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廟裏,了塵師徒二人整天輪流呆在廟裏,看著廟裏龍王爺腳下幹爽的沒一絲潮氣,隻能早晚虔誠焚香誦經,始終不肯布壇求雨。


    廟外香爐的煙火熏得那四棵老槐樹稀疏的葉子打了卷兒,可了塵和尚還是沒有布壇求雨的打算,心急如焚的人們漸漸失去了耐心,開始抱怨起來,甚至有人大聲辱罵了塵師徒。


    “死和尚,你平時的本事到哪去了,咋到這節骨眼上就慫了,不顧人死活。”


    “都說你有菩薩心腸,我看狗皮都不是,你隻會裝模作樣的糊弄人。”


    ……


    師徒二人默不作聲,逼問得緊了,了塵和尚敲著木魚,半天才吐出一句:“大災已成,我也無能為力,大家趁早還是去河裏山裏討個活命吧,晚了可就啥都沒了。”說便閉上眼不再理任何人。


    苗李氏帶著王緗雲她們見到這樣的情形,也沒了興致,燒柱香直接迴家。


    隔天等人們再去龍王廟時,發現龍王廟大門緊閉,了塵和尚師徒二人已經進山去砍那能做涼粉的樹枝,捋了在龍王廟前晾曬,用口袋裝起來,放進禪房的甕裏,也在為渡饑荒做準備,無奈的人們想起了塵和尚的話,紛紛轉頭跑去米湯河,當然也有進山的。


    米湯河裏的胳膊粗的魚在淺灘翻著身子吐白沫,石頭底下碗口大的螃蟹 ,臉盆大的鱉全被人們撿了迴來,吃不完的抹上鹽,掛屋裏陰幹,進山的人則找尋任何能吃東西,野果,野菜什麽的采迴家充饑,這時人們才明白那了塵和尚說的河裏山裏討活命的緣由,感歎了塵和尚參透禪機,看透不說透。


    到了六七月,眼看著鄧家廟鎮上的麥子一天一個價,一鬥麥子已經賣到了兩塊大洋,仿佛那一鬥麥子不是糧食而是一條鮮活的人命,普通老百姓那能吃得起,為了填飽肚子,人們四處找尋一切能吃的東西,甚至把槐樹葉都捋了迴家吃,也有人家把留的麥種都磨了吃,更有揭不開鍋的人,已經出門去討飯去,大量的人湧進了縣城和省城。


    雖說縣城裏設了粥場,用來賑濟災民,可杯水車薪,根本解決不了龐大的災民生活,賣兒賣女的事時有發生,妻離子散的更是不計其數。


    一時災民,土匪,混在一起,亂成一鍋粥,餓死的人隨處可見,為了一口吃的大打出手,搶的頭破血流,搶劫的事是每天都在發生,這樣的情形讓嶺上的人慶幸聽了了塵和尚的話,才不至於這樣。


    青山到底是商人,剛開始鬧蝗災的時候,就預想到糧價肯定會大漲,他專門從渭北軋花廠趕迴來,拉上滿堂,低價從渭北買迴兩馬車糧食,趁著夜色偷偷運了迴來,藏在兩家,想等收麥前後賣掉,掙個好價錢,眼看著麥子絕收後,秋糧種不到地裏時,就猶豫起來,苗李氏那管這麽多年,拉迴這麽多的糧食,不掙個好價錢多虧,就打算賣掉,但王緗雲的勸說她改變了主意。


    “看這情形,家家都缺糧食,這個時候咱不給家裏留些糧食,而去賣糧食,要是讓人知道咱家有這麽多糧食,那還不得招引來土匪。”


    苗李氏想想也是,雖說娘家哥是民團長,但也架不住不要命的土匪,吩咐把糧食藏了起來,不再做賣掉的打算;佘家因為遭過土匪,佘滿堂和父親佘占奎見到這樣的情形,哪裏還敢賣,在屋裏重新挖地窖,把糧食早早藏了起來。


    李大頭平日裏帶著一幫民團,強取豪奪,大手大腳的吃喝慣了,何時為了一口吃的犯過愁,但麵對如此嚴重的災情,也不由得心裏發慌,想著得趕緊屯點糧食,不然到時候沒了吃的,手下這幫人還不亂了套。


    他親自去渭北紮花廠找到了青山,問能不能買到糧食。


    “買是能買到,就是價格貴的嚇死人。”


    “不管多貴,隻要能買到就行。”李大頭急頭白臉的說。


    “不怕貴,就行。”


    苗青山陪著李大頭買了兩馬車糧食,臨了還被李大頭拉著一同把糧食運迴三李村,在李家卸糧食時,李大頭問他:“天旱得這麽重,家裏還有沒有糧食,可不能讓我外甥挨餓。”


    “估摸著能對付過去。”


    “那行,一會吃完飯後,你自己迴家看下,如果不夠,打發夥計來取些。”


    青山“哦”了聲,哪敢對他說實話。


    吃過飯,苗青山趕著馬車迴到家裏,在前房卸了馬車,給嫂子報完賬,說了李大頭找他買糧食的事,嫂子誇了他幾句後說道:“ 我還說這一半天把屋的糧食給送些過去,現在看來不用了,你來迴跑得也累了,先就別去後麵,迴你那歇著,明了再到父母跟前坐坐。”


