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山莊,段蒼海的快馬剛至山門,就瞧見一隊馬車和隨從護衛正急匆匆地從山門駛出。段蒼海趕忙擺手,將車駕叫停。


    段蒼海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蘇老爺的車駕前,說道:“蘇家主,今晨通知我來山莊開會,為何你們又這般匆忙出門?莫非是出了什麽要緊之事?”


    蘇老爺掀起轎簾,說道:“方才接連有兩撥家人來報,言陸雲軒大人已在步雲閣等候,聲稱有要事相商。這可是咱們蘇家進京以來,陸大人首次如此鄭重地邀我們共同議事,我等父子豈敢有絲毫怠慢。”


    段蒼海道:“我亦有要事向蘇家和四位少東家稟報,隻因陸大人剛從淩雲鏢局離開,而後才去的步雲閣。想必陸大人與蘇老爺相商之事,或許與此有關,不妨稍候片刻,待我向諸位東家匯報之後,再行前往也不遲。”


    蘇老爺一聽,愈發覺得此事重大,否則怎會是陸雲軒親自前往淩雲鏢局。說罷,讓人招唿其他四子來到他的馬車前,眾人一同於車中商談。


    這蘇家的馬車與眾不同,車駕極為寬敞,尤其是蘇老爺所乘之車,簡直堪稱房車。前後兩個隔間,分為兩層,布置得奢華無比。一層前間乃是一個會客區,足以容納八至十人同時議事,且茶水點心一應俱全。此車由四匹駿馬共同牽拉,行駛起來平穩異常。


    六人坐定,段蒼海便將陸雲軒前往淩雲鏢局之事,事無巨細地向蘇家父子一一匯報。唯獨隱瞞了寫信給段家組建段家軍一事,包括以淩雲鏢局之名發布江湖令、組建江湖義軍之事,皆向蘇家父子和盤托出。


    蘇老爺聽罷,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蘇家產業自此有了官家背景,往後無論在官場還是江湖,都將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存在。憂的是如今段蒼海憑借蘇家之力獲取了四品官階,日後若真受賞封爵,整個雲逸山莊和淩雲鏢局是否還能受自己掌控。


    於是,心中暗自盤算,既然段蒼海能借此謀取官位,那蘇家未嚐不可借此平步青雲,躋身官場。若真能如此,蘇家便官商一體,再無懼任何人,段蒼海也定會乖乖聽命。想到此處,便心生一計,已然知曉該如何與陸雲軒商談。


    而蘇家四兄弟聽聞之後,心中甚是癢癢,既羨慕又嫉妒。未曾想他們蘇家一個看家護院的鏢頭,如今竟能平步青雲,成為高居四品的武將。聽段蒼海所言,待戰事結束,論功行賞之時,說不定官階還能更上一層。這著實令人大為意外,真乃國難之時好當官。


    隻見蘇然率先說道:“段總鏢頭所述之事,樁樁皆是大事,需得考慮周全。就拿押送物資來說,物資的采買與押送費用,究竟是由我們自家承擔,還是由朝廷支付?人員來迴的吃喝住宿等一切用度,又該由誰來買單?雖說我們蘇家如今家大業大,但維持起來每日皆是巨額開銷。倘若沒有朝廷支付,僅憑我們一介商家,實難支撐如此巨大的支出。”


    蘇天也接過話頭:“陸大人真是好盤算,一句話,一頂官帽,就將咱們整個淩雲鏢局給收編了。雖說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可這責任也著實過重了些。大哥所擔憂的,亦是我所顧慮的。


    段總鏢頭提及要發布江湖令,組建江湖義軍,那這筆開銷又該如何計算?如今朝廷國庫空虛,京城北疆兩線用錢,已是拆東牆補西牆,更何況還要支付這兩筆費用。倘若沒有個明確說法,恐怕哪件事情都難以辦成。”


    段蒼海聽完蘇家兄弟二人所言,心下頓時涼了半截,而且蘇天的話語中,分明對他暗含譏諷之意。想當初自己對蘇家有救命之恩,自身亦是六品武官,如今卻遭他如此編排,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怒意,隻是礙於身份,強行壓了下來。


    蘇老爺卻聽出了蘇家兄弟話裏話外的意思,並且敏銳地察覺到蘇天的言語失了格局。便說道:“段總鏢頭,陸大人所托之事,於公於私,我們蘇家都應當不計條件,全盤照辦。更何況如今還許以官職。


    老話說得好,有國才有家,如今國家遭難,我們這些小家自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絕無二話。段總鏢頭,你擬定一個章程,以淩雲鏢局和京城步雲閣兩家的名義共同發布江湖令,不但要組建義軍,還要向全國整個商界發出號令,令他們捐資捐款,踴躍報國。”


    蘇然和蘇天聽父親發了話,也不好再多言。於私來講,陸雲軒對他們蘇家有再造之恩,這無需多言。況且這麽多年來,陸雲軒從未要求蘇家給予任何迴報,非但如此,還時常憑借自身身份幫扶蘇家,比如步雲閣開業時的賞文大會。可以說,蘇家能有今日之地位,離不開陸雲軒。


