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緩緩在昆侖山脈的上空鋪展開來,遮蔽了星辰與月光,將整個山穀籠罩在一片壓抑的黑暗中。隨著這古老而強大的護山大陣的再次激活,,雙方原本激烈交鋒的動作突然間凝固,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按下了暫停鍵。


    那位身披黑袍、眼神冷冽的魔族大君【將軍】,在短暫地審視了一眼一招之差被擊敗、此刻正躺在雪地中口吐鮮血的蘇簡言後,果斷地收迴了攻勢。


    一旦昆侖的護山大陣完全展開,那漫天飛舞的金色劍芒將如暴雨般傾瀉而下,屆時,即便是最勇猛的魔族士兵也難以幸免於難。


    每一個魔族子民都是祂心中的珍寶,是祂力量與榮耀的源泉。


    【將軍】眉頭緊鎖,做出了撤退的決定。


    “走!”一聲令下,【將軍】身形一閃,化作一道黑影,迅速向遠方飛去。


    魅君見狀,雖心有不甘,也隻能憤恨地咬緊牙關,那雙隱藏在美麗皮囊之下的、布滿無數眼睛的本體,不滿地掃視了四長老簡愛一眼,最終無奈地揮了揮手,指揮著同樣不甘心的魔族大軍緩緩撤退。


    小青蛟此時才如夢初醒,它急欲騰空而起,逃離這片危機四伏之地,卻不料被那已經完全凝實的天幕緊緊束縛,逃離不得。


    緊接著,一道璀璨奪目的金色劍陣從天而降,如同天罰一般,讓小青蛟不得不拚盡全力躲避,即便如此,它最終還是被蘇簡言以一劍精準地指在了地上,狼狽不堪地摔倒在雪地上,濺起一片雪花。


    “師弟,別殺它,五師弟快捆上,主殿的維修費,就得看蛟族的贖金多少了”,王簡明適時地開口,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蘇簡言聞言,隻是斜睨了掌門一眼,隨即收迴長劍,轉身離去。他剛才那一劍,純粹是出於戰鬥的本能反應。


    他沒功夫跟掌門耗,此刻,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護山大陣能夠重啟,隻有一種可能,劍骨。


    小青蛟掙紮著吐出一口血沫,濺落在雪地上,“早就聽說,昆侖是土匪果然如此”


    “搞清楚,是你找茬被抓了,交點贖罪金,不過分吧?”


    五長老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拉緊了捆仙繩,將小青蛟勒得緊緊的,原本靈活的小青蛟瞬間變成了一條打結的大長蟲。


    “這可得給小無罔看看,看看師叔師伯們多厲害~對了,掌門師兄,你看到我徒弟沒?”


    五長老苗簡易還沒開始樂,就聽到連聲的天雷在鎮妖塔上空炸開,他神色凝重地望向鎮妖塔的方向


    ……


    蘇簡言匆匆趕來,隻見無閔孤身一人,背著渾身是傷的蘇無罔,一步一步堅定地走著。


    蜿蜒的血跡,如同淒美的紅色絲帶,從鎮妖塔冰冷的石階上一路延伸至無閔沉重的腳步之下,觸目驚心。


    他試圖在無閔背上的蘇無罔身上尋找那一絲熟悉的生息,迴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那抹曾經鮮活、充滿生機的氣息,已經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簡言的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不過很快,他就鎮靜了下來,隻是眸色暗沉無比。


    蘇簡言的劍尖指向無閔,聲音低沉而沙啞:“你殺了他?”


    “師尊……”


    無閔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著,仿佛每一個字都承載著難以言喻的痛苦與絕望。他背著蘇無罔的身體微微顫抖,淚水無聲地滑落,滴落在雪地上,瞬間被寒冷的空氣吞噬。


    “師尊……你看看師弟,好多血……他……”


    無閔語無倫次,那些話語仿佛被風吹散,隻剩下斷斷續續的片段。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陷入了某種深深的迴憶之中


    “他就站在那裏,好多好多血……他就那樣靜靜地等著我……師尊,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剛剛,他還在跟我說話,他還笑著,說他先睡會……”


    蘇簡言手中的長劍緩緩垂落,劍尖輕輕觸地,發出細微卻清晰的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平穩,盡管那語調依舊暗啞,帶著難以掩飾的壓抑:


    “無閔……先放下”


    把蘇無罔的屍體放下……


    蘇無罔的身體靜靜地躺在雪地上,沒有一絲溫度,與這寒冷的雪地融為一體。


    他的皮膚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而冰冷,血液不再流動,心髒也不再跳動,他的衣物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花。


    蘇簡言站在他身旁,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張染滿血跡的臉龐上。


    他想要伸出手去,輕輕觸摸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容,卻在即將觸及的那一刻,手指微微顫抖,最終停在了半空。


    他暗啞低沉地扯著嘴角,喊出了那個名字:“蘇無罔……”


    迴應他的隻有死寂。


    為什麽?


