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二十九。


    崇海卻下起雨來,冷得人骨頭縫疼。


    江璟灝把能想到的厚衣服都套在兌三身上,驅車趕去煌庭別墅。


    “我媽不讓我穿這麽多,小孩子穿太多會上火。”


    “下雨了,很冷的,你想去醫院嗎?


    這個時候醫院都沒有好醫生,好醫生都放假了。”


    江璟灝不懂,醫院不像其他運行的部門,可以隨便放假。


    私立還好,公立每天都在運行。


    大主任們自然有很鬆快的排班表,但也不可能休假超過一周,輪班製。


    況且還有淩桑這種學生,作為醫院單位下最底層的勞工,哪裏有休息可言?


    以前沒戀愛生孩子,淩桑對這些繁重的工作完全不介意,權當漲經驗。


    可現在有了牽掛,迴來重新上學就沒有以前那麽純粹了。


    經常臨床表現不如師弟師妹,被導師立典型。


    昨天晚上下台後光擔心兌三了,沒有好好寫術後總結,導師現在還在氣頭上。


    “你理論厚度是他們十倍又有什麽好驕傲的?最終不是為了上手術台嗎?


    站在台上劈裏啪啦講能給人講好?”


    跟江璟灝掛斷電話,正好碰到導師出門診,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


    “是……”這麽多年,淩桑早就摸清了導師的脾性。


    此時此刻,順從是最好的保命方式。


    “你要是想混文憑別來我的團隊!”


    “沒有沒有……”


    “今天我最後一台手術,你輔台,有一點錯看我怎麽收拾你!”


    “導兒,你放心,我一定不給您丟臉。”


    “最看不上你們私立醫院混過的,學迴一身臭毛病。


    哪哪都是雷點,怎麽敢把患者交到你們手上!”


    “我一定改好。”


    “明天年夜飯去哪兒吃啊?”


    “有地兒……”


    “你師母做年夜飯都做成席了,浪費。


    去我家吧,就我們老兩口吃不完。”


    “希望不迴來嗎?”希望是淩桑導師的兒子,學計算機工程的,在國外深造。


    “你問問他還知道中國大門朝哪開嗎?”


    “您別生氣,哪有孩子不想家的?


    外國又不過春節,肯定是沒有假期迴不來嘛。


    上次我倆聊天人孩子還說想念中國呢,怎麽可能不想迴來?”


    老爺子被淩桑幾句話哄得氣順不少,清清嗓子扭頭走了,算是放過了她。


    早上進實驗室查數據的時候太陽還沒升起來,整個世界清清冷冷的,呈現出灰藍色。


    為了下午能以好狀態上台,淩桑走出醫院大樓迴酒店,卻意外發現今天的京安天氣好得不像話。


    太陽暖暖的,無風,世界一片金色,就像兒子暖暖的小被窩,舒服安逸。


    醫大三附院的行政樓三樓,有個大平台,大家常常把這裏當成可以喘息小憩的秘密基地。


    她突然改變主意,披了塊毯子去三樓外的平台上曬太陽,閉目養神,好不愜意。


    忙碌是這個世界人們的常態,能偷閑一個上午已經是莫大的奢侈。


    淩桑今天似乎被暖洋洋的太陽格外青睞,不知不覺竟然真的睡著了,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喂,媽媽。”


    “兌三,你這是在哪兒啊?”兌三的電話手表在充電,他拿了江璟灝的手機給淩桑打電話。


    “爺爺奶奶家。”


    “喲,不梗著了?鬆口叫爺爺奶奶了?”


    “我覺得他們太老了,很可憐,所以對他們好點吧,讓他們開心點。”


    “真懂事。”


    “你在哪啊媽媽?”


    “醫院。”說著淩桑站起來環顧一周,似乎有點起猛了,竟然眼前一黑有點眩暈。


    趕緊坐下,裝作若無其事道,“這兒可是媽媽的秘密基地呢,夠大吧?”


    “你什麽時候迴來?”兌三並不感興趣。


    “實驗結束拿到數據就迴去。”


    “沒有你我沒有安全感。”小兌三撒嬌道。


    “昨天你不是睡著了嗎?都沒有跟我打電話,我被你拋棄了,嗚嗚嗚……”淩桑假哭逗兒子。


    “我打了,你沒接,是你拋棄了我!


    今天晚上咱倆一定要打電話,約定好。”


    “好。”


    “你不要答應得這麽敷衍。”


    兌三不滿地警告淩桑,“從今天開始我要住在這裏,沒你肯定不行,你別當是一句玩笑話。”


    “放心,媽媽一定認真對待!


    睡覺不是寫作業,是頭等大事,不會忘的。”


    淩桑被一本正經的兒子逗笑了。


    但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總是信誓旦旦保證,卻還是一再忘記給兒子家庭作業簽名的黑曆史。


    趕緊正色保證。


    作為醫生,淩桑很清楚兒子能在那個躍層小家裏睡著,完全是出於熟悉感和對江璟灝的心理依靠。


    現在換了環境,即便是他心理障礙已經得到緩解,也不可能第一晚就睡得踏實。


    所以這個心理上的安全感,淩桑有必要給到兒子。


    “哎,兒子,你怎麽在屋裏還穿羽絨服啊?崇海很冷嗎?”


    突然意識到兒子裹了很多衣服在身上,淩桑有些詫異。


    “下雨了。”


    淩桑聞言下意識抬頭,看著正當空的豔陽,深深吸了口氣:


    “真想把媽媽身邊的太陽送給你,京安今天萬裏晴空。


    不過在家裏開空調,不用穿這麽多,你迴頭鼻子堵了不通氣,晚上更睡不好。”


    “我說了,小江總不行,非要給我穿……”


    淩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你要是熱就脫掉,媽媽怕你上火,大過年的不要生病。”


    得到淩桑的準許,兌三迫不及待脫掉外套:


    “媽媽,等我掙了壓歲錢,都給你。”


    兌三左顧右盼著見周圍沒人注意自己,他偷偷用耳語的聲音跟淩桑說道。


    “哈哈哈哈……”淩桑爽朗地笑了,“我兒出息!”


    大約笑聲太大,坐在不遠處看新聞的江璟灝,突然迴頭看向兌三這邊:


    “怎麽,離開崇海就這麽快樂啊?”


    話音裏聽不出是揶揄還是酸味兒。


    “小江總在旁邊嗎?”淩桑依稀也聽到了江璟灝的聲音,隻是聽不清說什麽,問道。


    “他在看電視。”


    “那正好,麻煩兌三把電話給小江總,我跟他商量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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