    青山“哦”了聲,徑直迴到自己的屋子。


    “你咋這迴迴來了。”王緗雲抬手放下手中的鞋底納悶地問道。


    青山看了看已經熟睡的三個娃,說幫李大頭買糧食的事,王緗雲皺起了秀眉,一臉的憂愁,她擔心娘家能不能熬過災荒,青山仿佛看穿她的心事,咧嘴一笑說道:“趙莊那邊你放心,糧我已經讓滿堂悄悄送過了,湊合吃一年應該沒問題。”


    “隻要不挨餓就行,現在誰不為一口吃的發熬煎,前天棋的丈人來借糧食,她讓劉六給楊家送了幾袋糧食。”


    “送吧,家裏的糧食她心裏有數,肯定不會讓咱一家老小受饑荒。”青山一臉自信的說。


    王緗雲歎口氣,低下頭說:“這場饑荒,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挨餓。”


    “現在都是各顧各,能還管得了旁人。”


    說完,青山悶頭抽起了煙,他們彼此間都已經習慣了,簡單的幾句話就明白對方的心意,看著磕掉煙灰的丈夫青山,王緗雲放下手裏的鞋底說道:“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早點睡吧。”


    青山“哦”了聲,爬上炕。


    早上起來,吃過飯,苗青山去佘家找滿堂,本想和滿堂一起去問問董家看看,董誌強的眼睛看不見,家裏的地都種了大煙,也不知道有沒有糧吃,沒有的話再想辦法送些過去。


    那知滿堂卻不在家,也不知道這災荒年,他又去了哪,隻好跟佘占奎說了會話,告訴佘占奎他迴來不停就要走,得去軋花廠。


    原來佘滿堂一大早去了董家,董家把地都是種了大煙,這個時候怕是也沒了糧食,結果不等滿堂開口,董誌強倒先問他:“老三知道家裏的情況,前天專門派人把糧食送迴來了,我跟個廢人一樣,出不了門,你去苗家看看,你們兩家要是缺糧,迴頭你來取。”


    佘滿堂一聽,當即咧嘴笑了起來:“本來還想最缺糧的是你,我過來看看,需要的話,晚上我送過來,現在到不用擔心了。”


    董誌強放下手裏的放大鏡,歎息一聲,一臉擔心地對滿堂說:“這麽大的饑荒,也不知道老二咋樣。”


    佘滿堂隻能安慰道:“別想那麽多了,他一個大活人,不至於挨餓,放心吧。”


    董誌強滿麵愁容的抱怨道:“你說到底他咋想的,家裏一心的供他念書,書念成念不成的放到一邊,人倒念的沒影了,這麽多年連個音信都沒有,就是有再大的難腸也該迴來,家裏人難道還會害他不成,屋裏倆老人天天念叨,我都不知道咋說。”


    佘滿堂想到董誌堅的處境,不由替他辯解幾句。


    “哥,別瞎想了,誌堅哥不是那樣的人,沒準他有啥難言之隱,不方便迴來吧。”


    “滿堂,我知道你跟他關係最好,要是你知道他的消息可不能瞞著我。” 董誌強愣著看不清人的眼神說道。


    滿堂那敢說見過人,自從那次護送人迴來後,董誌堅也隻找過他一次,隻說讓他沉住氣,耐心等待,這些天,他也一直在焦急的等著董誌堅人,又不能給董誌強說,便順口帶了過去。


    “我哪知道,不過以他的性子,不迴來,肯定是不方便,不然他還能不迴家。”


    “唉……這叫啥事嘛。”董誌強扭頭嘟囔著。


    佘滿堂看得心裏難受,想起身告辭,董誌強拉住滿堂說:“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陪我多坐會。”


    佘滿堂隻好坐下來,董誌強轉頭喊淩霄娘做飯,非要滿堂陪著他吃了飯再迴。


    倆人坐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一個中午,直到淩霄端過來兩碗麵叫吃飯,倆人才撂下話頭。


    一人一碗油潑麵,淩雲又送過來幾瓣蒜,飯後滿堂陪董誌強說了會閑話,這才起身迴家,一進門聽說青山來家裏找他,他沒在。


    “我這就找他去”


    “晚了,早到渭北軋花廠了。”媳婦杏花戲笑著說。


    “迴來不停?”


    “說是不停就走。”佘占奎坐在椅子上說。


    “哦”滿堂有點失望的坐了下來問道:“沒說有啥事?”


    “想讓你問問董家缺糧不,要是缺,給送些過去,熬過眼下就行。”佘占奎磕著煙鍋說。


    滿堂“哦”了聲,告訴父親自己董家的情況。


    苗青山本想直接迴渭北的軋花廠,可嫂子苗李氏卻讓陪著她去鄧家鎮給若棋送吃的,其實是苗李氏想去看看媳婦楊蘭懷上麽,這些話,她當然不能給青山明說。


    到貨棧,苗李氏撇下青山叔侄拉著媳婦楊蘭去後麵說了半天話,直到太陽快落山時才讓青山趕著馬車迴家,這樣青山又耽擱了一天沒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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