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漢佛擦幹淨嘴角的血跡,沒顧得上休養,連忙緊急給肖紫衿和其他院主傳信,另外派人下山,看能不能把那些紙銷毀。


    誰知門人為難道,整個揚州城都在議論這件事,銷毀信紙不可行。


    “院主你快想想辦法吧,現在我們百川院門人走出去,大家看我們的目光都怪怪的,已經有好幾個門人,都說要退出百川院了。”


    紀漢佛氣的心口生疼。


    想辦法想辦法,他能有什麽辦法?!


    如今喬婉娩和肖紫衿在江湖上尋找李相夷的身影,石水常年不迴百川院,白江鶉閉關,他連想找人商量都做不到。


    紀漢佛忍了很久的血,終究還是噴了出來。


    該死的雲彼丘!


    —


    與此同時,李蓮花這邊。他和洛雲心昨晚出去了一程,醒來的比往日要晚。


    李蓮花走出房門,慢悠悠的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往樓下走去。


    不知道劉如京醒沒醒。


    蓮花樓一樓的大門敞開著,劉如京和鄧沉舟都不在其中,或許是去客棧門口等兄弟們了吧,李蓮花提起衣擺,轉道往客棧大堂走去,剛走進去就看到站在桌子上的鄧沉舟。


    小少年一隻腳踩凳子,一隻腳踩桌子,手握成拳,臉上的表情恨不得下一刻就衝出去殺人。


    李蓮花挑了挑眉,把麵前的場景盡收眼底。


    人群三三兩兩圍在一起,手裏拿著一些雪白的紙張:


    “雲彼丘怎麽會看上一個魔教妖女,他不知道正邪不兩立嗎?”


    “昔日同門竟給門主下毒,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雲彼丘哪來的人性!但凡還有人性,他都做不出來這種事!”


    “李門主真是太慘了,他那麽驚才絕豔的人,恐怕萬萬想不到,自己視為兄弟的人會給自己下毒。”


    李蓮花怔了一下,想起昨天晚上洛雲心鬼鬼祟祟的身影,眼裏劃過一絲了然。


    他有點好笑,又有點感動。


    昨晚洛雲心偷偷摸摸出去,便是為了幹這些事吧,難為她頂著一塊黑布,在大晚上出去。


    至於雲彼丘...


    他連喬姑娘都已經不怎麽在意了,何況是曾給他下毒的雲彼丘。


    他不報複,隻是因為覺得沒必要。江湖風波惡,樓裏蓮花清,他隻想帶師兄迴雲隱山請罪,而後兩人一狗,閑時澆澆花釣釣魚,巧了管管閑事掙點功德。


    但有人願意為他費心,李蓮花隻有感動的份。


    但是繼續往下聽,李蓮花眼神中星星點點的笑意逐漸消失。


    什麽叫五十八位兄弟之死?


    雲彼丘和五十八位兄弟之死有關?!


    李蓮花心口猶如被手掌攥緊,眉眼間久違的露出肅殺之氣,他一直以為,四顧門五十八義士,是因為追隨他攻打金鴛盟才戰死。


    若說有過錯,過錯也在他身上,是他受了單孤刀蒙蔽,帶著他們和金鴛盟開戰。


    可若這其中有人作祟,若是雲彼丘故意把58位兄弟引向死亡,那他萬不能容。


    李蓮花佇立在原地聽了一會,唿吸中滿是沉重。


    他轉身迴了蓮花樓,扯開馬匹的韁繩,翻身上馬。


    他是相信洛雲心的。


    若雲彼丘隻是對不起他一個人,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李蓮花懶得對他出手。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連同兄弟們一起坑。


    李相夷可以原諒雲彼丘對他的背叛,卻沒資格代替死去的兄弟說諒解。


    李蓮花趕去百川院的路上,遇到了迴程的劉如京幾人。


    幾人臉頰上濺著兩滴血跡,見李蓮花的模樣,心知他是得知了雲彼丘的消息。


    門主生性嫉惡如仇,對身邊的人卻很容易心軟,得知雲彼丘害了58位兄弟,他心中一定極為難過。


    幾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劉如京作為代表,勸道:“門主,我們已經為兄弟們報過仇了。”


