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軼迴到家後,整夜疲憊加上精神緊繃,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客廳傳來鍋碗瓢盆的煙火氣,她開門後看到聞琪正在廚房做紅燒魚。


    聞琪轉頭看到她,“九軼你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啦?”


    孟九軼搖頭笑,“我是被饞醒的。”


    “那快去洗個手,馬上準備開飯啦。”


    孟九軼去廚房洗碗筷,聞琪在切菜幾頭忙不過,鐵鍋裏紅燒魚都沸騰得冒泡,要濺出來了。


    一隻纖細的手緩緩摸向火勢調節旋鈕。


    聞琪嚇得魂飛魄散,“你別碰,我來——”


    話音未落,孟九軼已經將火關小了,納悶地看著她。


    聞琪目瞪口呆,“你...你..不是最怕這個...”


    孟九軼問:“你怎麽知道?”


    孟九軼是從來沒有和她說過,最初聞琪也信了她不愛用燃氣灶。但細節無處不在,比如聞琪每次開火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洗碗從不用熱水,煤氣灶點燃那瞬總會伴隨著她的僵硬。


    聞琪有些不好意思,“就...觀察出來的唄,我可是個優秀的銷售好不好。”


    孟九軼笑了,道:“我之前是怕,但我現在不怎麽怕了,你看——”


    她把手挨近灶台藍色的火焰,感受到溫度也沒有縮迴來,“...好像火也沒有那麽恐怖是不是?很多東西都是心魔在作怪。”


    紅彤彤的火焰照亮她巴掌大的臉,臉頰的碎發也漾著金光。


    聞琪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飯菜上桌,聞琪一個勁往她碗裏夾菜,孟九軼直唿夠啦夠啦。


    “這哪裏夠,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平時你都一頓沒一頓的,我現在的目標就是把你養胖。”


    她說完發現孟九軼正看著她,眼裏的光如同溫柔的嫩苗。


    “怎麽啦?”


    “就...”


    孟九軼低頭吃了口飯,輕聲,“突然覺得很幸福。”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知力了。


    歲歲走了她過得行屍走肉,莫如月的境況讓她心煩意亂,幹媽病情反複讓她整夜輾轉,後來被談嶼臣拿住把柄更是氣不順,時不時想起來就要憤憤捶牆。


    似乎每件事情都能成為她煩心的理由,而她忘了留意生活給她的快樂。


    聞琪笑著說她傻。


    洗完碗,孟九軼拿起手機,翻出了談嶼臣的微信。


    必備的聊天軟件於這個人而言可有可無,孟九軼和他待那麽多次,從沒看到他有那閑心和誰聊過天,有什麽事找對方一個電話甩過去,再不濟有人替他傳話。


    孟九軼盯著他的微信輕眨了下眼,她決定給自己減負了,恨和埋怨都太累。


    那晚的事情她沒有底氣去找他算賬,憤恨委屈是有的,但若真的捅開,鬧得更難堪的隻會是她而已。


    他們倆的世界雲泥之別,這輩子本該沒有半分交集,因為一場交易而重疊。


    以後如無意外,再不會碰到。


    孟九軼點開右上角,刪了他的微信。


    --


    晚上孟九軼去便利店買零食飲料,專挑聞琪喜歡的拿,聞琪出的飯錢孟九軼通常會用其他方式補償迴去。


    手機突然響起震動,孟九軼拿起一看,是汪茹打來的。


    她接在耳邊。


    “九軼啊,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組了個校友局,也想方設法聯係到高弦月把她請來了。”


    孟九軼道:“說說你了解到的具體情況。”


    “聚會上聽她的口風是既然迴國了,應該會在國內長期發展,後麵有考慮成立音樂培機構,不過她那麽有錢當個全職女兒也行啊。”


    汪茹道,“還有就是她父親似乎在高三那年去世的,這麽多年集團由她母親接手有每況愈下之勢。”


    孟九軼問:“她父親怎麽走的?”


    “這..她說是心髒衰竭。”


    心髒衰竭?孟九軼沒有答她。


    “對了我也按照你的要求拍了照片,已經給你發過來,那現在沒有我的事了吧。”


    汪茹還在惦記孟九軼拿代孕威脅她的事,這麽個把柄被她攥在手裏汪茹簡直成日難安。


    孟九軼點開照片,挨個往後滑,突然她目光在某張照片停下——同學聚會已經結束,奔馳專門來接她,替她開門的正是許衍之的管家。


    莊叔。


    上一迴是許衍之來接的她。


    孟九軼垂下眼睫,推著購物車去結賬。


    “高弦月和許家是什麽關係?”


    許氏集團的業務遍布全球,汪茹自然知道


    “你沒看最近的時政新聞嗎?”


