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東北的農民靠天吃飯雷同,糧校附近的飯店酒館指望著學校裏的學生活著。一條不算寬敞的大街兩側名稱不同、格局不同、風味不同的小飯店小酒館竟多達二十餘家,遊藝室、台球室等適合青少年玩樂的場所則夾雜在這些飯店和小燕子酒館中間。學校的學生們盤活了這一帶的經濟,不管是腰五甩(一種前三輪的微型出租車,因行駛起來底盤不穩,左右搖晃而得名)的司機,還是上述那些店的老板,見到學生模樣的人都格外親,臉總是笑咪咪的。學生不像其他顧客,斤斤計較,挑肥揀瘦,學生們一般都很大方,簡單的說就是沒那麽多事兒。

    學生們一到休息日或節假日便會坐著腰五甩從學校來到這條街上,能在這條街上辦的事都在這邊辦了,想去別的地方或更大一點的商店、酒樓等場所的,紛紛轉乘各路公其汽車走人。

    學生們把經常去、總去的一些飯店叫做窩子,在這些窩子裏他們可以享受普通顧客不同的待遇,如菜碼加大,飯菜打折,酒水免費,贈送小菜,買單時抹零等等,在一個窩子裏紮得久了,如果店家不是太黑,宰客太狠,學生們是不會挪窩子去發現發展新窩子的。窩子既是同學們解饞飽腹之地,也是他們談天論地,指點江山的地方,學校裏新近的趣聞、軼聞、緋聞都是在這裏匯總,然後又散播到學校中去的。因為要議事,就得提防隔牆有耳,也是因為這些飯店和酒館大多是五六張台,包間都沒有一個,所以很少有幾撥學生選中同一個窩子,如果大家在這飯店裏偶遇,則很少談話,大多吃完了就走。財會班的學生們也沒亂了規矩,繼承了往屆學生的優良傳統,除了搞聚餐,各個縣的學生出來消遣都是各去個的窩子。

    五。一勞動節,學校給學生放假三天。百無聊賴之時,在老二李成的攛掇之下,財會班的香蘭縣同學也都聚在了一起,在他們的窩子,八裏香小飯店裏談天說地,侃東聊西。

    學生們在一起,話題不會扯太遠,主題基本上與學習生活有關。“我頂討厭教珠算的王老師了,他講課時講的太快,像我這樣,腦袋反應慢的,根本就聽不懂,每次請教他他都急頭歪臉的,沒那瞎逼眼鏡子在前麵擋著,他眼珠子都得鼓出來。”老三張勇兵率先發起了對珠算老師的控訴。對王老師男生都有和張勇兵一樣的感慨,張勇兵發表完看法後見房間裏的十六個人都舉手讚同感到不解,“哎,我們男生遭受不平待遇是普遍現象,你們女生舉什麽手啊,點什麽頭啊,誰看不出來王老師對你們女生特好、特照顧、特精心啊。”張勇兵這三特說得男生們的臉上浮出猥瑣的笑容,女生們則麵紅過耳。

    女生中最惹人注目的常秋雪開始反擊:“你別以為我們不討厭王老師,那色眯眯的樣,看了都惡心,每次指導我們都手把手的教,那個細呀,真想把他爪子剁下來。”女生們捧哏似的笑了起來。

    “那王老師豈不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馬洪君咧著大嘴說。哈哈哈、、、、屋裏笑聲一片。

    張研是女生中年紀最大的,人成熟且穩重,她不像下麵小弟弟小妹妹,一天到晚總盯著學校那些老師們的毛病,談什麽都離不開食堂、教室、寢室這三點一線,她覺得這所學校像大海,深淺難測,同學與同學,同學與老師,老師與老師,老師與領導,領導與學生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不再是簡單的學與教,領導與被領導了,金錢和勢力,權國和權利在這所學校裏被推行得至高無上,而在義力教育階段被推崇的同學情,師生情變得不可琢磨,有時候又模棱兩可,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前一段班裏選班長,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最後卻弄得那麽複雜,雖然鄭明義最後如願當選,可他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討好了二汪,得罪了馮老師,得到了寶座,失去了人心。在這背後散盡的金錢更讓鄭明義有苦說不出,打掉了牙隻能往肚子裏咽,現在鄭明義恐怕明白了,他隻不過是二汪和馮老師鬥爭的犧牲品。還是溫旭東聰明,想到這張研看了看坐在一角一言不發的溫旭東,看來還是經得多見得廣的人經得起風浪。張研和溫旭東的私下裏交往甚密,她比溫旭東大三個月,溫旭東叫她張姐,沒事的時候,她們倆經常聊過去的事情,溫旭東講起他和他叔在外地做買賣的場景最引人入勝了,那中間夾雜著買者與賣者的鬥法,外來人與當地人的鬥智,買賣人與地痞流氓的鬥狠,哇,那才是活生生的社會,也是自己將來要步入的社會。張研覺得社會如果是個大舞台,現在這所學校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地攤,練雜耍的地界,要想在社會上立足,就不能排斥現在的生活,而是應當從這生活中體會到人情冷暖,爾虞我詐,陽奉陰違。

