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三,是爸爸。”淩桑用手掌使勁頂著兒子的後背,拒絕他的反抗。


    盡量使他保持直立坐著。


    “你剛剛說,孩子叫什麽?”江璟灝迷惑不解,轉頭問淩桑,“對三?這叫什麽名字?”


    “我叫淩閱川!”從一坐進會議室就一直很緊張拘謹的小兌三突然開腔。


    聲音清脆洪亮,堅定又鏗鏘,再加上會議室空曠的迴音效果,聽得當爹的心直接原地化成一灘水。


    雖然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成為父親的角色,沒準備好養一個孩子。


    但此時此刻油然而生一股驕傲之感,不會騙人,這也許就是為人父的本能。


    要不是礙於場合,他真想炫耀一下:看到了嗎?這可是我江璟灝的兒子。


    有氣勢,真棒!


    江璟灝笑彎了眼睛,顧不上裝腔作勢擺架子,忙不迭向後推了下椅子站起來,想走過去抱抱兒子。


    但同一時間,淩閱川也“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踩在椅子上,高度雖不及爸爸,可也不必仰視,父子倆形成麵對麵的局麵。


    小兌三一隻手叉著腰,另一隻手指著江璟灝,依然聲音清脆洪亮:


    “想欺負我媽?沒門兒!我很橫的!”


    “兌三,幹什麽呢,坐下坐下!”哎呀媽呀,快別給你媽丟人了……


    施瑞趕緊撲上去,一把把孩子抱下來,整理好衣服,讓他重新坐好。


    這一連串動作間,施瑞一直用手擋著自己的臉掩耳盜鈴,生怕讓大戶人家笑話。


    “閱川,你知不知道,是因為你媽媽,我們父子才不能相見的?”


    江璟灝決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我媽從來沒瞞過我,我一直都知道。”


    什麽?對麵幾個人麵麵相覷,他們怎麽都沒想到淩桑會這麽教育孩子。


    一般不都是編個什麽離婚了、死了、出國了之類的理由的嗎?


    “對不起,我沒什麽時間好好教育他……以後多費心。”


    淩桑真的為兒子驕傲,她知道兒子見到這麽大陣仗心裏很怵,但可一點都沒慫。


    “那你不想想這麽多年,爸爸見不到你,多難過,爺爺奶奶見不到你,多傷心?”


    “對不起。以後你們想見我,可以跟我媽媽申請一下。”


    兌三還在嘴硬,不希望媽媽把自己交接給爸爸。


    “不用理他,他說了不算。”淩桑尷尬地擺擺手,從包裏掏出一個文件袋。


    “這是孩子的出生證明和各種證件以及學籍證明,我都準備好了。


    如果你們要帶孩子迴崇海我不會阻攔。


    但無論法律怎麽向著你,作為他的媽媽,我都有權利去看望他,所以你不可以不讓他見我。”


    “這您放心。”


    對麵一個法務終於鬆了口氣,流程可算來到自己這一趴了。


    自信滿滿地把電腦轉一百八十度推給淩桑,“我們製定了一份撫養協議,您可以看一下,沒什麽問題簽下字。”


    協議很長,十幾頁,很全麵。


    大約所有對他們江家有利的部分,措詞都非常精準,淩桑不想看,不想跟他們摳字眼,頭疼。


    她微微皺眉又把電腦推迴去,平靜地迴道:


    “我隻需要你們同意隻要我想見孩子就讓我去見,就可以了。


    我會把孩子帶出來,不進江家,放心。”


    法務們又看向江璟灝,似乎在等這位大爺給出指示。


    大爺不負眾望點了點頭,他們趕緊攢在一起研究新的措詞。


    一旁的江璟灝頓了一下,接過淩桑遞來的文件袋。


    她真的考慮非常周密,到底策劃了多久?專門等這一天嗎?


    看到文件袋裏的東西,隨即小心翼翼翻閱起來。


    這些,可都是他錯過的兒子的成長印記啊!


    “照片我整理好隻有孩子沒有我的那部分,會給你複印一份,到時候寄給你們。”


    淩桑補充道,看上去非常配合。


    隻要她還能見到兒子,什麽都可以。


    “為什麽有這麽多醫院的病曆和單據?你怎麽照顧孩子的?”


    江璟灝看到很多兒童醫院的單子,一心急,忘了要在兒子麵前保持溫和的形象,暴戾質問道。


    “你不要激動,看完再發表意見可以嗎?別嚇到孩子!


    都給你看就是想證明孩子已經好了。


    出生的時候患有先天性血小板減少症,但是這不嚴重,所以好了,康複了。


    我沒有要把一個生病的孩子扔給你的意思。”


    兩個人都在誤會中不斷曲解著彼此的真正意圖,看得我上帝視角真著急!


    “為什麽會有這種病?”江璟灝心虛地看了眼兒子,發現孩子用手捂著耳朵表示不滿,趕緊收斂鋒芒。


    “因為沒錢啊,營養不夠唄!”施瑞故意翻了個白眼,是時候輪到他登場了!


    “告訴你,這些年沒我,你兒子早餓死了!


    還報複我醫院,沒跟你要感謝費是我施大善人看在孩子麵子上!”


    江璟灝竟然沒有發作!


    淩桑、施瑞、小姚心裏都長舒一口氣。


    早上三人開會的時候,就對「要不要帶孩子參會」這一議題進行了激烈的討論。


    最後權衡利弊,並根據淩桑對江璟灝隨時隨地可能發瘋的了解,還是決定帶著孩子。


    沒想到效果真的不錯。


    “兌兒啊,到時候隻要一說讓你離開你媽,你就嗷嗷哭,聽到沒有?”施瑞苦口婆心教導道。


    “他不是籌碼,不必這樣子師兄。


    隻要大家能心平氣和談就成功了一半。激怒他,沒好處。”淩桑否決。


    “我樂意當籌碼。”小兌三小大人似的緊緊抓住媽媽的手,像在傳遞能量,“而且我也有我的打算。”


    “哎呦我的好大兒,你個小屁孩兒能有什麽打算?


    還「打算」,詞兒倒是會的不少。”施瑞嗤笑道。


    “反正我不要跟媽媽分開。”


    淩桑蹲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細軟的頭發劃過掌心,像刺進掌紋中融進血液裏一樣依依不舍。


    孩子的世界總是天真的,可大人的世界卻醜陋陰暗、千瘡百孔。


    “你忘了媽媽告訴你,大人做錯事是要受懲罰的,這件事確實是媽媽不好。”


    “不好不代表做錯了,就像做題不會隻有一個方法通往答案一樣。”


    淩桑笑著捏捏小臉,無論什麽方法,都是要通往答案的。


    而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答案是唯一的——兌三隻能跟其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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