    他不必再親自動手。


    李蓮花眉眼沉沉:“不,該讓58位義士親眼看見。”


    他語氣輕卻堅定,劉如京幾人便沒有再勸,跟在他身後迴到百川院。


    百川院外。


    李蓮花翻身下馬,戴上一張麵具。


    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是當年李相夷親手所建,內裏的構造機關,沒有人比李相夷更清楚。


    如今百川院大亂,加上劉如京四人是四顧門舊人,門人見劉如京四人跟在李蓮花身後,竟沒有人來阻擋他們一行人。


    李蓮花輕而易舉來到關押雲彼丘的地方。


    地牢陰暗潮濕,雲彼丘抽搐著躺在地上,身上的血跡染紅了衣裳。


    他靜靜的聽著自己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聲音。


    雲彼丘在等死。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曾被他害死的五十八位兄弟親友不願意他活著;百川院門人不願意他活著;紀漢佛和肖紫衿幾人,為了百川院的名聲,也不會容許他活著。


    牢房門吱嘎的聲音驚醒了雲彼丘,雲彼丘艱難的睜開眼睛,朝著來人看去。


    來人一身青衫,明明一身儒雅裝扮,可身上的氣質卻如同一柄開了封的寶劍,鋒利到刺目,這種氣質恍惚中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李相夷。”


    雲彼丘嘴唇微微煽動,卻未吐出任何聲音。


    是他啊。


    原來他沒死,碧茶之毒竟然也沒能殺死他。


    李蓮花垂眸看著躺在地上的人,低低的聲音在地牢裏迴蕩:“五十八位義士之死,是你做的嗎?”


    雲彼丘苦笑了一聲,倒是沒說謊。他點了點頭。


    是他。


    李蓮花閉了閉眼,為曾經相信他的五十八位兄弟感傷,他把雲彼丘拎了起來,聲音冰涼:“你該去向兄弟們賠罪。”


    “門主,我來。”


    “他不值得髒了你的手。”


    劉如京拎著雲彼丘的領子把他拎起,扛到肩上,雲彼丘四肢骨骼粉碎,軟綿綿的垂落,因為劉如京的動作,引發痛處,使他額頭上的汗不斷滴落。


    一行人走出一百八十八牢。


    百川院門人見他們肩膀上扛著雲彼丘,看起來是要把雲彼丘帶走,有人思前想後,便去通知紀漢佛。


    紀漢佛一驚,連忙站起身:“不能讓人把雲彼丘帶走。”


    劉如京幾人可以把雲彼丘打一頓,但不能帶他離開,百川院的名聲還需要雲彼丘來挽迴。


    他已經想好,要在三天後開一場大會,審判雲彼丘的罪行,以示百川院從未有包庇雲彼丘的想法,挽迴名聲。


    紀漢佛召集人後,匆匆忙忙趕到百川院大門,堵住劉如京幾人的去路。


    “把雲彼丘放下!江湖上的事歸百川...”管,雲彼丘有罪也該由百川院來審判!


    一行話沒說完,卡在喉嚨裏。


    紀漢佛看著走在幾人中央的那個身影,一股涼意從後背升起,僵成了一座木雕。


    或許跟著他的人認不出來,他卻能認出來,這熟悉的身形是誰。


    李相夷。


    這個熟悉的名字從腦海中冒出來。


    紀漢佛嘴唇顫抖。


    李蓮花沒準備和紀漢佛多說什麽,他隻是從腰間抽出那把劍,輕輕抬眸,語氣輕而淡漠:“讓開。”


    劍光鋒銳,紀漢佛的身體比腦子反應要快,條件反射向後退開。


    不知是感受到了院主的態度,還是冥冥中的第六感,紀漢佛帶來的門人,如同摩西分海,自覺的讓開了一條路。


    門人們眼睜睜的看著那幾個外人,帶著雲彼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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