    張研麵帶笑意注視溫旭東時間過久,而溫旭東把玩著手裏的遊戲機對此又渾然不覺,這種情景慢慢的吸引了別的同學的法眼,在有法眼的同學們的提示下,更多同學用法眼看一看張研,又看一看溫旭東,他們以為洞察一切,嘴角帶著虐笑,巴不得快點迴到學校,把新發現的緋聞傳遍校園的角角落落。

    溫旭東猛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怎麽剛才和鬧哄哄的的場麵此時沒了半點聲息,他抬頭觀看,見周圍的同學們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和大姐張研,而張研又目不轉睛,麵頰微紅的盯著自己,心想不好,這幫小兔崽子要造謠生事,忙吼了一句,“你們幹嘛呢,唯恐天下不亂哪。”同學們都笑了,笑得很放肆。張研也被從沉思中解救出來,她不明就裏,被笑蒙了。

    這些小的們當麵還是不敢開溫旭東和張研的玩笑的,於是他們很快又找到了別的話題,開始了男女對對碰的討論。論得最精彩的是趙曉春和苑彩霞,趙曉春說女生好,因為性別優勢走到哪裏都會受到優待;苑彩霞說男生好,不用擔心被性騷擾且身大力虧;趙曉春說女生好,因為每個月都可以在大姨媽來探望的時候休息二三天;苑彩霞說男生好,上廁所不用排隊,小事時隨便找個犄角旮旯站著且不用脫褲子就地解決;趙曉春說女人好,不用低頭就可以看見自己的胸部;苑彩霞說男人好,帝王可以妻成群且明目張膽的風流快活而武則天慈禧等女政治家有那麽三五個情人便被罵為蕩婦淫娃、、、、、、他二人就此展開的論辨與論證漸漸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有精彩的論據出現,圍觀的人絲毫不吝嗇掌聲和叫好聲,每當趙曉春或苑彩霞思想短路,大腦運轉速度無法跟上嘴巴的閉合,給對方以可乘之機,並借此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的時候,擁護雙方的同學便會把憋在腹中的底稿掏出來,一解燃眉之急。

    “東子,想沒想過去老馮家去串串門,走動走動,緩和一下你們倆的關係?”張研看了會兒熱鬧,見辨論雙方的論據越來越下流,便拉過溫旭東,談起了另一個話題。如張研所說,溫旭東確實要找老馮好好聊聊了,自從那件不愉快的事發生以後,老馮故意在全班學生乃至所有授課老師麵前打壓溫旭東,絕口不提班長二字,班級的大事小情都授權於紀律委員趙鵬飛,有很多同學私下裏都打趣的說,班裏的班長是趙鵬飛,溫旭東隻不過是在那掛了個名,名符其實的傀儡,他們還說之所以不撤掉溫旭東,完全是老馮不好意思自己打自己的臉,畢竟,溫旭東是她一手扶上台的。

    溫旭東一直沒把那件事當成一迴事,換言說他也沒怎麽把班長一職當迴事,可很把和老馮的關係當迴事。以前親如姐弟的兩個人,因為一件不值當的小事,反目成仇。也怪自己,自尊心太強,如果當時給老馮賠個禮道個歉,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一個月之前,班裏民主票選班長的鬧劇剛剛結束。鄭明義以45票的優勢高票當選班長。在稍後的就職發言儀式上,鄭明義意氣風發,站在講台上發表了就職宣言,內容和那些政府官員就職時講的一樣空洞,一樣的好高騖遠。那些投了鄭明義票的選民們豈肯放過這宰割鄭明義的機會,鄭明義在台上唿喝著,台下的同學們也梗著脖子聽著,可他從大多數同學的眼神裏看到的不是鄭明義萬歲,而是鄭明義請客,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的鄭明義不再盤算餘下的日子怎麽過了,他大大方方的在晚自習過後把包括自己在內的45人請到了離學校一公裏外的東北情小飯店內。

