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際遇本就是不同的,不是嗎?”


    三橋看著在一旁默默畫陣找人的理鶴,她從一進門就是這樣,未置一語,卻到處翻閱典籍。


    在她的加州清光的解釋下,他才知道她的徒弟竟然在幾天前生死未卜了,但是按稽查隊給的報告來看,大概還是活著的 。


    難怪日常觀星時察覺到了一點異常,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理鶴從小就是這樣,自覺自己不輸給任何人,做別人做不到,想別人不敢想。


    一旦遭遇挫折,那股傲氣便會消退一點,在沉寂一段時間之後再次迴來。


    這樣頑固的精神,甚至一度讓她的同窗感到害怕,所以疏遠她。


    即使已經早已經成年,三橋有時還是會幻視她是小時候的樣子,大概性格互補吧,自己的不著調和她的老成嚴肅,總是會形成極強的對比。


    如今突然一聽說那個矮個頭的孩子的消息之後,他竟然沒有多震驚。


    也是呢陰陽師都是需要占卜,觀星,看命的,如果他這個現如今陰陽道一屆的領軍人物感到心慌的話,那個孩子離死亡的命運也不遠了吧。


    “不同個屁,隻要我想,多麽曲折的命運,我也要給它掰迴來。”


    聽著理鶴可以說是無比霸道的言論,三橋甚至覺得如果她不這麽說才是奇怪


    畢竟是學到了他三橋的偏執。


    能為了一個不存在於世很久的人怨恨和奮鬥,甚至於至今仰慕,這不是有毛病是什麽?


    星象顯示那個孩子是沒有生命問題的,理鶴這個孩子是知道的,但是這個東西,她是從來不相信的。


    [如果將命運交給這些虛妄的東西!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個陰陽師…]


    年幼的她就這樣把那本星象圖解丟在了地上,說三橋他傳播怪力亂神的迷信言論……孩子你都學陰陽術了,還在意迷信嗎?


    大概是有什麽熊家長就有什麽熊小孩吧,放在任何一個家庭裏都很適用。


    [行了,行了,愛學不學,這星象圖解哪裏壞了?這書可太棒了,不懂欣賞的臭小鬼。]


    還算年輕的三橋挽著袖子,卷起那本書就準備讓這個小孩知道“知識的力量”,但是看了看那雙童真的眼睛,又看了看這本厚厚的書。


    [算你幸運。]


    [切…]


    看著她現在這落寞的樣子,想來心裏也不好受,坐標哪裏是那麽好算出來的,就算是有信物,就憑那一丁點兒薄弱的聯係。


    連身體部分都沒有,哪裏是那麽好找的。


    此去是命運的捉弄,也是曆練,成長會帶來的傷痛,要自己咽下,他們所能去阻擋的,也隻是世界那些多餘的惡意。


    “…明明她才剛入職沒幾個月,現在就這樣了,那些什麽星象,命運,難道真的要把人生交給那些虛妄的東西嗎?”


    一如她小時候一樣還是不信這些東西,隻不過她現在拿的,正是那本曾經被她丟下的星象圖解。


    “至少我應該找到那個孩子才對,到時候該清算的清算,該報仇的報仇,該報怨的報怨,隻是…”


    她最後那句話像是卡住了一般,遲遲不願意說出口,撇開了頭像是認輸了一般。


    ……


    “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是她這個倔強不服輸的孩子,極其難得的尋求幫助,即使是以前和學堂的孩子打架,也沒有彎過的背,現在卻對著三橋彎下了。


    內心有些難受了。


    大概是人老了吧,總會多愁善感一點。


    說是緣分的牽引,其實又何嚐不是自相情願的呢。


    他們不是親父女卻勝似父女,都是偏執的人,又怎麽會願意看見如此狼狽的她。


    這個時候大概是三橋最想看見她揚起臉,像往常一樣高傲的抬起頭,說出不服輸的話的時候了。


    他用自己滿是溝壑的蒼老雙手拉起了在地上跪坐埋著頭的理鶴,這樣一對比,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前半生因安倍晴明而活的他,後半生因陰陽一道而活的他。


    頭一次覺得時間是具象化的,例如他曾經年輕氣盛到現在的平淡隨和,那雙畫過無數高深符文的手也變得如此蒼老了。


    以後他還能提得動筆嗎?


