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還未全亮,處於將亮未亮的朦朧狀態,是一片夾雜著白的灰。


    這樣清白的灰色混著點點淡黃,是太陽即將升上來前的預兆,隻不過我隻能從點點縫隙中看到這一切。


    明明是普通的事物,我竟然能從中看出點兒不一樣來,那樣的煙青色,此時間竟帶著與平時不同的漂亮。


    無視了有些折磨人的刺癢,但是盡管是敷了藥草,也不能治愈的刀口,之後會不會也增生出猙獰可怖的肉疤呢?


    長長的一條從手肘下方一些,再到手腕處。


    我應該是慶幸他身為刀劍嗎?竟然割的是直的,並非蜿蜒鬥折的,之後就算是遮也能好好遮擋起來。


    其實我對傷口一向是沒有那麽多執著的,我並不是多麽愛漂亮的小女孩。


    我也一直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麽漂亮,能被稱為貞子的我應該也不算漂亮吧。


    我隻是怕他們見到傷口時的難過,因為長穀部僅僅是見到我膝蓋上因摔跤落下的烏青,就會低垂著眉眼注視許久。


    因不忍過度責問難得頑皮的我,所以隻會睜著那雙令我不敢直視的眼睛,來譴責我。


    三日月還會幼稚的學著說痛痛飛走,前田倒是會擔憂的請教藥研該怎麽辦,燭台切…


    燭台切會給我做好吃的點心。


    所以這麽好的燭台切我是一定要帶走的。


    大概是因為這個點兒沒有什麽人吧,加州清光特意挑在了這個時候來,還帶來些早上特有的寒氣。


    我鬆開了裹在身上的棉被,半夜由於我睡得不安穩,竟然又掀了被子,但是卻唯獨忘了不會有人特地過來給我反複的掖好。


    真是令人討厭的習慣。


    “早上好啊。”


    唿出的氣竟然也帶上了白霧,好久沒見到了。


    他還是一樣的沉默寡言,隻不過與我的距離卻拉近了,甚至連看我被發現時,都不會撇開腦袋。


    “現在去吧,穿好衣服。”


    還是一樣的言簡意賅,但是他注視了許久我的巫女袴服,興許是想表達不要感冒的意思吧。


    我還是和往常一樣身著單薄的單衣,仿佛我還在本丸似的,但是這裏可沒有暖黃的燈光下,無奈用雙手把我撈起的人。


    巫女袴服的結明明很簡單,但是我還是係的歪歪扭扭的,我也是倒退了啊,竟然真的相信什麽永久的承諾。


    [所以隻要我來係就好了。]


    這樣的話,隻要他說,我就信了。


    但是我忘記了,人生沒有永遠的事,可他卻讓我真真實實的忘卻了,如何故作不在意自力更生。


    大概是我眼中的落寞太具象化了,加州清光注意到了,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本來站立在我身前不遠,但是現在卻是蹲在了我麵前,在我沉浸在迴想時。


    我隻能看見他的發旋和粗糙的發尾,還有他帶著繭的細手,三下五除二的就係好了一個普通的結,還扯一扯修理了一下。


    順滑的布麵被他拍了拍還理了一下,此時他對著我的黑色頭發,我竟有些幻視成了茶棕色。


    一樣的細致,一樣幹脆,隻是手法卻完全不一樣。


    “要這樣才行…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


    大概是被我眼中流露出的思念刺到了吧,但這是我失算的一部分,可是人哪有那麽多能計算好的事情。


    “很漂亮,下次教我吧。”


    這是不算高明的轉移話題,但是他也聽懂了,我不想再繼續剛才話題的意思。


    沒有到那份兒上的話,就沒資格去探求,加州清光他自己知道的。


    大抵是那一份落寞與思念太過礙眼了吧,完全是將他幻視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比他更加完美的人。


    怎樣用自己那點兒低廉的東西去爭,也是爭不過的。


    隻好像是沒有聽見沒有看見似的,不去探求的保留那一份僅僅是一瞬的溫暖。


    不知道是什麽勇氣,還是那一丁點兒可悲的自尊心。


    加州清光故作平常的順手牽起小審神者的手,像他幻想的那樣,隻不過他們一個不是名義主,一個認主刀。


    隻是那點暖和,那個孩子手上帶著的暖和,真的是無比珍貴的東西。


    他可以安慰自己,這一刻是屬於他的,屬於他這振落魄之刀的,隻是誰都不知道而已。


    我看著加州清光上揚的眉毛,覺得他應該是高興的,這是我不是很理解,伺候人的事也會很高興嗎?


