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金會計從收銀台後抬頭,看向門口,此時又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


    他轉頭看向後門,房門緊閉,老板沒有動靜。


    魏磊李尋清一行人剛走,屋裏隻有他和老板。


    熟人往往開門就進,無名的狹窄巷道,沒有人煙,外麵就是熱鬧的都市,也篩掉了迷路的人。


    隻可能是目的明確,初次拜訪,才會敲門。


    這個時候來,動機不純啊。


    咚咚咚。


    第三次敲門,力氣大了許多,速度也更快,透露著不耐煩。


    “來了!”


    金會計大喊一聲,收起手機,過去開門。


    叮鈴。


    門後站著三個人,為首的大概二十七八,戴著金絲眼鏡,彬彬有禮,一身西裝內斂中透露著不凡,頭發打理得很是整齊。


    後麵兩個中年男人統一穿著皮鞋黑西褲,以及淡藍色的商務襯衫,高高挺起的肚子透過襯衫紐扣間的縫隙唿吸外麵的空氣,黑色毛發放縱地伸出來。


    巷道出口處,一輛車擋住了入口,有四五個人把守。


    心中念頭百轉,金會計露出禮貌的微笑,說道:“幾位是……”


    “哦,是這樣。”為首的那人露出同樣的笑容,“我是周啟博,在下河市做點小生意。對了,之前有個案子,是你們這邊的寧燁專員幫忙處理的,我還幫了點忙,他人呢?”


    金會計想起來他是誰了,某些上麵的大人物在這裏收贓壟斷的代言人。


    他聳起的肩膀放鬆下來,握住他的手真誠道:“原來是一家人啊,嗨,寧燁他幫忙處理城市的危機呢,現在這麽危險,你們是怎麽過來的?”


    周啟博仰頭笑了兩聲,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上用力晃了晃,“這不是靠這兩位大哥的麽。”


    他讓開身位,介紹道:“下河市現在危在旦夕,帝國高度重視,成立了專門的營救小組,兩位正是負責物資調配的領導,調用了其他城市駐點的宿主,一路護送這兒的。”


    金會計心裏一沉,明白他們是來做什麽了,神色如常道:“可以看看證件麽?”


    兩個中年人出示證件和委任書,金會計看過後,周啟博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你認識向陽麽?”


    “向陽?”金會計語氣有些詫異,“你是說另一個駐點的宿主?”


    “對,是她,她父親的太陽集團在我們下河市開的分公司,向陽擔任了分公司的總裁,她可是上一年的下河市百強企業家啊。”


    周啟博停頓一下,繼續說道:“據她本人所說,她在一處倉庫內存儲了大量物資。


    本來是想作員工的過年禮物,沒想到事發突然,她在出差,這份物資也沒了用武之地。


    但我們過去的時候,物資已經沒了,根據監控顯示,有一輛貨車在倉庫前停留了半個小時,然後開進了這條巷子。”


    金會計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心裏破口大罵,一下便明白了事情原貌。


    帝國與邪教達成協議,邪教在下河市為非作歹,一些人趁機收割韭菜,同時暗示企業家積攢物資,可以聯合收割,後續作黃雀把百姓和企業家一網打盡。


    下一步怕是要把屎盆子扣在這群企業家身上,不需要明說,隻要給點暗示,物資都被放在某些公司的倉庫裏,真正剝削的人就可以隱藏到幕後了。


    向陽本想做個順水人情,沒想到遞過來的卻是個燙手山芋。


    其中一個中年人眼神不善,用略顯暴躁的語氣說道:“我們接到命令,向陽同誌已同意將物資捐給帝國,沒曾想被你們拿走,現在奉還帝國資產,我們可以既往不咎。”


    不愧是領導,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不是業餘能比的。


    金會計心裏嘲諷一句,有些疑慮為何老板不出麵,這是讓自己全權處理,還是在做什麽事?


