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五哥,她醒了——”


    “小六,別喊。”


    溪澗清舞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由模糊逐漸清晰起來。


    四周環繞著挺拔的樹木,斜陽餘暉從樹幹的縫隙間悉數散落到身上,她頭正枕在皇甫玲瓏的腿上,皇甫秋翼和皇甫黎天皆斜倚在不遠處,稀落的樹幹上,望向她們。


    渾身無力的感覺,她胸前依舊疼痛萬分,不同的是箭已經被拔出來,傷患處簡單做了包紮。


    不用想就知道,定是皇甫秋翼他們翻開藥箱,笨拙做了處理。


    “清舞姑娘,你感覺怎麽樣?”皇甫玲瓏的聲音脆脆的。


    “問題……不大……”天可憐見,她本來想說“謝公主殿下”的,奈何一開口才發覺嗓音沙啞,喉嚨火辣辣的疼痛。


    顫顫巍巍地支楞起來,溪澗清舞從藥箱中翻出一丸潤喉丹,咽下去。複解開之前的繃帶,重新對傷口進行處理。


    樹林裏幾乎銷聲匿跡,僅有不知名的鳥兒間歇地相互唿喚著,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終於,皇甫秋翼微歎了下,嚴肅道:“先前馬兒被下了藥,連帶著轎子被損毀;而今清舞姑娘深受重傷,無法徒步過遠的距離,今夜隻得在此地過夜了。


    “這裏離宮城門並不遠,野獸怪物不會出沒於此,且可放心。”


    溪澗清舞喝了水,幹澀的嗓子得到緩解:“臣的藥箱裏順帶了幾份吃食。”言罷,作勢要翻。


    皇甫秋翼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但當她看向他之時,卻懨懨撇開了視線。


    “……”


    溪澗清舞有些無語,這避她如洪水猛獸的眼神是怎麽迴事。


    ……


    四人用了些點心墊了肚子,在四周收集了眾多晚間生火的幹柴。


    夜晚很快降臨。劈裏啪啦的響嘣聲,四人圍坐在篝火前取暖;飀飀的微風時不時拂過溪澗清舞的麵頰,雖不鋒利,但還是將她細嫩的麵龐吹得微微紅腫起來。


    騎馬裝方便運動而設計,輕便但是防寒效果較差,眼見著身旁的皇甫玲瓏開始瑟瑟發抖。


    “六妹,你坐到三哥邊上去。”皇甫秋翼正色道。


    皇甫玲瓏屁顛屁顛地挪了位置,之後轉了轉眼珠,隨口問了一句:“要不我們來玩遊戲吧!”


    玩遊戲?


    仲秋的夜晚便是寒涼的,他們沒有帳子,唯有生火取暖,或許適時的活動能夠幫助恢複體溫。


    溪澗清舞表示讚同,轉頭看向皇甫秋翼,後者並沒有出言阻止。


    “那就當五哥和三哥同意啦,”皇甫玲瓏笑得天真爛漫:“讓本公主想想,玩些什麽好呢?”


    “真心話大冒險怎麽樣?”相似的夜晚,相似的火堆,讓溪澗清舞聯想到她同聶卡迪和朋友們出遊時情景。


    “什麽是真心話大冒險?”


    忘了這時代沒有這款遊戲,溪澗清舞仔仔細細地講述了遊戲規則:大抵是用樹枝作指針旋轉,轉的人提問,指到誰就要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如若沒有答上來、不願迴答,亦或者做不出來,都要喝酒作為懲罰。


    “看來還需酒……可是我們沒有酒啊。”皇甫玲瓏虎頭虎腦。


    “臣的藥箱裏有一瓶簡易消毒的小酒,若公主不介意……”


    “可以可以,快開始吧。本公主先來!”說著,皇甫玲瓏便轉動起樹枝。


    第一輪便指到皇甫玲瓏。


    “怎麽是本公主啊——”她有些不甘心:“還以為能問別人呢,算了算了,你們問吧!”


    皇甫黎天一臉壞笑:“那請問小六,是否有如意駙馬啊?”


    “三哥真討厭,怎麽問這樣問題。”皇甫玲瓏臉一紅,嗔道。


    “看這臉紅的程度,怕是有啊!”皇甫黎天哈哈大笑。


    溪澗清舞也跟著巧笑倩兮,餘光瞥見皇甫秋翼微微勾了唇角。


    “有,有行了吧!”皇甫玲瓏瞪了皇甫黎天一眼:“五哥轉。”


    第二輪指到了皇甫黎天。


    “同樣問題,三哥迴答一下吧。”皇甫秋翼墨絲飛揚,唇角一抹輕笑。


    “五弟你這……”


    “哈哈哈剛才是怎麽問本公主來著,三哥也有今天!”


