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珠上輩子除了散打這種充斥滿暴力美學的愛好,在長輩的影響下學了一手好字,會鑒別各類墨的優劣,還學會了如何純手工製墨。


    鬆煙墨就是相對簡單的一種。


    謝錦珠慢條斯理地說:“鬆煙就是鬆脂在燃燒,或是蒸發時產生的黑煙。”


    “把這些黑煙收集起來,再研磨碾碎篩選,除去雜質確保順滑度,再調製凝結成塊,就可以用來寫字作畫了。”


    隻是這樣的製作手法相對粗糙,製出的墨品相也很一般,跟精工細作的精品沒法比。


    不過對於現在的謝錦珠而言,暫時賺點錢也足夠用了。


    謝五妮看著準備動手的謝錦珠,滿眼不屑:“要真這麽簡單,這屎盆子還輪得上你探頭?”


    這麽輕易就能做出來的話,滿山的鬆林早被砍光了,哪兒會等著她們來?


    謝五妮還想嘲諷幾句,轉頭卻發現謝錦珠已經拎著柴刀走開了:“謝金柱你……”


    “謝錦珠。”


    謝錦珠轉過頭認真地說:“五姐,我叫謝錦珠。”


    謝小六和謝五妮同時啞然,謝錦珠微微一笑:“沒錯我改名了。”


    “因為……”


    “謝金柱真的很土!”


    謝五妮和謝小六不識字,也不知道謝金柱和謝錦珠除了叫法上的區別。


    不過家裏這兩天鬧出的事兒已經夠多了。


    跟謝家的金孫其實是個女兒相比,改個名根本不算什麽。


    謝小六沒什麽障礙地接受了改名的說法,隻是在忙活一天迴家後,忍不住歎氣:“鬆果果然都被人打光了。”


    她們折騰半天沒找到多少,布兜子裏裝的鬆子寥寥無幾。


    還有一部分是從鬆鼠藏的樹洞裏掏出來的。


    而謝錦珠看上的既不是引火的鬆針鬆枝,也不是能吃的鬆子,而是鬆樹上凝出的鬆脂。


    那東西本來就生得小,哪怕是在鬆林裏能找到的數量也有限,還不好收集。


    她們三個人到處找了一天,隻勉強把帶來的罐子裝滿。


    最後為了多少拿點兒管用的,她們還額外捆了一捆引火的柴。


    謝五妮陰沉著臉把鬆枝摔在地上,四下看了一圈發現家裏隻剩下謝小七,皺眉問:“大姐呢?”


    “還有二姐和三姐她們,還沒迴來嗎?”


    謝大花是昨天就趕著黃昏之前迴婆家了。


    可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啊。


    謝小七解釋家裏人都出去做工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為什麽幾個姐姐沒迴來,視線對上謝錦珠抬起的眼,一言不發又轉進了屋。


    謝老太吃過藥醒過一陣兒,但隻是抹淚,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現在床邊離不得人,她顧不上這邊。


    謝五妮懶得幫忙,拽上謝小六去河邊洗衣服,院子裏很快就隻剩下了謝錦珠自己。


    謝錦珠對自己遭受的冷遇並不意外,找了個空地就開始研究手上的事兒。


    鬆枝搜集到了,現在缺的就是一個不怕高溫,還能收集黑煙的容器。


    謝錦珠裏裏外外轉了一圈,最後視線定格在灶上的兩個大鐵鍋上。


    謝錦珠跑到門口小聲問:“七姐,咱家一口鍋做飯的話,夠吃嗎?”


    謝小七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口吻淡漠:“咱家做飯的鍋什麽時候裝滿過?”