    蘇簡言悲傷得很冷靜,眸光微微閃動,仿佛秋水漣漣,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滴落在蘇無罔冰冷的臉龐上,瞬間凝結成珠。


    他不明白,蘇無罔不該是最恨他的嗎?


    蘇簡言輕輕地拂過蘇無罔灰發上的血塊,那些血塊仿佛已經沁入了發絲之中,怎麽也弄不幹淨,就像沁血的碧血,徹底抹不去碎掉的裂隙。


    他緩緩探出手,輕輕按在蘇無罔的丹田處,一片死寂。靈氣已經完全散去,金丹碎得離譜,蘇簡言觸及的血都是冰冷的,沒有絲毫生機。


    蘇無罔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裏,麵容平靜而安詳,仿佛隻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蘇無罔再也不會醒來。


    “師尊……師尊,你告訴我,師弟他肯定還有救的,對不對?師尊,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是我們昆侖最厲害的修士,你是化神期的強者啊……”


    無閔的聲音已經嘶啞,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從眼眶中湧出,他無助地跪在雪地上,雙手緊緊抓著蘇無罔的衣袖,企圖讓蘇無罔再暖起來。


    蘇簡言又何嚐不是,他隻是沉默著,淚水滴落在雪地上,瞬間消融在這片無盡的寒冷之中,打濕蘇無罔染血的衣裳。


    一切都無可挽迴了,這都怪他。


    ……


    五長老急匆匆地趕來,心跳的極快。


    當他看到師兄蘇簡言緊緊摟著的“人”,以及那件沾滿血跡的弟子服時,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感。


    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用手緊緊地握著衣袖,強打著精神,故意用一種輕鬆的語氣,向身側的掌門師兄問道:


    “哇~冰山師兄哭得這麽傷心,無閔是不是受傷了,這得趕緊去縉雲峰啊”


    當他的目光落在蘇簡言身後跪著的無閔身上,看到無閔那對狼耳上已經積攢了一層厚厚的白雪時。


    五長老連忙上前扒拉開無閔,試圖看清蘇簡言懷中的人。他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敢相信:


    “怎麽會……怎麽會是無罔,他不是……是陣修嗎?應該……沒有參與戰鬥啊!”


    “掌門師兄!怎麽迴事!”


    五長老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無法理解,事情怎麽會這麽發展,蘇無罔這麽小小個陣修,在後方怎麽還會出事捏?


    苗簡易感覺到難過,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議。蘇無罔前幾日還和他一起說話討論陣法,還拿著沙蟲幹說,是專門給他帶的特產。


    怎麽今天,就突然沒了?


    還是以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蘇無罔身上傷痕累累,全都是血,靜靜地躺在雪地上,沒有了唿吸,沒有了溫度。


    “不孝弟子無閔,魔性爆發,殘害同門,即刻誅殺。”


    王簡明的話語冰冷而決絕,如同寒冬中的寒風,直刺人心。他手中的墨劍閃爍著寒光,劍尖直指跪在雪地中的無閔。


    “蘇無罔不是他殺的。”


    蘇簡言的聲音如同驚雷般響起,他的劍如同閃電般劃過空中,輕易打落了王簡明那即將刺向無閔的一擊。


    古樸的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終懸停在了王簡明的脖子上。


    蘇簡言的眼神中透露出強烈的殺意,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師兄究竟怎麽迴事,沒人比你更明白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蘇簡言的眼神冷冽如冰,他的劍尖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內心的憤怒與決絕。


    他緊緊盯著王簡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我真的想殺你。”


    他可以理解掌門師兄王簡明為了昆侖的安寧,為了大局的穩定,不得不做出一些犧牲。


    他甚至可以接受王簡明犧牲自己重塑大陣,或是讓他監視那個充滿變數、可能引發大禍的半魔無閔。


    但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是,王簡明竟然將蘇無罔的犧牲也一並算在了無閔的頭上,將這個黑鍋無情地扣在了無辜者的身上。


    王簡明感受到脖子上冰冷的劍身,他微微閉上了眼睛,已然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他確實機關算盡,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惜牽涉了無辜的蘇無罔。


    “師弟,你可以殺了我。”


    王簡明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他已經預料到這一天,留蘇簡言比留他更有用,昆侖需要一個強大的劍聖,而非他這樣心機深厚的掌門。


    “但請你繼任掌門之後,一定要看管好無閔,不要讓他的魔性再次爆發,危害昆侖。”


    “師兄!你別這樣,掌門師兄你說話啊!”五長老急得滿頭是汗,手足無措地在原地打轉。


    小蘇無罔的屍骨還未寒透,怎麽師兄們之間就起了這麽大的爭執,甚至見了血。


    他焦急地看向王簡明,希望他能說點什麽,哪怕是解釋一下也好。但王簡明隻是緊閉著雙眼,等待著蘇簡言的裁決,仿佛已經做好了接受任何結果的準備。


    “去去,還哭什麽!”