    這次吃的是慶功宴,喝的是慶功酒,請客的人不再遮人耳目,吃喝的人也就無所顧忌了,飯是好飯,菜是好菜,酒是好酒,話可就不是好話了。特別是酒過三巡,酒壯熊人膽之後,請客的和吃喝的都把選舉獲勝歸功於自己,誰也不讓著誰,爭論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鄭明義心頭火氣,開始罵吃喝的人太黑,絲毫不講同學情誼,江湖道義,趁自己需要選票,勒自己的大脖子,三番五次讓自己請客吃飯,這不是赤裸裸的敲詐勒索是什麽?與鄭明義爭吵的同學們不甘就此就範,在自身動機不純,無可辨駁之時,他們紛紛質疑鄭明義的競選動機,有的人更是不願兜圈子直擊要害,說你鄭明義費這麽大勁是為了啥,明眼人都知道你是奔那個黨員指標去的,你想入黨,你想著日後好早我們一步當官,早我們一點發財,要不,你能舍得出這麽大的血?那個人越說氣越大,嘴裏開始不幹不淨了,他說鄭明義平時是個看到自己拉出來的屎裏麵帶著豆都要摳出來吃掉的吝嗇鬼。鄭明義見他如此揭自己的老底,如此譏諷自己,不由惱羞成怒,衝那個人揮起了拳頭。那個人見鄭明義如此的對待自己,心頭無限悲涼,說出了一個更大的秘聞:“糧校成立十年來,崩說學生了,連老師入個黨都困難重重。遠的不說,就說副校長汪汪,要不是前年班主任老馮念在姐妹情深,禮讓了她一把,她現在還是積極分子呢,還得月月寫思想匯報呢。”待與餐者都瞠目結舌之際,那個人沒忘糟賤鄭明義,說鄭明義你被二汪利用了,那沒影的話隻有你這種長著豬腦子的人才會相信。

    鄭明義醒酒了,這些天了他也從一些老師的支言片語中聽出些端倪,隻不過沒那個人說得透徹,當時自己也糊弄自己,認為那是空穴來風,是競選對手陣營散布的迷魂陣,誘自己上當,他們太低估自己的智商了,聽見狗叫還不走夜路啦?唉!鄭明義拿起酒瓶子想砸自己的腦袋,被眼明手快的同學攔住了,看看周圍的目光,有歎息,有同情,有憐憫,有幸災,有樂禍,唯獨沒有祝賀,這是喝的他媽什麽酒啊,慶的他媽什麽功啊,分明是自己在羞臊自己。鄭明義哭了,一個多月來這就他媽圍著這事轉了,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換迴來的是一句虛無的承諾,自己是被大汪玩了,像傻子一樣玩了。有關心鄭明義的同學勸告說別太上火了,既然黨員的事沒指望了,可你還是我們正選出來的班長啊,你、、鄭明義猛地打斷那個同學的話,“以後誰也不許和我提班長二字,誰提班長我跟誰急。”

    迴學校的路上,手握半瓶二鍋頭的鄭明義在兩個男同學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走著,“汪永珀,我操你媽,我操你血媽。”鄭明義每走兩步就會高聲叫罵。

    急火攻心的鄭明義第二天便病倒了,他也不失時機的以身體不堪重負為由向老馮遞交了辭職報告,老馮到是實心實意的挽留了鄭明義數次,無奈鄭明義辭義已絕,並有再讓他當班長,他會把小命搭在學校的擔憂。老馮快把嘴皮子磨破了,見鄭明義絲毫不為所動,口風不鬆,也就不再費那冤枉勁了,她把這情況如實的匯報給了大汪,並說自己已先斬後奏,在班級宣布由溫旭東接任班長。大汪對鄭明義辭職的原因心知肚明,隻是惱火於校園裏的消息怎麽傳播的那麽快,看來得好好整頓一下教師隊伍了,沒有的說沒的也說。對於財會班班長職位的事,既然木已成舟,索性賣個人情給老馮,說學校黨委完全支持老馮的決定,並會一如既往的支持老馮的工作。

