下,深唿吸一口氣,換上溫和的表情,“你起來吧。”


    “諾。”楚星榆急忙爬起來,垂著頭,偷瞄他的反應,見他似乎氣消了,狂跳的心髒漸漸安定下來。


    看到猶如驚弓之鳥的小男孩,趙永澈就會不自覺地聯想到他從前所受的苦。


    書中對男主兒時的經曆隻有寥寥幾筆,可那寥寥幾筆是男主的整個童年。


    童年過得如何關乎一個人的一生。


    不幸的童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所以他現在絕不能操之過急。


    趙永澈想著,心裏很不是滋味地看著楚星榆說:“我可以幫你擺脫奴籍,但前提是你今後什麽都得聽我的。”


    此言一出,左劍和侍從們紛紛震驚地看著他。


    楚星榆也倏地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眼裏迸射出一絲希冀,“公子此話當真?”


    哎呀我靠,終於有個活人樣了!


    趙永澈心下微喜,“自然當真,不過我得看你接下來的表現如何,現在第一件事就是陪我讀書識字。”


    楚星榆欣喜萬分地拱手,“諾!”


    “跟我進來。”趙永澈進入房間,卻對想跟進來的左劍道:“你在門外守著。”


    左劍應了聲,筆直地站在門口,心裏卻在琢磨著趙永澈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趙永澈攤開空白竹簡,捏著毛筆看著旁邊的楚星榆道:“你認識哪些字?”


    楚星榆一字不落地說了出來。


    如他所說,都是些最簡單的字,基本都是跟日常生活有關,其中楚星榆印象最深的五個字是阿榆和衛國這四個字以及滅衛國的齊國的“齊”字,其次就是以及楚國的“楚”字。


    “這麽說你的新名字楚星榆,隻有星字你不認識,對嗎?”


    “對。”楚星榆忙不迭點頭。


    趙永澈笑了笑,提筆開始在竹簡上寫,“無妨,我現在就教你。”


    楚星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如何書寫。


    可他一下子寫了三個差不多的字。


    楚星榆頓時分不清誰是誰了。


    趙永澈看出他的疑惑,連忙指著第一個字說:“這是衛國關於‘星’字的寫法,第二個是趙國的寫法,第三個是楚國的寫法,來,你照著寫一遍。”


    楚星榆雙手接過他的筆,仔細分辨了一下,便依樣畫葫蘆慢吞吞地寫了一遍。


    可他的字歪歪扭扭,寫得特別難看,跟趙永澈的字放在一塊,簡直沒法看。


    寫完,楚星榆難為情地看著他。


    趙永澈鼓勵一笑,“初學者都會這樣,多寫幾遍就好了。”


    說著,他視線下移,盯著他握筆的姿勢,眉頭一皺,握著他的手道:“還有你的姿勢不太對,要這樣才行。”


    楚星榆感受著手上的溫度,身體微微顫抖,下意識想掙脫,可想到他說的話,又急忙忍住,努力鎮定下來。


    “好了,你再寫一遍。”趙永澈抬頭笑著說。


    楚星榆猝不及防撞上他那雙清澈明亮的瞳眸,慌了一下,忙不迭迴過神來,集中精神照做。


    果不其然,這次改變了握筆姿勢之後,他的字比第一遍好看了許多。


    趙永澈眸光微亮,“很好,再來一遍。”


    被誇獎了,楚星榆有點小開心,寫第三遍的時候瞬間自信了不少。


    “不錯不錯。”趙永澈拿起另一隻筆,在旁邊寫下楚星榆三個字,“你再連著寫一遍。”


    “諾。”楚星榆認真書寫,磕磕絆絆寫完。


    趙永澈滿意地點頭,“現在我來教你別的字。”


    他打開寫滿詩文的竹簡,一個字一個字地教。


    轉眼間,就到了夜晚。


    “今天就到這吧。”趙永澈起身伸了個懶腰,望著窗外的夜色,“天色已晚,該就寢了,明日我再教你。”


    楚星榆聞言,連忙起身行跪拜之禮,“諾,奴告退。”


    趙永澈淡笑著擺了擺手,“去吧,養好了身體,才有精氣神為我效勞。”


    “奴遵命。”楚星榆弓著身子緩緩後退。


    等退到房外,他迴頭又深深地看了趙永澈一眼才神情恍惚地快步離去。


    今日這一切宛若一場美夢。


    他不知明日醒來還會不會再見到這個人。


    可無論如何,他都享受到了片刻的溫飽,更短暫地有了作為人的尊嚴。


    所以他該知足了……


    趙永澈數了數今天教楚星榆的那些字,一共就才十三個。


    可惡,忙活了大半天,居然才教這麽點。


    這也太慢了。


    如果明天楚星榆一覺醒來又把這些字給忘的話,那今天就等於白幹。


    想到這個,趙永澈一個頭兩個大。


    不行,得想想辦法提高效率。


    趙永澈摸了摸下巴,忽然眼前一亮。


    對了,他可以偷偷把拚音教給楚星榆!


    學會了每個字的拚音,記字就容易多了。


    趙永澈打定主意,睡覺的時候都在想接下來幾天的教學方案。


    想到絕妙之處,他還會忍不住在被窩裏笑出聲。


    不愧是我,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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