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灝以為淩桑最近很想念淩梓,他以為這個蛋糕能給她安慰,結果卻是這麽不領情地寧願吃完吐掉嗎?


    強烈地挫敗感令江璟灝不顧一切衝進衛生間想要跟淩桑好好理論一番,哪怕對方此刻正吐得昏天黑地,涕泗橫流。


    聽到有人跟進來,淩桑下意識轉頭查看。


    “你……”江璟灝剛要開口,就被眼前憔悴的淩桑搞得失去了語言能力。


    淩桑哪裏像他們想的那樣為了對抗而催吐,這根本就是完全不受控製的生理性嘔吐。


    她都已經吐到黃綠色膽汁掛在嘴角,仍然難以停下來。


    嘔吐導致胃痙攣,淩桑蜷在地上,一手扶著馬桶,一手狠狠按壓著胃部,奄奄一息地保持著微弱的唿吸,看上去痛苦不堪。


    “你怎麽了?”江璟灝有些慌,“是不是蛋糕壞了?”


    淩桑搖搖頭,虛弱地製止:“別過來……”


    本來在餐桌旁作壁上觀等著看一場家庭大戰的江溱也咋麽著有些不對勁,跟隨而來。


    “你是演呢,還是應激反應?”到底算是局外人,看事情更冷靜理性。


    站在江璟灝身後的江溱有些詫異,“因為一塊蛋糕就應激,你不會一切跟淩梓有關的東西都碰不得吧?”


    這蛋糕是江璟灝特別找到當年淩梓的老師親自做的,因為他沒吃過,不確定應該怎麽樣才能還原淩梓的味道,隻能想了這個辦法。


    不知道淩梓的老師工作坊在哪裏,搭上江溱的人脈人情,這才讓這個小姑娘死皮賴臉跟來吃飯。


    兌三要求他必須給淩桑道歉,他當時第一個想法就是送這個榛子蛋糕。


    他見過她吃蛋糕的樣子,可愛又心滿意足,如果能有一塊跟淩梓做得味道一樣的榛子蛋糕,一定能讓她高興一下!


    哪怕談不上驚喜,也會是個安慰。


    在他的眼裏,懷念的感覺應該總是溫暖的,可顯然在淩桑眼裏,不是。


    一語驚醒夢中人,聯想到最近兩次提到淩梓時,淩桑怪異而克製的反應,撞見一次又一次夢魘,以及明明就會遊泳卻對兒子撒謊,江璟灝迫不及待走到她跟前討要答案。


    “淩梓的死給你造成這麽深的影響嗎?七年了,你根本一直都沒有走出來過?”


    前段時間她跟自己說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話,以為隻是喝醉了情緒失控,沒放在心上。


    現在看來,淩梓的死就是紮在她心裏一直沒能剔除的刺,碰不得。


    麵對咄咄逼人的質問,淩桑忍著胃中翻攪緊緊閉著嘴巴,她無法迴答,這是她內心最脆弱的一塊,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拚起來,岌岌可危地倚在那裏,她隻有時時刻刻小心翼翼不去碰觸,才能保證不再崩塌,她哪裏有時間、哪裏有機會去考慮走不走得出來?


    “喂!”江溱有點看不下去,“你委屈什麽呢?當年又不是隻有你家死人了,我大哥也死了,還是為了救淩梓死的,他最冤!我們就不難過不傷心?你有什麽資格在我們麵前這樣?”


    淩桑搖搖頭,用盡力氣推了江璟灝一把,江璟灝沒站穩,踉蹌中跌坐在地上,也有些惱火。


    “你在執拗什麽?為什麽不向前看,我如果也像你這樣江家早垮了!淩梓會忍心看你一直這樣嗎?悲悲戚戚跟祥林嫂一樣,出息!他們死了,死了七年了,不會再活過來,你陷在裏麵有什麽用?清醒點!”


    說著他站起來擰開水龍頭洗手,示意江溱去倒一杯開水來。


    江溱端著熱水遞給淩桑,淩桑沒接,突然開口道:“如果我礙眼,我可以離開,但是要求我不在意淩梓的死,我做不到。”


    “離開,離開,你為什麽總說離開?”江璟灝手上的水珠因為劇烈的動作甩了淩桑和江溱一臉,“我到底哪裏讓你覺得在趕你走了?你拍拍屁股說走就走,不考慮兌三現在離不離得開你嗎?他因此記恨我怎麽辦?我不能養二十年養個白眼狼吧!”


    “誰不讓你在意了?”江溱覺得淩桑的邏輯莫名其妙,氣笑了,緊跟著推脫,“你因為淩梓的死討厭我們,可以;因為淩梓的死感到傷心難過,可以。問題你有點誇張了吧?她死了,你魂也沒了?你這樣顯得我們家多冷血似的,那是一場意外,誰都不想發生的意外,不是我們江家殺了她!一副受傷小媳婦的樣子,真的是大家口中的淩桑?”


    江溱的成長環境裏見慣了各種諂媚逢迎和懦弱窩囊,最不喜歡別人表麵沒原則地屈服,背地裏心思陰險。


    因而當年聽聞淩桑一個人大戰峻瀾整個律師團的事跡後還很佩服她,怎麽見了真神這麽下頭!果然想象是會美化一個人的,這樣的反差令她十分不爽。


    對於江璟鴻和淩梓的那場意外,江家已經蓋棺定論,所有人都迴歸到正常的生活裏。


    遺憾永遠不會消失,但未來的人生也不該放大再也無法挽迴的遺憾。他們應該更好地活著,這才是告慰死者最正確的答案。令她意外的是,淩桑竟然不這麽想?


    “是我自己要走的,不是你趕我走,是我!是我沒辦法再跟你們共處一個屋簷下……”淩桑再也抑製不住,哭喊著,“是我的錯,都是我!是我害死淩梓和江璟鴻的,都是我,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備受煎熬,我受不了了可不可以?我受不了江家人的態度,受不了你的態度,受不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態度,我不能離開嗎?”


    她蓬頭垢麵地爬到江璟灝腿邊,拽了拽他的褲腿,“我問問你,我不可以離開嗎?求你呢?也不行嗎?”


    “沒人說……”江璟灝剛想煩躁地反駁,腦海中卻突然閃現七年前在派出所,他紅著眼指著淩桑鼻子說是她害死大哥的畫麵,心一瞬間擰得生疼。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裏,什麽堅硬鋒利的東西,正在轟然倒塌,塵土飛揚。


    她在他們眼裏無論是多麽剛硬堅強的形象,在親人意外離世的當下,要麵對江家烏泱泱一眾的施壓,到底自己要憑什麽要求她做到慢慢從傷痛中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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