    不應該是一臉不耐煩,然後說我怎麽這麽嬌氣認不清現實之類的嗎?


    也許你是真的有那麽點喜歡我吧,但是這樣的喜歡可能連你都沒有意識到吧,這隻是我的猜想。


    我順應他的意願,牽住了他有些冰涼的雙手。


    明明眼淚是熱的,結果手卻是冷的。


    “清光很冷嗎?”


    他有些泄氣似的鬆開了力氣,等我抽迴,但是我卻沒有抽迴來,這使他又低頭多看了我幾眼。


    “不是…暗墮的副作用罷了。”


    大概他也不想讓我提及這些吧,所以我也沒有再繼續追問隻是有些尷尬的被他牽著,出了那道關了我許久的門。


    這裏是破舊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荒敗的走廊和破舊腐爛的橫梁,被這樣近乎朦朧的光一照它的物衰,就像山野妖怪出沒之地,一點生氣也無。


    興許是加州清光不想讓我看到那些荒蕪的東西,他拉著我走的速度變快了,我全然是被他帶著走的。


    這裏的房屋較少,但是也能連成一小片,踩在走廊時還有嘎吱嘎吱聲,底下應該是被蛀空了吧。


    他沒有帶我走多遠,隻是來到了一片空曠的廊處,就這樣帶著我等將要出現的太陽。


    即使是到了地方他也沒有放手,冰涼涼的手竟也被我捂熱了一些,沒有那麽冰手了。


    他應該是極其喜歡這樣的溫度的,不然又怎麽會牽這麽久,甚至還迴握住,像是隻要我不點出他就不會鬆開似的。


    早晨特有的清寒風吹的我縮了縮脖子,出於本能性的,我往加州清光旁邊縮了縮。


    直到第一束近乎於暗淡的光線從天邊走來,那樣灰青壓抑的世界才開始有了一點點耀眼的光。


    盡管我的目的並不是,但是漂亮的如水墨畫一般,帶著寫意風韻的初陽,用它暖黃的光暈真真切切的打動了我。


    再忍一下就好了,忍受不該承受的,這樣同樣的光再次照耀到我時,那麽我會比上一次更加的堅韌。


    “這個時間沒有人,多看一會兒也可以。”


    加州清光見到我難得表現出一點點的歡喜,細心敏銳的他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說是再看一會兒,其實是讓他能有再次看到那雙漂亮雙眸亮起的機會。


    ————————


    迴去的路上,加州清光依舊牽著我,隻不過這一次大概不是為了那點兒溫暖。


    他平平的向四處張望,警惕的看向別處。


    大概是怕被發現偷偷帶我出來吧。


    可是千防萬防,在我們看見那振熟悉的付喪神時還是沒忍住亂了陣腳。


    穿著破損狩衣的付喪神在注意到我們到來時,隻是沉默的喝了兩口茶水,但是眼睛眯眯出了令人感到背後一涼的弧度。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高雅,但是卻給人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真是有雅興啊,兩位。”


    說的平常,但是這卻令我更加背後更涼了,我的那些小伎倆騙騙加州清光也就罷了,對著這振千年老刀精還真使不出來。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緊張吧,加州清光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後背,將我趕到了他的身後。


    “這麽早就喝茶?”