    五長老突然轉過身,一把抱起蘇無罔那冰冷的屍身,他一腳踹向哭得眼睛通紅的無閔,聲音中帶著一絲責備:“抓緊給蘇無罔收屍,別再哭了!”


    “你看這孩子滿是是血,走要走得這麽不幹淨……也……”說著說著,苗簡易也哽咽起來,怎麽有種說不上的心酸啊。


    想想蘇無罔為上昆侖吃了多少苦,他什麽都沒得到,反而還被蘇簡言的劍尖指向,如今還……


    五長老試圖用手擦幹淨蘇無罔臉上的血跡,擦了半天卻發現那些都是深深的傷口,根本擦不幹淨。


    不值啊……小蘇無罔……你怎麽這麽不值啊……


    “你說,你老實叫我聲師父也好啊,明明挺乖一孩子,怎麽這事……這麽執拗……”


    五長老摟緊了懷裏的小可憐,深深地唿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但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從他的眼角滑落。


    “執拗點也好……我們學劍的……就該如此。”


    蘇簡言別過頭去,不讓別人看到他臉上的淚水,聽著五師弟那充滿哀傷的話語,他的心如刀割,更加泣不成聲。


    那份鈍痛從心口傳來,如同千萬把刀子在一寸一寸地研磨著,讓他幾乎無法唿吸。


    他什麽責任都沒有盡到,作為父親,他沒有盡到應有的責任。作為師長,他也沒有盡到教導和保護弟子的責任,他如何能夠原諒自己?


    掌門王簡明抿緊了已經失了血色的唇,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他知道,自己雖然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但那是為了昆侖的大局著想,為了整個門派的安寧。他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但看著蘇無罔那冰冷的屍身,他的心中也不好受。


    “若是能用我這毫無天賦的命去抵上一抵,我也情願。”,王簡明低聲說道,可惜沒有劍骨的他連破妄劍都看不懂。


    ……


    無澈匆匆趕到傲雪峰的時候,心中還在為魔族撤退大喜。


    當她看到那個冰冷的冰棺,以及蘇無罔那溫柔淺笑卻永遠定格的麵容時,她的眼睛一眨,淚水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而下。


    蘇無罔好像總是這樣,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很多的血,但這一次,他卻再也無法醒來,再也無法用那雙眼睛看著她了。


    無澈的心口像被一塊巨石壓著,明明前不久,蘇無罔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不喝藥,怎麽就突然在棺材裏了?


    無澈捂著嘴,淚水潸然而下。


    無閔換了件新的道袍,身上的傷也不輕。他走到無澈身邊,輕聲問道:“師姐,你那還有之前哄蘇無罔的小玩意嗎?”


    無澈手忙腳亂地翻著芥子袋,越是翻越眼淚越是流得兇,明明小師弟最是怕疼,明明連苦藥都不願意喝,明明……最討厭髒兮兮……


    她不安地挪動著腳步,看著蘇無罔那已經擦拭幹淨的灰白頭發,以及他手上臉上的傷痕。


    新換的衣服是無閔自己的,落在蘇無罔身上有些寬大。無澈拉攏一下蘇無罔的衣襟處,看見那些觸目驚心的血痕,隻覺得眼眶更加酸澀了。


    她一點一點地將那些小玩意放置在蘇無罔的身側,小風箏、泥塑小人、算盤、七巧板……每一件都是她曾經用來哄蘇無罔開心的小玩意


    無澈有時候在想,如果蘇無罔能早點拜入昆侖,或許他的命運就會截然不同。


    以他那驚人的天賦,說不定真能成為與蘇簡言師叔齊名的天才,而不必經曆如此多的磨難與痛苦。


    這個念頭湧上心頭,無澈的心就像被千萬根針紮了一樣,疼痛難忍。


    她輕輕地牽起蘇無罔那雙已經失去溫度的手,手指輕輕摩挲著他掌心的紋路,想說些什麽又發現自己無從說起,心中的千言萬語化作哽咽,隻能化作一句:


    “蘇無罔師弟,我這個大師姐……有點失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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