    現在來不及猶豫,但也沒什麽可怕的,他不慌不忙地笑了笑,繞過周啟博,走到兩個中年人麵前。


    兩人臉色變化,齊齊後退一步,金會計頓時更安穩了,兩個酒囊飯袋,篤定他們不敢幹什麽,所以讓護衛在遠處警戒,周啟博不擋著就露了怯。


    他嘴角揚起友善的微笑,頗為驚喜地握住剛發話的中年人的手,說道:“嗨呀,我說呢,哥們兒,咱們是一家人啊。”


    中年人咽下口水,驚疑不定道:“一……一家人?”


    “對啊。”金會計從衣服內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我們也是收到上級指令,前往接收物資的。”


    中年人念出名片上的字眼,“下河市神教教堂神父,陳洪友。”


    金會計摟住他的肩膀,一邊走一邊說,另一位中年人和周啟博對視一眼,隻得跟上。


    “沒錯,你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嗎?”


    “我知道他,什麽另一個身份?”


    “他是神教在帝國的總負責人,總負責人,明白嗎?他管理帝國境內所有的神教成員。”金會計右手在空中揮舞,好似鑲著金邊的大字在他手底下浮現。


    中年人點點頭,“我知道,然後呢?”


    “為什麽他要來下河市,嗯?為什麽要拋下帝國中樞的總統套房,24小時全天供應更新的自助餐,每天參加一次大臣輪番殷勤奉承的會議,還有每晚不同風格的女人用嬌嫩的手指敲開你的房門,就像幼兒園老師安排的每日午餐,五天要五種菜式,免得哪個小混蛋吃不下去哭喊著叫媽媽。


    那些女人要一年365天不重樣,哈,她們恨不得穿成奧特曼,或者把自己扔進絞肉機,隻要能引起他的興趣,進入他的臥室。


    所以你覺得是為什麽,為什麽他一個人來這裏?”


    中年人大腦極速運轉,也是啊,陳洪友好歹是頂級外賓,國籍是妥妥的超國民,級別可比自己上麵那位……不好說,那他來這裏是為什麽?


    中年人似乎明白了,磕磕巴巴道:“為了……為了這次……”


    “噓——”


    金會計豎起手指放在嘴前,中年人立馬捂住嘴,會意地點頭,“明白,明白,我懂。”


    “不,你不明白。”金會計一反常態,反駁道,“我們做這些不過是喝口湯,神父想要的,我也沒資格知道。”


    中年人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點頭。


    兩人快要走到巷道出口,停下腳步,金會計鬆開抱住他的手,敞開胸懷,坦然道:


    “我沒要求你信任我,誰會相信一個剛見麵的陌生人,像您這樣的帝國中流砥柱更不會。”


    中年人急忙擺手,“稱不上,稱不上。”


    “打名片上的電話。”金會計真誠勸誡道,“或者直接去他的教堂,他會告訴你們事情的真相。”


    中年人轉頭看向身後的同伴,兩人眼神交流後,他握住金會計的手,誠懇道:“好的,金先生,我們一定會核實。”


    目送一行人上車,周啟博落在最後,金會計好心提醒他,“別陷太深。”


    周啟博頗為意外地轉過頭,笑了笑,“做這個的,沒有別的方向,隻有往前走,走到哪是哪。”


    車子消失在轉角,金會計迴到店裏,老板正悠閑地坐在位子上泡茶,手裏拿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報紙。


    見他迴來,老板隨意道:“迴來了?”


    老板略帶調侃的語氣讓金會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剛才怎麽不見你出來?”


    “這個嘛……”老板翻到下一版麵,“看你站哪邊咯。”


    金會計挑起眉頭,臉色古怪,“你不會以為我站你這邊吧?”


    “哈哈。”老板忍不住笑了,“那你給小陳當排頭兵,怎麽當著當著把鍋扔給他了?”


    “他能搞定,當然就讓他來處理。”


    老板聳聳肩,看金會計要被自己的態度惹毛,於是說道:“我知道這次的事和你沒關係,但我不確定這件事之後你會是什麽態度。”


    金會計莫名其妙,“我什麽態度,我態度很好麽?”


