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辦案,閑雜人等速速迴避!”


    開道的鑼聲刺耳炸響,一行衙役持刀跑過來,竹節蟲努力邁開腿跟著跑得飛快,唿哧帶喘地:“就是這兒!”


    “大人,就是翠紅樓的人在賣身契上造假,讓被迫進了這樓子的人永遠都沒辦法給自己贖身!”


    越是底層的百姓活得越是困苦,賣兒賣女或是賣自己的時候都不罕見。


    買賣一道隻要雙方談定銀貨兩訖,哪怕是官府衙門也找不到挑理的地方,合法合規。


    但買賣的前提是雙方自願,且不藏貓膩。


    如果翠紅樓真的在賣身契上做手腳,以偽造出的天價違約賠銀來限製買賣的自由,那就是毫無爭議的重罪。


    衙役拿出了縣太爺的手令嗬斥:“無關人等滾開!”


    “來人啊,進去抓人!”


    翠紅樓的人不敢阻攔,眼睜睜地看著官差衝了進去。


    而街邊聞聲聚集而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很快就占滿了整條街道。


    竹節蟲在憤怒中看到坐在餛飩攤上的謝錦珠,猛地一怔:“你……”


    謝錦珠眯著眼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出聲。


    火已經燃起來了,接下來隻會是蔓延出更大的火勢,謝錦珠懶得裹進去給自己找麻煩。


    竹節蟲緊緊地咬住唇角遏製住了自己的腳步,一扭頭跟著官差衝了進去。


    謝錦珠剛唿出一口氣,就聽到身後的幽幽聲響:“謝錦珠,這到底是咋迴事兒?”


    二伯娘掙脫謝二伯拉住自己的手,站起來又要去掐謝錦珠的胳膊:“你神神叨叨的,還……”


    “你坐下我跟你解釋。”


    謝錦珠繞著餛飩攤的小木桌跑到謝老太的身邊,麵對殺氣騰騰的二伯娘苦哈哈的:“我六姐的事兒已經解決了,真的!”


    “我也不用賣身進翠紅樓了,不信你們看!”


    謝錦珠果斷掏出自己搶來的護身符往桌上一拍,謝家的幾人齊刷刷地探頭湊上去,死死地盯著桌上攤開的幾張紙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半晌,大伯娘突然弱弱地問:“這寫的啥啊?”


    謝錦珠:“……”


    謝大伯憋紅了一張臉,吭哧道:“我那啥……我不認字兒……”


    在謝錦珠的沉默中,謝老太熟練地抹起了眼淚:“這字兒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啊!”


    全家隻有謝錦珠是讀過書的,偏偏謝錦珠現在還賣關子!


    謝老太忍無可忍地擰住了謝錦珠的胳膊,氣得直咬牙:“混賬東西!”


    “讀過幾年書就敢考我們的學問了,真當自己是狀元了?”


    “老娘要是看得懂,那縣太爺都該是我來當的,輪得上你獻寶?”


    “唉唉唉老太太你別動手啊……”


    謝錦珠齜牙咧嘴地護住自己飽受摧殘的胳膊,拉了個小木凳坐下來說:“這是我和我六姐的賣身文書。”


    二伯娘猛地一窒,一雙眼通紅:“我小六不賣!”


    “誰敢賣我小六我就跟誰拚……”


    “哎呀誰都不賣!”


    謝錦珠哭笑不得地說:“誰說要賣了?”


    “我把這東西拿迴來了,就沒賣人的這檔子事兒了。”


    從今往後,絕對沒人敢衝進家門去拉人!


    她也不用背負賣姐姐的黑鍋了!


    二伯娘將信將疑地湊近了去研究賣身契,王氏緊緊地拉著謝錦珠,聲調發顫:“錦珠,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聽你爹說你把自己都賣了,你……”


    “我不是我沒有!”


    謝錦珠果斷否認道:“那隻是個誤會,現在都掰扯清楚了。”


    王氏顫顫巍巍的:“那……那就是沒事兒了?真的沒事兒了?”


    謝爹趕緊說:“這東西是不是你偷出來的?咱們是不是還要湊錢?萬一你偷東西的事兒被人發現了,那……”


    “我不是我沒偷。”


    她分明是明著搶的,小偷小摸這樣的事兒她從來不幹。


    謝錦珠一言難盡地歎了口氣,強調道:“是真的沒事兒了。”


    “現在有事兒的是別人。”


    紅娘子手中荼毒殘害的人不少,這些人的心裏必然是積怨已深。


    如今紅娘子的惡行鬧到了台麵上,光是這些受害者的憤怒就能把她撕扯成皮肉碎片。


    紅娘子都自身難保了,哪兒來的閑工夫跟她糾纏?