    老馮在宣布由溫旭東接任班長的那天早上先找溫旭東談話,她問溫旭東要不要擬個發言稿,講講話啥的,溫旭東說他不想玩那虛的,再說,也不想觸怒大病初愈的鄭明義及其小團體,今後你馮老師往哪指我就帶著同學們往哪走,你說怎麽辦我和同學們就怎麽辦就得了。溫旭東的話格外讓老馮滿意,自己要的就是這麽聽話的班長,看來自己沒有看走眼,選擇沒有錯。

    一切都象老馮預想的那樣,溫旭東和鄭明義進行了順利的交接,班級的日常工作也按部就班的開展著。

    誰想到呢,好景總是不長,平靜的生活被一件小事打亂了。4月18日,老馮也是閑著沒事,去106男寢溜達。那天中午老馮喝了一點酒,為啥喝的酒她也不記得了,反正喝得臉紅撲撲的。進了106男寢,寢內的學生們早已結束午休,在那各忙各的。老馮見溫旭東沒怎麽搭理自己,低著頭彈著吉它,便找室內的其他人瞎聊。溫旭江用的那把吉它是老馮借給他的,是紅棉牌的古典吉它。老馮畢竟是班主任,在她和別人談話時有人在旁邊搞動靜她肯定會不高興。不過她沒有先拿溫旭東開刀,而是衝著正在床上做俯臥撐的王一民開了火,“我在這和袁軍談話呢,你能不能尊重尊重我,別整出吭哧吭哧的動靜。”王一民興許做得太投入了,興許沒拿老馮當一迴事,繼續在床上吭哧吭哧的努力著。老馮借著酒勁,衝動的拉起王一民,然後用手在王一民的左臉上輕輕的抽了一下,王一民被打得一愣,可緩過神來的他竟然嘻嘻一笑,並把自己的右臉遞到老馮麵前,嗲聲嗲氣的說:“馮老師,你可不能偏向,打了左邊就得打右邊,要不然就偏墜了。”老馮被逗樂了,伸出她粉嫩的小手,吐著酒氣,在王一民右臉上摸了一下。更為專注的溫旭東完全不知曉寢室內發生了這許多的事情,他仍在專心致致的摸索鄭明義教他的c大調的三個知弦和a小調的三個和弦,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和弦之間的快速轉換已經不成問題了,缺少的是左手與右手之間的協調性。溫旭東完全沉醉在叮叮咚咚的琴聲裏去了,當老馮的小巴掌打在他的臉上的時候,他也像王一民似的愣住了,不過,他沒像王一民,把另半邊臉遞過去,他的胳膊腿比大腦行動得快,老馮的肩膀上挨了一吉它,溫旭江的右腳也重重的踢在了她的左腿上。寢室內當事的人不當事的人都傻了,溫旭東為自己的衝動後悔不迭,老馮也為自己輕率的舉動導致的後果叫苦。溫旭東當時想上前道個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把老馮當作寢室裏的同學了。可他的自尊心卻警告他,打人別打臉,罵人別揭短,老馮打你臉,分明是在羞辱你,你不能慣著她。自尊心的警告起了作用,溫旭東一屁肌坐在床上,繼續彈起了吉它,且不成曲不成調的,聲音像彈綿花的且音亮極大。老馮本來在那等著溫旭東的道歉的,自己也好借坡下驢,此時見溫旭東明目張膽的和自己對著幹,頓時丟了所有的麵子,她眼圈一紅,摔門而去。寢室裏的人在老馮走了以後有了主意,他們都勸溫旭東去追老馮,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溫旭東絲毫不為所動,倔強的彈著吉它。“兄弟,就忍一忍吧。”王一民覺得此時自己最有發言權,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勸溫旭東,“她剛才找我的左臉,我都把右臉遞給她讓她打,這要是在家,或是別人,我不要她的命。咱們現在在人家的屋簷下,低低頭吧,把畢業證混到手要緊哪。”見溫旭東對自己的良言相勸無動於衷,王一民搖了搖頭,發出了惋惜的歎聲。

    “剛才我從教學樓出來,看見老馮哇哇哭的跑樓上去了。”鄭明義一進寢室就把剛得到的一手新聞散布開來。見寢室內的人沒有了以往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頭,一個個表情複雜的看看自己,又看看溫旭東,鄭明義也不言語了,一種笑意浮現心頭,他巴不得溫旭東和老馮鬧翻,他們臉處的那麽熱乎,太眼自己了。鄭明義還往更深的層次聯想了一下,老馮會不會一怒把溫旭東從班長的位子上擼下來?擼下來好,省得自己老看溫旭東別別愣愣的,自己不得意當那個破班長,可看著別人當心裏就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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