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往西六百裏,乃是榮恪郡王曾經的封地。再往西一百裏,便抵達了西疆邊境。出了邊境再往西一百餘裏,曾經是西羌的領地,此地原本人煙稀少。


    當年,榮恪郡還是榮王之時,初至封地,所見之處一片荒涼,竟沒有一座像樣的城池,多是自發形成的村莊和小鎮。縣郡治所更是破敗不堪,加之這裏民風彪悍,又是犯罪之人的發配之所,故而鮮少有官員願意到此為官。


    榮王主動請纓來此就藩,一則是為整頓吏治,二則是為防禦西羌。他的這番舉動,讓他的六皇弟,也就是如今新登基的皇上,格外欣喜。


    榮王性格剛柔並濟,對內示之以柔,對外則霸道非常。在封地之後,他自比秦孝公,積極推行變革,大力整頓吏治。在那些被發配而來的官員中,明察秋毫,甄別賢愚,不拘一格啟用賢能之士。


    同時,大力吸納人口,興修水利,開墾土地;在封地邊境設立商埠,積極開拓商路。 如此這般,僅用短短三年,榮王的封地便煥然一新。封地內竟相繼矗立起三十多座城池。


    由於地處西境,可開墾的土地有限,於是他確立了以商興國的策略,建立起官商一體、官民共商的管理模式。 正因如此,榮王之地形成了“農為貴,商為賢,國為之使”的全民共富之局麵。


    三年後,榮王開始派遣軍隊護送商隊前往西羌以及西域,一路向西拓展商路。所到之處,設置驛站,建造城堡,逐步蠶食土地。數年之後,竟然成功向西拓展了百餘裏。 西羌人曾為此大軍壓境,與榮王據理力爭。然而,榮王卻以“爭議之地,兩國共主之”的主張,讓西羌人無言以對。意思便是,這塊土地乃是兩國爭議之所,既然如此,不如雙方都可自由往來,共同管理。


    於是,榮王和西羌王都拚命往這個地區移民,以爭取人數上的優勢。無奈西羌人口本就稀少,又怎能與榮王抗衡。 最終,西羌人隻得無奈接受現實,同意與榮王共治,並按照人口比例進行三七分賬。對外,此地仍被視為西羌領土,但實際上已成為榮王的專屬之地。其吏治、軍隊、稅收依舊沿襲之前的製度。西羌雖曾有覬覦之心,但榮王以“寧可毀之,亦不相與”的強硬態度,迫使西羌不敢再有二心。


    所以,此次胡羌聯合北夷共同侵犯南朝之時,也曾試圖拉攏西羌。二羌雖說同根同祖,但數百年來也是分分合合,恩恩怨怨糾纏不清。西羌夾在南朝、北夷與西域之間,逐漸摒棄遊牧方式,選擇逐水而居,效仿中原,過上了定居生活。如此這般,也過了幾百年的太平日子,尤其是與榮王相鄰,貿易頻繁,經濟繁榮,國力大增,故而不願再起兵戈。


    而在京城與榮王封地與慶王封地之間,有一塊狹長之地,主要位於兩山之間,最寬處不過八十裏,最窄處僅有二十裏。此地向西北延伸三百餘裏,將西羌與北夷胡羌硬生生分隔開來。這便是原五皇子的封地。出了這封地,便抵達北夷胡羌的後方,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經之地。


    從這裏向東,便可直搗胡羌的龍興之地——西河草原。 當年,胡羌與西羌都有意與五皇子交好,紛紛將自家公主與之和親,最終五皇子在京選之時,選擇了胡羌公主。


    如今,五皇子清王率領七萬大軍,正馬不停蹄地通過這塊狹長之地,直奔西北隘口。原本此地就有戍邊的軍隊五萬餘人,曾經皆為五皇子麾下。這五萬多人,在五皇子過境之時,紛紛加入其隊伍。


    而在隘口,朱之棟正帶領六萬人與西羌的十萬大軍緊張對峙。


    在五皇子出京之前,他曾親自前往榮恪郡王府。 “榮王伯,侄兒即將出征,還望您能為我指點一二。”五皇子一臉誠懇。


    榮王微微一笑,說道:“五皇侄,你來問我,想必心中已有了盤算,不妨先說來聽聽,讓王伯為你參謀參謀。”


    五皇子眉頭微蹙,憂心忡忡地說道:“王伯,侄兒心中甚是為難。王妃乃是胡羌公主,如今她的叔汗王已經戰死,她對二哥恨之入骨。如今讓我出征與胡羌交戰,殺害他們的族胞,侄兒實在心有不忍,這幾日王妃一直在與我鬧騰呢。”


