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兌三遺憾地收迴手。


    雙手環胸,準備跟小江總好好辯一辯“像”這件事。


    察覺到兒子對自己的努力闡述極為不屑,江璟灝開始轉移話題。


    跟小孩子鬥嘴這樣說出來丟人的行為,總比內心那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適感強一些吧。


    “你怎麽把衣服脫了?外麵在下雨,沒有太陽的崇海你知道有多冷嗎?快穿上,感冒了怎麽辦?”


    “你怎麽不穿?”


    “我是大人,抵抗力強,你還小,而且從小身體弱。”


    “穿多了我才要生病,我媽剛都說了,不讓我穿太多,我媽是醫生,她說了算。”


    “你媽是整形醫生,又不是兒科醫生!”


    這個小東西,從小跟著那個施瑞學了些滑頭的東西,不學好,真是要年根底下氣死他!


    “不穿就不穿,奶奶把空調開高一點就好了嘛!”


    江媽媽不清楚江璟灝與兌三的相處方式,也不了解兌三真實的態度。


    害怕他們父子倆的小摩擦影響關係修複。


    還不等江璟灝完全在對陣中占上風,已經先一步做起和事佬,無原則地站在孫子一邊。


    “謝謝奶奶。”兌三眯起眼睛,笑成彎月亮,小嘴甜的就像抹了蜜,可把老太太美壞了。


    江媽媽也不顧年紀大,抱起二十公斤重的大孫子就上樓:


    “咱們上樓去試試奶奶給買的新衣服,看看合不合適……”


    “媽,你小心腰!”江璟灝嚇得趕緊站起來幫忙。


    但倔強的老太太轉身給了兒子一胳膊肘掙開,意味深長地使了個眼色。


    心說,你媽我可是幫你修補父子關係呢,你別幫倒忙。


    兌三背著江媽媽跟江璟灝做了個鬼臉,用口型說道:


    “我們不會輸,你加油呀,小江總!”


    看著母親帶兒子乘電梯上了樓,江璟灝的心中亂糟糟的,仿佛被什麽東西攪動得無法平靜。


    他拚盡全力想要這個人從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消失,怎麽就是做不到?


    ——淩桑。


    這個女人就像劫數,永遠不經意跌進他的生活裏,帶來數不盡的麻煩。


    “奶奶,您怎麽知道我穿多大尺寸的衣服啊?很合身。”


    自從上次拖鞋事件,江媽媽可長了教訓,再不敢“鋪張浪費”,特地問清楚兌三身高體重才去買的。


    反正隻有春節這兩天才穿這麽一次,以後也沒機會穿,就買一件也不顯得寒酸。


    江媽媽如此安慰自己。


    像他們這種層級的家庭,去商場買衣服隻買一件是很掉麵子的。


    有時候不是他們想奢靡虛榮,是這個階層的社會環境推動著他們無法真正低下姿態。


    這次替孫子買衣服,體驗了一下幾十年前那種需要精挑細選對比的購物心態。


    竟然令江媽媽心裏充滿懷念的愉悅感。


    “喜歡嗎?”江媽媽樂嗬嗬地仔細打量著。


    “嗯,謝謝奶奶。”


    “以前過年的時候,兌三是在康縣嗎?”


    “嗯。”不知道能不能提外公外婆,兌三不敢多說什麽,用眼神偷偷試探。


    “康縣每年正月十五的秧歌賽最熱鬧了,現在還有吧?”


    “有。您也知道康縣?”


    “奶奶也是康縣人呀!”江媽媽有些出乎意料,阿灝和淩桑真的什麽都沒跟這孩子說過啊……“爺爺奶奶在你爸爸小時候因為工作搬到崇海,在此之前都住在康縣,兌三是百分百康縣血統。”


    “怪不得小江總做的飯都是康縣味兒。”


    “是嗎?阿灝還會做飯呐!”這更讓江媽媽深感意外。


    接任公司後,兒子就像變了一個人。


    雖然除了忙工作還會盡量天天迴家,但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好像越來越遠。


    江璟灝似乎再也沒有跟爸媽說過什麽心裏話,甚至連他學會做飯都不知道。


    “可能是為了找對象吧。”兌三天真地迴答,“我媽說,現在男人都得會做飯才有女朋友。”


    好家夥,江家老太這一會兒功夫全剩吃驚了,腦子快不夠轉的了:


    “你不介意你爸爸再婚?”


    “介意。”兌三迴答得倒也幹脆。


    不過隨後又鬆了口,“但是我能理解他有這方麵想法。


    他之前不是不知道有我嘛,都這麽大歲數了,想找對象很正常啊。


    很遺憾,以後沒機會了。


    因為我不想有後媽,他隻能在新老婆和我之間,選一個。”


    江媽媽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坐到床上意味深長地迴憶著:


    “你爸這對象,我當初也可愁來著。


    頭幾年他說顧不上,最近兩年介紹多少個都不滿意,他心裏,也許……


    唉!兌三啊,你別擔心,他找不著!”


    “對不起啊奶奶。”


    “跟我對不起什麽?”江媽媽站起來繼續給孫子試鞋子。


    “可別小瞧奶奶的格局,我是很開明的家長呢,當年……”


    江媽媽聲音戛然而止,抬起頭看看兌三,笑得有些勉強且不自然:


    “來,到地上走走,看看合腳嗎?走路舒服不舒服?”


    當年……是想說小江總和淩桑談戀愛嗎?


    兌三心中滿是疑惑,又不敢進一步詢問,隻能當這個話題結束了。


    許是聽到屋裏的動靜,江父在傭人的陪伴下坐著輪椅過來湊熱鬧。


    借著節日的喜慶,他也穿了一件紅色的毛衣,腿上的羊絨毯子是暗紅色格子的。


    看上去並不紮眼誇張,反倒映襯得容光煥發。


    “爺爺!”兌三上午跟江璟灝過來的時候江父正在康複師的陪伴下做複健,沒有出現。


    這會兒露麵,還不等說什麽討好的話,這孩子倒是無障礙地叫人了!


    江父詫異地看向江母,嘴不很靈利地扯起一半嘴角笑眯了眼。


    “孩子叫你呐!叫你爺爺,認你啦!”


    江媽媽走過去微微俯身,滿是欣喜地拍拍老頭子的胳膊。


    “為,為,為什麽?”江父說話還是有些費力,文字中總是伴隨著喉嚨裏很渾濁的嗚咽聲。


    江母使了使眼色,搖搖頭,用口型迴答:“不知道,還不叫阿灝‘爸爸’。”


    兌三看在眼裏,假裝沒看懂,隨意玩著衣服上的圖案。


    心想,你們還不清楚我為啥不叫小江總爸爸麽!


    “阿灝也是,都姓江了,別逼孩子……”


    江父現在的狀態,既沒有辦法隻用口型不出聲,又沒辦法壓低聲音說悄悄話。


    他想表達什麽,隻能大聲說出來。


    也許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渾濁的聲音別人聽不清在說什麽,隻有陪伴多年的老伴能懂,所以沒防備。


    可偏不巧,這句話他說得格外清晰,兌三一字不落都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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