    “是水哦,這裏連作物都不生,又怎麽會有茶葉。”


    三日月說的漫不經心,但是餘光卻瞥向了躲在加州清光身後的我。


    “不和老爺爺問個好嗎?小審神者大人。”


    我拿捏不準他的態度,他究竟是想要做什麽呢,按理這個時候應該是把我帶迴去關起來,然後換人給我送飯吧。


    “…三日月殿。”


    加州清光警惕的喊了他一聲,也在觀察他的反應,但是將我攔在身後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


    被警惕的三日月完全沒有生氣,僅僅是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緩慢的站起身,修長的身影就這樣與我們持對峙的狀態。


    “別緊張嘛,我可不是愛告密的老爺爺哦,我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他這句話倒不像是說給加州清光聽的,因為他直望向我的眼神直白的表示,這就是給我說的話。


    令我意外的是加州清光抽出了自己的本體,將我往他身後退扯了幾下,不信任的看向一旁的老爺爺。


    “你要是這樣我也沒辦法啊,但是小審神者你肯定不想今日事被別人發現吧。”


    這陣老刀精說的話極其慢,故意說給我們聽,轉折時卻刻意加重了語調,倒像是自認為的忠告。


    我要是再不表態的話,加州清光可能就真的要跟他打架了,好不容易才騙好他。


    “你的條件是什麽?”


    我不落於下風的直直的迴望他,倒是看清了他並沒有什麽變化的臉,還是一樣的風光霽月。


    隻不過他的眼神中倒是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暗沉。


    還是一如既往的星月眼,隻不過頗有些明晃晃算計的意味。


    他是故意讓我看見的,我的三日月告訴過我,要想認清一個人,絕對不能單看他的眼神。


    這是他發現我喜歡偷看別人的眼睛時,說的一句話,這是他當時的不以為然,讓我覺得我可能用不到。


    結果想讓我認清三日月的,竟然就是三日月。


    你們三日月真是難懂。


    我一抬頭時就能看見他特意低垂下的臉,完全就是壞男人的意味,暗戳戳的誘惑,好像在說。


    快點跟壞爺爺走吧,快點跟壞爺爺走吧。


    “說來慚愧,我們需要您的靈力。”


    他說是這樣說的,但是完全沒有愧疚,隻是看著我,等待著我同意,完全沒有想過我會拒絕。


    “是血嗎?”


    他的星月眼是波瀾不驚,隻不過他沒有點頭,反而是搖頭。


    修長的手指虛指著我的手臂,說出的話卻有些寬慰我的感覺。


    “如果是這樣的話,爺爺,我為什麽不去找內位呢?”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需要純潔的靈力,就算是摻雜著血液的也不行。”


    所以是需要我這個幼童的,對吧?


    的確是有這個說法,血裏靈力也自然而然帶著煞氣,但是血裏麵的純啊,一個是死活提不出來,一個是要痛一下才出來。


    差別其實不是很大。


    就算是我想要拒絕,我也不好拒絕,因為這裏沒有可以因為我的拒絕而帶我走的人。


    我拍了拍清光做保護式的手臂,示意讓他放開,在他詫異的看了我幾眼之後,我見他還沒有放開,我就從底下鑽了出來。


    “一天不行。”


    “一天提出來的不夠用。”


    三日月對我爽快的答應他這件事,他接受良好,甚至連眼角的笑意都真實了幾分。


    其實他的態度再虛,我也能從中提取出他可能並不喜歡我,他隻是在曲意逢迎罷了,做著他可能並不屑幹的事。


    “多謝您啊。”


    看吧,他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會帶上一句施舍般的“您”,他並不喜歡我,也不尊重我,甚至那句大人都隻是為了說的好聽。


    不過我也不在意就是了,我並不需要他的尊重。


    說來,需要純潔靈力的他,大概也是為了祛除暗墮帶來的穢氣入體吧,一旦無法承受晦氣所帶來的影響閾值,刀劍就會碎裂。


    在即將超過閾值瀕死的那段時間,就簡稱為穢氣入體,隻有至純的靈力,溫養再溫養,才會好受些。


    按理說這都是少見的情況,因為多數的刀劍撐不到那個時候。


    這陣老刀三日月倒是比宗三左文字敞亮,竟然知道打開天窗說亮話,但是他應該也知道不用出血比要出血更好接受吧。


    我無視了加州清光想要拉我衣袖的手,我隻是站在三日月的麵前,拉開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未好的傷口。


    “你們刀劍付喪神如果隻會用這一招來奪取靈力的話,我會死給你們看。”


    當然,這也是欺騙的話,如果死在這裏的話,那才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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