    蘇渾隻是默默傾聽,未發一言,一隻手還在懷中摩挲那塊欲交給陸雲軒的黃金雲字令牌,隻是此刻他卻覺得,這黃金令牌太過俗氣,應當將自己那塊古玉令牌給他,方才配得上陸雲軒如今的地位。不過,他也感覺兩位兄長今日所言有些不妥,隻是身為小弟,當著段蒼海的麵,不好直接駁斥。


    蘇成道:“我覺得大家所言皆有道理,隻是太過心急。我們尚不知陸大人找我們究竟所為何事?別忘了,陸大人或許還不清楚淩雲鏢局其實乃是我們蘇家的產業。就如同現今仍有許多人不知步雲閣與雲州商社同屬一家。”


    眾人一聽,蘇成所言在理,於是便不再談論此事。


    蘇渾這時才說道:“段總鏢頭,今日讓您來雲逸山莊開會,實則是商議蘇家日後的管理問題。您也知曉,蘇家商鋪、銀莊、鏢局遍布全國,掌櫃夥計多達十萬餘人,單單鏢局的護衛就已過萬。


    管理起來愈發困難,所以我們仿照朝廷吏部規製,創立一套管理製度,對外通過雲字令牌和雲字旗進行管理,往後蘇家所有夥計皆需登記造冊,發放身份令牌,以後隻認令牌不認人,交接辦事,以牌認人,以旗賦權,旗牌相應。”


    段蒼海本就是江湖中人,又在軍伍中擔任過六品參將,對於蘇渾這套管理之法,一聽便明了。其實江湖上諸多門派亦是如此管理。真正的管理乃是以章決斷,以牌認人,以旗賦權,隻是以章決斷僅至掌櫃這一層級,故而蘇渾直接略過了這一環節。


    待段蒼海全然明白之後,便下了馬車,快馬加鞭迴城,去撰寫江湖令的章程。


    步雲閣內,陸雲軒足足等候了兩個時辰。


    好在謝鵬飛始終陪伴在側,陸雲軒也與謝鵬飛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反倒在這兩個時辰裏,從謝鵬飛口中獲取了諸多零碎信息。若是拚湊起來,這信息極具價值。陸雲軒心中暗喜,並未覺得在此空等蘇家父子是浪費時間。


    這時,蘇家父子已然抵達步雲閣,未讓下人通報,便匆匆直奔貴賓包房。


    隻因這間包房,乃是蘇家特別交代,僅有少數幾人能夠使用。謝鵬飛更是深知其中深意。 蘇老爺率先走進包房,連連拱手道:“陸大人,實在抱歉,臨時有事,出城一趟,故而迴來遲了,還望陸大人莫要怪罪,小老兒在此給您賠罪了。”


    隨著蘇老爺的話音,蘇家兄弟也跟在其後魚貫而入。


    蘇然也拱手道:“讓陸大人久等,實令我等心中難安。”


    蘇家其他三兄弟也依次向陸雲軒見禮。


    陸雲軒道:“蘇老爺和幾位少東家客氣了,陸某此次前來,乃是有事相求,不想耽誤了你們的正事,倒是陸某心中過意不去。”


    蘇老爺道:“陸大人這話就顯得生分了,蘇家能有今日,全仰仗陸大人庇護,我蘇家早已將陸大人視為蘇家的頂梁柱,所以陸大人所言,蘇家定當赴湯蹈火,全力操辦,絕無半個‘不’字。”


    陸雲軒聽聞蘇老爺這番話,心中隱隱覺得不妥,卻又不知如何言說。他看了看蘇老爺,又瞧了瞧其他人,欲言又止。


    蘇老爺道:“謝掌櫃,你去吩咐,準備一桌豐盛的酒菜,待我傳喚,今日務必請陸大人在步雲閣暢飲一杯。”


    謝鵬飛應了一聲,正要去準備。剛走到門口,蘇然道:“謝掌櫃,今日這一層,不再招待其他客人。若有人預訂,雙倍退還訂金。若可改至其他樓層,今日便免單。”謝鵬飛應了一聲,便掩上房門,順便查看了這一層的客人情況。


    這時,陸雲軒道:“今日登門,乃是懇請蘇家相助。諸位想必也知曉,如今國家有難,京城受災,北疆作戰。陸某執掌戶部,方知國家雖大,實則底子薄弱。如今確實有些難以周旋,倘若蘇家尚有餘力,不妨助陸某一臂之力,亦是為朝廷解當下之急。”


    蘇家父子相互對視,心知段蒼海所述之事,或許就包含在陸雲軒接下來要說的話中。 蘇然道:“陸大人一心為國,我等欽佩至極。但有所言,我們定當全力承擔。”


    陸雲軒道:“那陸某便冒昧了。實不相瞞,陸某此次乃是向蘇家借款。如今京城重建需要資金,幾十萬民工的費用尚無著落;北疆戰事,上百萬人馬,每日消耗的白銀猶如黃河之水。


    前段時日,京城出現假幣危機,險些令整個國家經濟崩潰。故而,若無外部援助,國家危在旦夕。”


    蘇家父子聽罷,心中皆是一驚:借款?!