    家裏這麽多人,按理說每日吃得不少。


    可為了省錢,除了謝錦珠外,家裏這麽多張嘴,從來就沒有真正吃飽過的時候。


    往往都是糧食鋪個鍋底,剩下的就是野菜和水攪燉成綠油油的菜湯,一人一碗隻管是吃下去餓不死就行。


    謝錦珠嗐了一聲心情複雜,就聽到謝小七說:“鍋裏留了吃的,餓了自己去拿。”


    “我現在要照顧奶奶,沒空幫你熱。”


    “不用不用。”


    謝錦珠連連擺手:“我不是餓了,就是問問。”


    “我就在院子裏呢,七姐你要是有事兒叫我哈。”


    謝錦珠說完撒腿就跑,沒多久謝小七就聽到了叮當的一聲脆響,緊接著就聞到了鬆枝燃燒時的特殊味道。


    謝小七僵了一瞬,就跟沒察覺到似的,低頭繼續做手上的繡活。


    院子裏,謝錦珠已經對灶上的大鐵鍋動了手。


    謝錦珠先是把找到的鬆脂從罐子裏倒出來篩選,把大部分明顯的枯枝敗葉扔掉,然後一股腦倒進了鐵鍋。


    鬆脂在鐵鍋的高溫下逐漸融化,謝錦珠找了個竹子的笊籬上下不斷翻打,撈出來的細小雜質扔掉,接著小火慢熬。


    熬鬆脂的同時,謝錦珠還找出了一些破口的粗陶碗。


    用麻繩在碗上打了個靈巧的結,上下掂了掂確定不會摔後,在院子裏搭了個高度合適的架子,把拴著細繩的碗掛上去,碗口倒扣向下。


    在倒掛的碗口下,謝錦珠又沿著擺出一排空碗,等鍋裏熬著的鬆脂徹底變成鬆油時,拿著勺子把混黑的鬆油分別裝進平放的碗裏。


    謝錦珠找到了王氏做鞋的粗棉線,挨個剪下指頭那麽長的一截融入碗裏的鬆油,露出來的一截點燃。


    被鬆油浸透的棉線起到了燭火芯子的作用,在碗裏躍出了成排的火苗,也朝著上方的碗底裏熏染出了黑色的濃煙。


    謝錦珠來迴檢查確定沒問題,又趕緊去熬下一鍋鬆脂。


    她們從鬆林裏收集來的鬆脂數量有限,堪堪熬了兩鍋就沒了。


    萬幸的是碗足數,甚至還剩下很多。


    謝錦珠想到這些碗原本的用處,嘴角失控抽搐。


    謝老太篤定自家的金孫是宰相根苗,早早的就花大價錢預備了擺酒的物件。


    其中還包括酒席上用的碗,按照全村人手分一個沾喜氣的數備了滿滿幾大筐。


    隻是這狀元的席注定是沒法擺了,家裏人也用不上這麽多碗,用來搜集鬆煙倒是正好合適。


    鬆煙的集取非常耗時,謝錦珠把大鐵鍋洗幹淨,拿出自己昨天斥巨資買來的東西,準備動手熬製。


    就當謝錦珠剛把東西放進鍋裏,準備加水的時候,身後傳來幽幽的一聲:“你在做什麽?”


    謝錦珠想也不想:“煮膠啊。”


    女聲似添幽怨:“用什麽煮?”


    “鹿角!”


    謝錦珠抽了口涼氣,忍住手上火辣辣的疼,堅持把水倒進鍋裏,轉過頭唏噓道:“二伯娘你不知道,這鹿角可貴了!”


    就為了鍋裏的這一點鹿角,她昨天賣書的銀子愣是花得見了底。


    可製墨的過程少不了膠,沒了這個東西不行。


    謝錦珠忍著心疼解釋:“鹿角小火熬煮三天差不多就能出膠了,等……”


    “我是問你用什麽煮的!”


    二伯娘麵青如鐵,齜牙就噴:“這鍋是幹什麽的!”


    謝錦珠被噴得向後退了一步:“我……”


    “這鍋是我的嫁妝!”


    二伯娘目瞪欲裂地喊出了絕望:“你知不知道這是我準備留了給小六的陪嫁?!”


    “你居然這麽糟踐東西!”


    “謝金柱!”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打死你給我的鍋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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