    她話音剛落,孟九軼結賬時往報社區域瞥了眼,隨之愣了愣,抽了一份出來。


    上麵的標題加粗是超大號字體。


    【增資3500億!兩家強企“聯姻結親”的背後,到底是強強聯合,還是行資本吞並的野心。】


    於此同時汪茹道:“她母親和許氏集團的董事長許雲乾不日準備訂婚了,聽說她母親之前在董事會欺負得夠嗆,這下應該找到靠山。”


    如果靠紡織發家的高葉集團算是棵常青藤,那麽曆經好幾個世紀的許家便是參天大樹。


    兩個集團實力如此懸殊,以至於所有人都懷疑,許雲乾是否因為夕陽戀,老眼昏花。


    所以高弦月即將成為許衍之的繼妹?


    如果真的成功了,她的財富和社會地位將會取之不竭。


    孟九軼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的認知有偏差,她急於磋高弦月的銳氣,但從沒考慮過樂團本身而言於她可有可無。


    她這些行為太過小打小鬧了,對她沒有半分中傷。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砍掉她的家庭和社會地位,將她從現在的階層拽下來。


    孟九軼讓汪茹繼續跟高弦月聯係,汪茹心裏罵罵咧咧,嘴上還是笑著應是。


    電話剛掛斷,談升的十幾條信息就發了過來,要求見她一麵。


    昨晚訂婚宴過後,孟九軼逃跑去機場的路上,順便也給他甩了條類似分手的短信,誰曾想他整晚轟炸了幾百條過來。


    【小九,求求你讓我見你一麵好不好?】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才突然這麽對我,我不能接受我們就這樣分開。】


    【是因為我媽對嗎,我和你保證我一定可以解決!】


    【你出來見見我,哪裏都好,不然我會發瘋,我就隻有去孟宅找你了。】


    孟九軼一個頭兩個大,這個人怎麽說不通呢。


    他們這幾個月見過的麵,連十個指頭都數得過來,哪來時間去培養感情。


    孟九軼想和他說明白,文字編輯好正要發出去,手指卻頓住了。


    燈光掩映著她若有所思的臉。


    她想起談霓曾經說許衍之之前的那段感情,就是因為地位懸殊被許父強行阻止。


    想起那天午後,在瑞金公館撞見她和談升的許衍之,誤會她和談升愛而不能的許衍之,想起瑞金公館就是許氏旗下的花園酒店,而莊叔說許衍之最喜歡傍晚去那看書。


    因為草坪那棵樹就是他母親親手種植。


    一個習慣樂於助人,看到他人苦難伸以援手的人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性格嘛?


    他是孟九軼見過最具有紳士風度的人,一個人如果在愛和美滿裏長大,便會無形的饋贈給別人。


    許衍之就是那種人。


    而她這次注定要利用他了。


    孟九軼和談升約定明天下午在瑞金公館碰麵,同時匿名將消息發給了馮嵐。


    *


    “小九,我到底做錯什麽了?”


    屏風擋住的咖啡桌私密性還算牢靠,還沒坐下,談升就抓住孟九軼的手,“如果我哪裏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改,不要輕易說分手好不好?”


    才短短一天,談升就憔悴了好多,他把他們的未來想得好遠,而她已經宣判死刑了。


    “表哥,你先聽我說。”


    孟九軼突然覺得自己十惡不赦,她以後再也不招惹沒談過戀愛的男人了。


    單看談嶼臣那情史豐富打嘴炮到飛起的,再看眼前這個純情boy,她真的像做了天理不容的事。


    她掙開手,委婉道:“我們真的不合適。”


    “哪裏不合適你可以告訴我啊,如果你覺得國內讓你心裏壓力很大那我們就出國,以後我也可以永遠不迴來——”


    話音未落,對麵突然一杯水潑到孟九軼臉上,兩人抬頭看去,馮嵐盯著他們怒不可遏。


    “好啊孟九軼你個賤蹄子,居然敢勾引我兒子!”


    孟九軼抹掉臉上的水,垂眸委屈落淚,眼底卻平靜如斯。


    “你良心被狗吃了嗎,當初要不是我,你和你那狐狸精的媽早不知道死哪去了,你就是這麽恩將仇報的?”


    馮嵐氣得撲上來扇她耳光,談升立馬起身攔住。


    “媽你幹嘛呀?!”


    “你給我讓開,迴去我再找你算賬。”


    馮嵐在氣頭上,談升一個人根本攔不住,隻能護著孟九軼往後退不讓她受傷。


    煽不到馮嵐就抓著孟九軼胳膊拽頭發,反正不可能這麽放過她。


    周圍的人都紛紛看來,納悶這是抓小三的戲碼還是咋。


    “小姨你別這樣!”


    孟九軼垂眸落淚,被她逼得不斷往後踉蹌。


    突然身後撞上堵溫潤的牆,手臂隨著被拉了起來,她在淚眼模糊裏仰頭看去。


    高出整個頭的距離,許衍之正垂眸深深看著她,眼底如濃雲覆蓋。


    而由於被擋住了身後去路,孟九軼隻能閉著眼等著巴掌落下。


    想象中的疼痛卻沒來——許衍之截住馮嵐的手,語氣勻緩卻不容置疑。


    “談太太,這裏可不是你撒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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