    榮王神色嚴肅,說道:“皇侄,侄王妃心中不快,也是人之常情。但這場戰爭乃是由她的叔汗發起,如今戰死,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更怪不得慶王。她身為王室之女,為自己的胞族傷心,隻怪她生在帝王之家,這種痛苦她必須承受。成大事者,切不可拘泥於兒女私情。”


    五皇子微微點頭,接著問道:“還請王伯指點侄兒,此次出征該攻打哪座城池?” 榮王目光深邃,緩緩說道:“皇侄,此次北夷南侵,籌備百年,不論是人力、財力,還是策略,都與以往大不相同。若我們選擇硬碰硬,結果隻能是兩敗俱傷。


    如今北夷百萬大軍,一舉奪下我朝十幾座城池,東部地區淪陷百餘裏。據情報,北夷所到之處,皆以收攏民心為先,單就這等氣魄,我朝已然落於下風。所以,依我之見,與其拚個魚死網破,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他們奪我城池,我們占他草原。趁其後方空虛,斷了他們的退路。


    想必待到戰爭結束之時,以你父皇的氣魄,定會舉全國之力,北向草原,千裏滅族。若真到那時,你在後方截斷其退路,正好與大軍形成合圍之勢。”


    五皇子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說道:“王伯所言,正合侄兒心中所想。隻是若如此行事,必然要經過我曾經的封地,父皇會不會因此心生疑慮?此次出征,侄兒欲帶著王妃,若是與胡羌人對陣,王妃出麵,或許會有所助益。不知王伯意下如何?”


    榮王微微沉吟,說道:“皇侄若無私心,隻管放手去做。如今正值非常時期,所行之事皆為權宜之計,不必顧慮太多,以免旁生枝節。至於帶上王妃,我倒是覺得未嚐不可,她的叔汗所部以及她的父族所部如今皆群龍無首,她若前往,興許能幫你將其爭取過來。”


    五皇子又道:“王伯,侄兒還有一憂,若我出兵,西羌會不會出兵阻攔?西羌若趁我後方空虛,那侄兒可就腹背受敵了。”


    榮王神色自信,說道:“皇侄放心,我料那西羌不會如此愚笨。況且,我在秦羌之地尚有八萬部眾,而你那封地亦有戍軍五萬,即便西羌舉國興兵,你我十三萬大軍,也有一戰之力,到時候你的七萬人若再舉兵西向,我們三麵夾擊,滅了他西羌並非沒有可能。”


    “滅西羌?”五皇子聽了,心中猛地一驚,“王伯對此有多大把握?真若如此,我們倒是可以假途伐虢,趁機將胡羌和西羌一並滅了,永絕後患。”


    榮王麵色凝重,說道:“皇侄誌向遠大,隻是你可曾想過,滅了西羌又當如何?西羌往西,小國林立,樹敵更多。況且征地易,征人心難。西羌人口數百萬,若不能收服人心,日後必成內亂之患,徒然消耗國力。與其如此,不如與其和平共處。”


    五皇子沉思片刻,說道:“王伯所言極是。隻是恕侄兒直言,如今我等諸皇子盡出,此戰之後,必定決出儲君之位。侄兒自忖沒有能力與諸位兄弟相爭,但是一旦奪嫡之戰開啟,侄兒定然不得安生。所以,若此戰不能為自己爭得一處安身立命之所,那侄兒與王妃恐生死難料。”


    榮恪郡王聽罷,麵色凝重,迴想起當初自己兄弟之間奪嫡之爭的慘烈。自己之所以主動就藩,又向西開拓百裏之地,不正是想給自己尋得一塊安身之所嗎? 而如今,四皇子已經向南擴地三百餘裏,其治所也不斷南遷,已然遠離中原紛爭,儼然自成一國。


    五皇侄的這番憂慮,倒也並非沒有道理。 於是,榮王心下一橫,下定決心助他成事,說道:“皇侄,你我皆為庶出,你今日所言,亦是王伯當年的窘迫之境。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我命朱之棟率軍五萬,駐守西境隘口,牽製西羌。


    你隻管帶兵征伐,你所轄之地的守軍,也可盡數帶走,所有補給由我全力承擔。待你平定胡羌之地,你我二人合軍一處,全力征戰西羌。若是僥幸滅國,你我叔侄平分西羌。至於你是否向西蕩平西域小國,就看你的魄力了,王伯定當做你的堅實後盾,保你無後顧之憂。”


    五皇子拱手道:“有王伯這句承諾,侄兒定當全力以赴,為我朝打出一個百年太平,也為自己謀得安身之所。”