    “哎,服了你們,都有家世的人了,也不敢說別人啊。”


    “三哥,你打算什麽時候同三嫂要個世子?”皇甫玲瓏愉快得緊。


    “另一個問題了,本王概不迴應!”


    “怎麽這樣,快說!”皇甫玲瓏揮拳頭,不痛不癢地打在皇甫黎天的身上。


    “小六,你這賴皮,眼裏還有沒有這遊戲規則……”


    “……”


    自始至終,溪澗清舞隻是秀麗端莊地坐在旁邊,靜靜地注視這溫馨的景象。


    獨處的時間長了,連這份熱鬧,她皆覺得不屬於自己;她就如同局外人一般,隻能從頭到尾看著他們三人遊戲;而融入,對於她來說,都是奢望。


    習慣便好了,她想著。


    “清舞姑娘,輪到你轉了。”


    她迴過神來,轉了一下樹枝。


    好巧不巧,指到了皇甫秋翼。


    “真心話。”皇甫秋翼有些深意的眼神同她注視。


    溪澗清舞一時無言,她想問的問題實在太多,比如他是如何染上寒毒的;比如婉瑩郡主中毒的真相究竟為何;再比如,他可否是聶卡迪的前世……


    思來想去,還是問了她近來最關注問題。


    “殿下同珠珠姑娘有何關係?”


    話音剛落,她感受到周圍氣溫急速下降。雖然臉上仍舊是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表情,但先前望著她深邃的眼神而今淬了冰,驚濤駭浪在他完美的桃花眼中翻湧。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問到了她所不能涉及的範疇了,不是嗎?


    可她卻越發好奇珠珠對他的重要性了,到底是多麽重視,才會在旁人即使是提到姓名也會勃然大怒。


    “是外人皆不可知曉的關係嗎?”


    不知怎的,在旁人的注視下,她突然膽大地與皇甫秋翼對峙起來,盡管,注視者皆是他的人。


    “珠珠在為殿下尋找治病的解藥嗎?”


    氣溫極近冰點。


    “是不是今晚所有人,除了我,都知道殿下的秘密?”


    “清舞姑娘,不要再問了……”皇甫玲瓏感受到五哥渾身散發的冷意,顫顫巍巍道。


    “小六,讓她說。”皇甫秋翼眯著眼,嘴角噙著一抹冷魅的笑意,聲音冷冽而淩厲,瘮人的寒。


    溪澗清舞亦迴瞪著他。寂靜無聲的黑夜和獨舉一隅的篝火,令她擁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誓把所有的不快一吐為淨才肯罷休。


    “殿下為何不肯信任我,是才認識不久的緣故嗎?我說我能為殿下解毒,殿下萬般不信,但珠珠三言兩語便決定了我的命運。


    “方才我為殿下擋箭不能夠證明忠心嗎;珠珠也能為殿下出生入死嗎;三王爺和六公主能為殿下出生入死嗎;殿下以為僅靠三個人和一群暗衛的輔佐,便可以實現殿下的願望,坐擁江山無虞了嗎?”


    話音剛落,皇甫秋翼身形已動。


    一隻手瞬間便掐住了她的脖頸,動作快得驚人。溪澗清舞根本沒來得及細想,握住的手便在下一秒驟然收緊。


    窒息感逼至,她先是本能的掙紮。


    她看見他布滿戾氣的眼神,在或明或暗的意識裏,聽見他閻羅王般的低喝:“珠珠跟你不是同一種人。”


    她很想質問何處不同,然而,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皇甫秋翼不會就此放過她,便漸漸地停止掙紮,閉上雙眼,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然而。


    一秒。


    兩秒。


    皇甫秋翼沒再進一步動作。


    靜止了一段時間,他竟然緩緩地把手鬆開了。


    重獲自由,溪澗清舞大口地唿吸著新鮮空氣,並因為缺氧而劇烈地咳嗽著。


    他不怒反笑,唇角勾起一抹冷弧:“想要證明忠心還不簡單。若你能在當前情況給我們贏得比賽,本王便承認你的忠心。”


    贏得比賽,可謂是世紀難題,溪澗清舞苦笑。


    可這,或許是她獲得的唯一機會,走進他的世界了。


    ……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溪澗清舞緩過神來。


    運功強行壓製住心髒劇烈的震顫,她伸進藥箱拿出解“六步醉”的丹藥。


    “臣本想賽前拿給殿下,但事出有因。這便是消解‘六步醉’的解藥,希望殿下信任臣,但食無妨。”


    而這一次,皇甫秋翼想都沒想便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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