    “陳洪友對寧燁的態度不對。”老板收起報紙,沒再開玩笑,認真道:


    “他一開始跟我說,一年內要寧燁升到三階。寧燁算半個主教,我本以為他是想等升高點收割,多換點好處,但現在看起來又不像。


    有時候想盡辦法讓寧燁升上去,保他平安,有時候懶得理會,直到現在也沒管過寧燁死活。”


    金會計皺眉沉默半晌,說道:“你認為是他幹的?”


    “他肯定有參與,還有一點。”老板壓低身子,緩緩說道:“寧燁可能隻是他手裏的項目之一,被推出去吸引目光。”


    “你有什麽證據?”


    老板兩手一攤,“沒有,我猜的。”隨即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金會計嫌惡地躲到一旁,“滾。”說罷,躲到收銀台後去了。


    老板笑了笑,該說的說了,起身迴屋。


    ……


    一批黑色的警用裝甲車開到自來水廠的大門外,裝甲車後門打開,全副武裝戴著防毒麵具的警員魚貫而出。


    確認安全後,車內下來了幾個男男女女,看向警員注視的方向,不由得沉默。


    自來水廠有數百畝大小,陽光下一覽無餘,地麵,草坪,廠房,宿舍,停在路邊的巡邏車,都被刷上了一層厚重濃稠的血液,灼灼烈日下散發著一股淡紅色的腥氣。


    水廠裏的水井和旁邊的河流被染成鮮紅,高低水位衝下的水宛如血泉瀑布。


    這裏看不到任何人影,甚至連人存在的痕跡也看不到。


    不少警員吐在麵具裏,也不敢摘下,刀疤幹脆跪地上大吐特吐,來之前他可是在水龍頭底下好一頓喝。


    “呃……咳咳,自來水廠裏有這麽多人嗎?”


    鄧明玉從震撼中迴過神,看向一旁的警員,沉悶的聲音從麵罩裏傳來:


    “偏遠地段,也沒聽說有過來避難的,員工總共就一千多人,打碎攪勻也不夠染紅這裏的綠化帶。”


    她咽下口水,說出眾人心中的疑惑。


    “那這些血是誰的?他們的屍骨呢?”


    魏磊咧嘴一笑,“這需要我們自己調查了。”


    說罷,他走上前去,一腳踹在栓住鐵門的超大鐵鏈上。


    轟隆隆!!!


    鐵鏈應聲而裂,兩米多高的巨大鐵門被一股巨力踢開,猛地撞到牆上。


    空曠的廠區裏一遍遍迴蕩著響聲,聲音漸漸小了,重迴死寂。


    他轉頭望向眾人,“帶路的迴去吧,沒事了我們會找你們。”


    帶頭的隊長問道:“你們沒迴來呢?”


    刀疤拿袖子擦幹淨嘴,拍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沒迴來就再抓一批送進去嘛。”


    隊長短暫沉默後,迴道:“抱歉,問了個傻問題,不過除了你們……也沒人了吧。”


    刀疤剛要走,聽到他的話一愣,被劍客明晃晃鄙夷的眼神激得怒火中燒。


    他冷哼一聲,當作沒看見,畢竟他現在是個半殘廢,無法動用能力,這種級別的災難隻能用符咒打打輔助。


    幾人踏進廠區,鞋底像是踩在粘稠的積水上,很是難受。


    關上大門,劍客用地上的血均勻塗抹斷掉的鐵鏈,扶在門上,刀疤貼上幾張定身符固定好。


    李尋清走進保安室,找到一張廠區地圖。


    眾人合計一番,先去掉住宿區,已經沒有找幸存者的必要了,就算有,幫助也沒這張地圖大。


    廠區分為抽取水源的水源區,去除樹葉水草等雜物的除雜區。


    加入凝結劑沉降灰塵及細小顆粒,將其送入沉澱池的沉降區。


    通過過濾層再一次過濾灰塵,細菌病毒,有機物等的過濾區。


    最後是注入氯氣殺毒的消毒區。


    工藝是如此排序,由近到遠剛好相反,他們決定先去最近的消毒區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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