    而在北疆懷州,距城十裏之處,九皇子與十二皇子也已經合兵一處,準備攜手收複懷州。


    二位皇子之所以選擇合兵一處,各自皆有考量。十二皇子雖然英勇無畏,但重傷初愈,且未有帶領大軍征戰的經驗。而九皇子雖曾執掌過五萬南北大營和一萬京城禁衛,卻也未曾有親臨邊疆征戰的經曆。況且,九皇子腳有跛疾,馬上作戰多有不便。


    因此,二人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合兵一處,並啟用經驗豐富的莊飛羽作為帳前主將。莊飛羽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已然完全康複。如今受到九皇子的重用,也是格外謹慎小心。他有過兩次與胡羌交戰的經驗,雖說每次都是慘勝,但這也讓他養成了深思熟慮、絕不冒進的行事風格。


    從懷州向北便是儒州,向西則是十一皇子曾經駐守的新州邊城,那裏有兀赤汗的三十五萬大軍。再向西五十裏,便是慶王的兵鋒所在,囤兵十五萬,與之對峙。兀赤雖然有絕對的兵力優勢,卻沒有冒然向在王發動攻擊,其實也是吸取了胡羌汗覆滅的教訓,忌憚他的火器營。所以, 如今正在加緊備戰,尋找對付火器營的應對之法。


    慶王因為人數處於弱勢,也是不敢冒然出兵,因此二者皆是不敢妄動處於對峙狀態。


    二位皇子選擇先攻取儒州,也是為了避開與兀赤正麵交鋒,以避其鋒芒。若能成功收複儒州,向西可與慶王形成合圍之勢,對抗兀赤;向東則可與七皇子與十皇子聯手攻取燕州諸城。


    隻是眼下這懷州,卻猶如一道難以跨越的天塹。 原來,在懷州以北,在儒州與新州之間,尚有五萬機動兵力,隨時能夠增援三州的戰事。


    而懷州雖說作為州府治所所在,但其城廓不大,原本是北韁的糧倉之地。後來因久無戰事,人口迅速增長,懷州在近百年來逐漸發展壯大。


    然而,其城牆卻並不堅固。所以此次北夷南侵,懷州未經一日便城牆坍塌、城池淪陷。如今,懷州被兀赤當作鉗製慶王的犄角,不但加固了城牆,而且屯駐重兵十五萬,其目的一是為了阻止南朝的增援,二是為了拱衛兀赤的南邊,使其不受威脅。如此布局,可謂是攻守兼備,毫無破綻可言。


    無論是從兵力部署還是作戰經驗來看,九皇子這邊都毫無優勢,所以在恆州城外,二位皇子與莊飛羽皆愁眉不展,一時之間竟想不出破敵之策。


    正在這時,黎州太守陸遊龍的斥候前來向二位皇子匯報黎州戰事的經驗。然而,這非但沒有減輕他們的憂慮,反而讓三人更加愁緒滿懷。


    就在此時,斥候匆匆來報:“七皇子與十皇子深夜遭襲,一夜之間,衛戍部隊五萬多人,被屠戮殆盡,如今被十五萬北夷聯軍圍困在梁家集小鎮,隨時都有被覆滅的危險。”


    九皇子聽罷,心急如焚。他深知北夷攻城的威力,就連大城高牆都難以抵擋北夷的連續轟擊,更何況是一座小鎮。


    而他此刻距離梁家鎮足有五百裏之遙。即便即刻出發,也要三天三夜才能抵達,更何況那裏如今暴雨連天,道路泥濘不堪,難以行軍。


    他明白,斥候所報的消息,最快也是兩天之前的,如今那邊的情況究竟如何,全然未知。


    況且,此刻他們自己也麵臨著同樣的困境,如果懷城守軍與北麵的機動部隊傾巢而出。他們十五萬人也將麵臨二十萬人的合圍。況且自己的軍隊大多是新招募而來,還沒有形成真正的戰鬥力。


    九皇子仰天長歎:“難道是天要亡我朝?”


    此時,斥候又慌忙來報:“懷州以北,北夷聯軍五萬大軍向南移動,去向不明。我等正在遠遠跟隨。”


    九皇子聽罷,更是心急如焚。北夷皆是騎兵,來去如風,而他的十五萬人馬,騎兵不足五萬,大多是步兵。與騎兵對陣,毫無勝算。


    九皇子當機立斷下令:“全軍立刻拔營,有序後撤五十裏,據山紮營。


    五十裏外,有座伏牛山,山勢險峻,連綿百裏,群山之間,有數座山凹,隻要守住這幾個山凹,北夷聯軍就難以從此處南下中原。”


    正當九皇子指揮大軍南撤之時,斥候再次慌忙來報:“懷州守軍,出兵五萬,向我軍左路包抄,而懷州以北五萬騎兵正加速趕來,向我軍右路包抄。”


    九皇子心中暗自叫苦,難道出師不利,就要麵臨被殲滅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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