    蘇老爺道:“陸大人隻管開口,蘇家能拿得出的,必定全力支持。” 蘇家四兄弟卻不再言語。


    陸雲軒道:“蘇家的商業網絡遍布全國,所以我希望將物資采購交由蘇家操辦,我已請淩雲鏢局的段總鏢頭負責國內的物資護送,隻是這所需費用,目前戶部無法支付。想請蘇家暫且墊付,待戰事結束,由戶部一並結算,至於利息和支付方式,我們可以商議擬定章程。不知可否?”


    蘇家父子明白陸雲軒所言,與他們和段蒼海所談,相差無幾。隻是這墊資數額巨大,短時間內尚可支撐,若時間過長,恐怕也是無力承擔。 於是,蘇然道:“陸大人,這筆開銷正如您方才所說,數額巨大。短期內,我們尚可暫且應付,若是時間過長,非我蘇家這一介商賈之家所能承受。”


    陸雲軒道:“蘇然兄所言在理。我們測算一下,京城承建的費用基本籌措妥當,隻是民工的費用尚有欠缺,而整個工期大概需要三個月。京城完工之後,便可大規模開市,屆時,戶部便有固定稅收。全國的稅收也依災時條例,按月催交戶部,所以整個墊付時間也就三個月。


    三個月後,倘若戰事尚未結束,戶部也有能力承擔大半開支,屆時,我們再與蘇家商議,該如何補償蘇家的損失。”


    這時,蘇渾將古玉雲字令牌從懷中取出,極其恭敬地雙手遞給陸雲軒。說道:“陸大人,請您收下這塊雲字令牌。這也是我們蘇家感念陸大人對蘇家的恩情。於私而言,陸大人隻將蘇家產業視作自家的便好,但凡有所需,隻要持此令牌,凡蘇家產業都會遵此令牌行事,無需經過我們父子五人應允。”


    蘇家看到蘇渾給的不是黃金令牌而是古玉令牌,皆是心中不解,也不好發問。


    陸雲軒接過這塊古玉令牌,手感溫潤柔滑,雕工精致古樸。單是這塊玉便已價值連城,更不用說蘇渾賦予這塊令牌的權力。他反複思量,不知該不該收下這塊令牌,而收與不收,對他與蘇家的關係又會產生何種影響?


    正在思量之際,隻聽蘇渾繼續說道:“於公來講,此次陸大人所托之事關乎國家安危,我們自當竭力承擔。 隻是如今有一事必須向陸大人稟明,那淩雲鏢局實則也是我們蘇家的產業,所以今日陸大人提及的采買、押運之事,皆由我們蘇家一家承擔。”


    陸雲軒聽到此處,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下來。蘇家究竟擁有怎樣的實力?目前他所知的,是蘇家掌控著京城半數的存銀,一手操縱京城假幣危機。然而,竟還擁有在江湖上聲名顯赫的淩雲鏢局,這實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而今日,他剛剛將淩雲鏢局收編國有。


    陸雲軒道:“這一點,著實令陸某驚詫不已,未曾想到蘇家竟有如此龐大的產業。如此看來,蘇老爺及眾位兄弟對於今日陸某所托之事,又作何打算?”


    蘇老爺略作沉思,說道:“陸大人,小兒蘇渾所言,皆是我蘇家對陸大人的一片赤誠之心,還望陸大人莫要推辭。小老兒世代經商,對於仕途從未有過奢望,如今有此良機,小老兒願捐資千萬,不知能否為我蘇家謀個前程?”


    陸雲軒一聽,這倒是稀奇了,可這也讓他犯了難。隻後悔許諾段蒼海四品官銜過高,眼下這蘇老爺要官,又該如何是好?自己尚且隻是個二品。


    說道:“蘇老爺所請,陸某明白,陸某定會上報朝廷,請陛下親自封賞,您意下如何?”


    蘇老爺聽到陸雲軒將此事應承下來,也拱手拜謝。說道:“陸大人,不妨讓小兒蘇渾臨時到戶部聽差,所需物資買賣,由渾兒直接操辦,再與段蒼海交接,也甚是便捷,您看如何?”


    陸雲軒一聽,這倒是個辦法,便當即應下。蘇渾暫且跟隨陸雲軒左右,負責物資采買事宜。陸雲軒拿起令牌,說道:這令牌我便收下了,隻是帶在身上不甚方便,既然蘇渾隨我左右,便由他替代為保管,說著,便將令牌,交給蘇渾。“今天準備一下,明日五更到房部報道。”


    陸雲軒起身告辭,蘇家父子卻麵麵相覷,不知道陸雲軒為什麽這般考慮,這令牌收了還是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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