    如果作為一個陰陽師,連筆都提不動了,那他所為之奮鬥的一生,也好像突然變得無足輕重了。


    隻是一些名譽和成就,仿佛華麗的外褂,沉重過了頭卻怎麽也脫不掉,隻能聽著別人的讚譽,安慰自己這是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看著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被拉起時的踉蹌,那點兒感慨也被抹勻了,隻剩下了妥協。


    “起來吧,起來吧,這是命運的捉弄,這是本該偏移的線,這是無妄之災,但是隻要修正了就好。”


    一一一一一


    歌仙被加州清光拜托,從本不豐厚的物資中勻出一套幹淨的被褥。


    他也犯了難,這裏窮的也就隻剩下刀劍了,從哪兒找一套幹淨的被子啊,從你的夢裏嗎?


    而且你會分身嗎?為什麽需要兩床被子?


    當歌仙問出這個疑惑時,他根本沒有想到加州清光會為了審神者而來。


    “真是拿你沒辦法,被套倒是有,但是被褥…”


    也許是想到了什麽?加州清光難得的亮了亮眼睛,隻不過像是糾結似的,向前走了幾步又退迴來,然後幹脆的跑向了自己的屋裏。


    歌仙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總歸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沒有在乎這個插曲,這個地方奇奇怪怪的刀劍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振兩振了。


    隨即就開始繼續在河邊清洗碗碟,說來奇怪,明明他們因為食物短缺,所以一天隻吃一頓或兩頓,但是最近幾天卻總感覺多了好幾個碗。


    加州清光迴來了,一同帶來的,還有一床不算嶄新也不算舊的被子,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拿來的。


    他摸著被子的時候神情似乎有不舍,但還是把被套拆開,把裏麵的內膽遞給了歌仙。


    用料似乎和加州清光的被子是一樣的,歌仙洗多了也能分辨哪床被子是哪個人的了。


    隻不過這一床倒是有些陌生。


    “行吧,你明天來取,今天曬一曬。”


    “多曬一下。”


    他記得這裏的加州清光可沒有這樣精致的需求,或者說這裏的刀劍很少會有這樣的心思。


    歌仙倒是開始好奇了,他認識的這陣加州清光可是十足的沉默,不說還以為是山姥切換了個殼子。


    “你要的嗎?”


    他故作漫不經心的整理被褥,實則耳朵悄悄豎起聽加州清光的迴應。


    今天陽光還可以,這樣的動作也不顯得刻意。


    這裏實在太過無聊了,一點點改變或者是插曲都能引起歌仙的注意,哪怕是打發打發時間發發牢騷也好。


    天天和燭台切混在廚房裏,他都快以為世界隻有燭台切和自己了。


    “你不用管。”


    還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往深處猜也能猜到。


    不可能是加州清光突然開始向往新的友誼,交朋友後關注人家的私人生活送被子送溫暖了吧。


    就是一個盲點,就是他們好像沒有給被綁來的人準備被子誒。


    歌仙沒有參與那件事,當他知道這個已經綁好了的消息時人已經被關起來了。


    再結合上次他有事兒,燭台切拜托加州清光送飯的經曆,十有八九就是。


    加州清光要給受害者送溫暖。


    燭台切這個大漏勺說的果然沒錯,加州清光盯著他添粥的嫻熟動作明顯就是刻意而為之。


    “是被我們綁來的受害者啊,話說長穀部沒有給他們準備被子嗎?”


    現在的人類已經進化到不需要被子的程度了嗎。


    被歌仙無情戳破的加州清光有些惱怒的盯了他兩眼,肯定又是燭台切這個大漏勺,因為他的精神狀態太健康了所以廢話尤其的多。


    他看燭台切是菜刀吧!


    加州清光有些心虛的攏了攏圍巾,這其實挺難為情的,尤其是讓本就沒有多熟悉的刀劍幫忙,還被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


    內心不平淡的抿了抿唇,避開了歌仙探究的目光。


    “隻是怕她死了而已…”


    本來質感平平無奇的被子,這一刻竟然變得有些紮手了,歌仙越來越意味深長的眼神下,加州清光覺得自己越發的無所遁形。


    連自己最敏感別人看自己的目光,那點不滿和自卑的心思也沒有了,就想快點離開。


    “是啊,是啊。”


    真是受不了了,為什麽要一副幫忙掩蓋的口吻…這樣顯得更可疑了。


    盡管他平日裏並不怎麽與別的刀劍親近,這振歌仙也明顯是被這逼瘋了,竟然尋他開心。


    “既然有心的話,那也未嚐不可。”


    歌仙沒有再逗弄加州清光,畢竟看著他太過於敏感的樣子還是會有一些負罪感。


    熟練的抖開被褥,曬在架子上,鋪平,讓你那微弱的陽光盡數照在被攤開的被子上。


    隻不過即使是在這樣微弱的陽光下,那些隱晦的洗不掉的黑色更是無所遁形了。


    往日一同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中還看不出現在一照倒像是照出了本來的麵目一般。


    應該白白淨淨的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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