    至於蘇偉勝……


    謝錦珠不屑道:“清高是麽?”


    “從今往後就傲不起來咯……”


    罪證確鑿汙名遍體,蘇偉勝就算是不用在大牢裏度過下半生,不死也會脫一層皮。


    謝錦珠隻覺得心口堵住的憋悶之氣頓散,神清氣爽地衝著正在踮腳往人堆裏紮的人說:“老板,你這餛飩還賣不賣啊?”


    “賣賣賣!”


    老板匆匆迴魂兒嘿嘿笑著說:“這不是一時看熱鬧忘了麽?買賣當然是要做的。”


    “幾位是一人上一碗餛飩啊?還是要吃點兒別的?”


    一碗餛飩五文錢,一張油餅三個銅板。


    這樣的高價不是謝家能負擔得起的。


    謝老太搶在謝錦珠開口揮霍之前決然道:“隻要一碗餛飩就行!”


    大伯娘也賠笑點頭:“對,就錦珠吃,我們不……”


    “一人一碗,另外來十五張油餅,再給我家老太太舀一碗熱豆花潤嗓子。”


    謝錦珠把貼身放著的口袋拿出來細數銅子,當場結清八十六文。


    謝老太隻是一時沒攔住,心痛得差點兩眼一黑:“這麽多錢!”


    “你怎麽……”


    “來都來了,吃唄。”


    謝錦珠把僅剩下三個銅板的荷包揣好,摁住謝老太要去拉扯老板退錢的手,懶洋洋的:“今天這頓我請了,大家夥敞開了吃啊。”


    “吃不夠的話,大伯你幫我掏錢。”


    因為昨天要給謝小六湊贖身銀子的事兒,謝錦珠可謂是掏空了自身的家底,現在的確是沒錢了。


    謝大伯從未想過一頓飯能糟踐出去這麽多銀子,猛地一噎說不出話。


    無奈被端上桌的餛飩是真的很香。


    薄皮厚餡,肥瘦相間的肉餡裏邊還摻了脆脆的馬蹄碎,一口下去嘎嘣脆的同時還有肉的葷香。


    湯底清涼又爽口,被灑在湯頭上的翠綠蔥花散發出誘人的蔥香,一口熱乎乎的湯下肚,好似把一直愁得皺巴巴的心尖子都熨平了,整個人都仿佛被這口熱湯治愈了。


    謝錦珠把剛出鍋的油餅夾到謝爹和王氏的碗裏,唿哧出嘴邊的熱氣:“爹娘你們快吃,這餅子趁熱最好吃。”


    “大伯娘你也快吃啊。”


    謝錦珠往大伯娘和二伯娘的碟子裏分別放了個油餅,自己咬了一口唏噓道:“熱的就是好吃。”


    這才是人該吃的!


    二伯娘斜眼盯著謝錦珠,沒忍住撇嘴:“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居然曉得我們也是會吃的了。”


    這要是放在之前,誰敢想能從謝錦珠的嘴裏分到吃的?


    有再多好的,那都不夠她一個人造!


    二伯娘還想說什麽,被大伯娘及時攔住了。


    大伯娘把單獨的那碗熱豆花放在謝老太麵前,笑著說:“老太太快嚐嚐,這可是錦珠特意孝順你的呢。”


    謝老太表情莫測,拿起小勺子嚐了一口甜滋滋的豆花,眼莫名發紅:“我年紀大了,哪兒吃得下這麽多好東西?”


    都快要死的人了,吃多了也是浪費。


    不等謝錦珠反應過來,謝老太就把碗裏的餛飩扒拉給了她一多半,豆花也分成了幾份。


    謝錦珠分到的最多,王氏和兩位伯娘一人得了一小口。


    謝錦珠剛想說什麽,對麵正在往外押人的混亂中,竹節蟲飛跑出來就喊:“跑了!”


    “那個蘇大人跑了!”


    謝錦珠差點被嘴裏的餛飩把舌頭燙蜷了,歘一下站起來難以置信:“跑了?”


    “怎麽可能?!”


    她都把蘇偉勝捆成五花大綁的豬了,那狗東西是怎麽跑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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