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都是意外。


    江璟灝去我們醫院縫針,遇到了我和兌三,順理成章知道了兌三是他的孩子。


    自然就非要帶迴崇海去。


    我沒攔著,但是兌三不肯。


    事發突然,他有點受刺激,當時的情況很複雜。


    為了安撫他,我也就跟著去了崇海,現在我們都在崇海生活,就這麽個事兒。”


    這段話在淩桑腦子裏默背了上百次,幾乎是肌肉記憶。


    一口氣背課文似的,劈裏啪啦倒了出來。


    “啊?”


    “啊?”


    父母的腦容量顯然消化不了最後故事的結局,異口同聲發出驚歎。


    “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搞成這樣,反正都不在計劃之中,不光我,我想江家也沒底。


    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節奏倒像是被兌三掌控著。


    總之,現在的處境就是這樣,暫且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你和孩子還住在一起?”淩父問。


    “我,兌三,江璟灝……”淩桑頓了一下,心一橫眼一閉坦白,“我們三個住在一起。”


    “這叫什麽事兒啊?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淩媽媽覺得荒唐至極,從餐桌上站了起來,無語地在地上轉來轉去。


    “我也知道不行,但是兌三必須要跟我在一起,否則就會出問題。


    那江璟灝又必須要跟兌三在一起,因為孩子跟他很生分,他迫切需要熟悉起來。


    然後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那你工作呢?”


    “我辭了,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把博士讀完,導師那邊有兩個項目這些年我多多少少都有插手。”


    “嗯,也好。”淩父低頭思忖片刻,說道。


    “好什麽好!”淩媽媽嗬斥道,“你哪怕跟個陌生男人合租都比跟江璟灝住強吧?


    你倆那是有仇的!


    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又有權有勢,欺負你怎麽辦?


    再教壞孩子,萬一編瞎話把當年的事給孩子講了,怪在你身上怎麽辦?


    跟那個電視裏的楊九紅似的,孩子都不認媽。”


    “媽,哪有那麽誇張!”淩桑被媽媽的腦洞搞得哭笑不得,“兌三又不是傻的,能被江璟灝騙?


    我們都這樣兩個月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兩個月你現在才說?”淩媽媽氣得在淩桑背上狠狠拍了兩巴掌,“你這個死孩子,死孩子!”


    “啊——”淩桑疼得蜷縮著,“疼!”


    “疼死你得了!你想氣死我嗎?”


    “孩子就是怕你這樣才不敢說。”


    淩父見狀站起來把淩母拉開到一旁,又對著女兒問道,“現在可以先這麽耗著,以後呢?”


    “現在的情況,我看能一直耗著。


    江璟灝對兌三很溺愛,說什麽是什麽,隻要兌三不被策反,我能跟我兒子待到死。”


    “嗬!”淩母氣笑了,“你還挺驕傲是不是?


    我光是每天想到江家就惡心,電視報紙新聞提到峻瀾集團我都要詛咒一百遍。


    你怎麽做到心平氣和住在一起的?不反胃啊?能吃得下飯啊?”


    “媽,真正了不起的是兌三。”


    淩桑正色道,“咱都心裏明鏡似的,江家要是來要孩子,我們說不出‘憑什麽’。


    所以我一開始挺慫的,但兌三不一樣,他為了能改變當時的局勢,豁出了全部心力。


    那麽我就沒有什麽不能為他做的。


    崇海能去,江璟灝家也能住,我得給兌三信心。”


    “你剛剛說兌三受刺激是什麽意思?孩子現在怎麽樣?


    不過也是,生生要跟母親分開,哪個孩子也得受刺激。”


    淩母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又重新坐下,心平氣和問道。


    “這孩子腦瓜子太聰明,我雖然不確定,但是猜測大約他也是故意的吧。


    故意放大心理上的問題,不配合心理醫生。


    之前他晚上如果沒有我在,就會睡不著覺,現在穩定多了。


    這也是我不能早點迴來跟你們說的原因之一。”


    “我可憐的外孫孫。”淩母歎氣道,“你說說你,這些年辦的都什麽事兒啊!這該死的江家!”


    說著也不管大家還吃不吃,開始咣啷咣啷收拾餐桌,真怕那些盤子碗被磕碎了。


    “媽,還有一件事,有必要告訴你們。”


    淩桑拉了拉母親的衣角,想著能平息她快要攻心的怒火。


    “什麽?”


    “江璟灝他爸中風癱瘓很多年了,因為江璟鴻去世……”


    “……”


    剛剛還很聒噪的家裏再次陷入死寂,因為他們三個人心裏是一樣的不是滋味。


    哪怕是前一秒還在咒罵的淩母,此刻也沒能感到一絲痛快。


    有時候,所謂的報應真的出現的時候,心情跟我們想象的並不一致。


    狠話往往隻是情緒的宣泄口,潛意識我們並不希望它真的實現。


    正是這種並不痛快的沉悶和心軟生出的憐憫,更加令淩母不悅。


    於是她用更狠的話來企圖甩掉心底那份沉重:


    “怎麽了?癱了就能對過去一筆勾銷了嗎?我們家淩子就能迴來了嗎?


    他癱是因為他兒子,不是因為我淩子!


    要是能讓淩子活過來,現在打斷我的腿,讓我也癱。


    可能嗎?我淩子永遠都在那掛著了,永遠迴不來了……”


    淩桑轉頭看了看妹妹的遺像,默默站起來走過去上了炷香。


    看著妹妹永遠不會改變的年輕燦爛的笑臉,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摩挲。


    指尖劃過淩梓遺像中揚起的嘴角時,淩桑忍不住呢喃:


    “當時選照片的時候我就說這張好看,她真的有這種力量,看她笑就自然而然會跟著笑。”


    “我們淩子就愛傻笑。”


    一直低頭沉思的爸爸也看了過來,想要配合緩解一下,可笑的比哭還難看。


    很顯然,氣氛已經被淩桑徹底搞砸,什麽話題都不能轉移父母的悲憤。


    “你是不是心軟了?”淩媽媽重新建立好牢固的精神防線後,警惕地看向淩桑。


    “你是不是這些年被打壓久了,突然發現他沒下死手,反而有點感恩戴德了?”


    “你說什麽呢?”淩爸爸不悅道。


    “桑兒,媽告訴你,不要有一絲愧疚。兩百萬,早已兩清了!”


    “我知道……”


    “知道什麽你知道?”淩媽媽怨氣上頭,來了勁,“你別怕他拿他老爹的腿威脅你!


    他要真搬出他爹,媽也敢從樓上跳下去!


    我賠給他,別逼我!”


    “媽——”淩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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