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嶼臣做了個夢。


    夢裏他吃到顆愛不釋口的水蜜桃,晶瑩飽滿,薄粉的皮剝開,裏麵甜滋滋,水潤潤的。


    叫人恨不得一口吞了,卻又舍不得,細嚼慢咽,反複品嚐它的汁水。


    那果肉並非是七八月份的純甜,不僅能甜得讓人上天,嚼至深處某股酸澀滋味更叫人留連忘返,唇齒留香。


    讓人恨不得一直吃下去。


    然而一道雷將他劈醒了。


    他微掀眼皮,黑眸幽沉,悠悠轉醒。


    窗簾緊拉的臥室,門外一道金邊透過臥室門漏進來。


    他的視力恢複了。


    外邊有人在哭。


    談嶼臣稍用力偏了下脖子,輕微一動,後腦勺便傳來劇痛,地上摔著個金屬台燈炳。


    ——不難幻視剛剛有人拿著這個,用力砸了他腦袋。


    然而比這一切更值得他注目的,是床上淩亂的痕跡,近乎狼藉斑駁。


    抓痕,牙印,後背和肩膀輕微的刺痛,都無聲昭示著剛剛發生了什麽。


    談嶼臣額前頭發搭在眉眼上,帶著幾分濕潮氣,扯過浴巾搭在身上,隨意打了結,開門。


    哭聲瞬間清晰於耳,大廳裏幾乎半個沈家和談家的人都在,聽到動靜扭頭望來。


    男人神色散漫,冷淡的眉眼間透著股飽餐後的饜足,看得莫名讓人臉紅心跳。


    沈媛的哭聲在卡殼了一瞬後,頓時更大了。


    然而談嶼臣半個眼神都沒給,看到這麽多人在場也沒什麽任何反應,直接蹲到老太太跟前。


    “這麽晚怎麽還沒去睡,是不是張姨——”


    話沒說完,老太太直接用力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的清脆一聲響徹整個房間,所有人都懵了,老太太最疼的就是談嶼臣,從出生就在心尖尖上捧著,當年他母親出事知道不能怪他,哪怕白發人送黑發人,都沒忍心過分苛責他。


    如今卻當著這麽多人打他。


    大太太想勸些什麽,但看到老太太的臉色也不敢說話,馮嵐幸災樂禍得都快笑出來了,打得好。


    沈媛連忙站起來,話裏帶著哭音,“奶奶你別怪嶼臣,他隻是喝醉了,不是有意的。”


    談嶼臣被打得偏過了頭,半張臉都麻了。


    其他人敢這麽對他,隻怕還沒伸出手就被他給折了,可他隻是用舌頭頂了頂腮,又看迴去。


    “我一直是怎麽教你的,你外公怎麽教的,之前你在外麵那些事情我就當你是年少不懂事,以為你做事起碼有個分寸,可今晚...”


    老太太聲音都在抖,“你如果真的喜歡阿媛,就該尊重她愛護她,商定日子三媒六娉,而不是這麽草率的對待人家姑娘家,談家教你的禮義廉恥都喂到狗肚子裏去了!”


    老太太說完頭腦一陣發昏,本來就有高血壓,幾乎摔下來。


    張姨趕忙去接,談嶼臣已經將她扶到凳子上,依然蹲在她跟前,像是獅子折頸,漆黑的眼眸直直看向她。


    “對不起阿婆,是嶼臣錯了。”


    他妥協得如此快,沈家本以為會拿醉酒當借口,沈父沈母就是在等著他的妥協。


    “這件事情雖然不能全怪嶼臣,但小媛自小是我們捧在手掌心裏的,之前去國外連交朋友我們都得一一過問,她這麽些年自尊自愛,一顆心全在嶼臣身上。”


    “她外公在外待客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隻怕會氣出病來,剛才要不是消息封鎖得快,隻怕現在整個遊輪的人都傳的沸沸揚揚了。”


    沈媛埋頭隻哭。


    沈母也紅了眼眶,“這孩子最是死心眼,之前讓她放棄嶼臣嚐試去接觸其他的人,可她說什麽都不願意,勸得狠了就絕食,老太太我沈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個人姻緣我從來不強求,但今天這事你總得給她心疼心疼她吧。”


    話不用說得太明白,沈媛身上那些痕跡做不了假。


    房間裏的痕跡做不了假。


    他們就是在逼談家給個說法。


    談嶼臣未置一詞,眼皮滑落如同冰冷的利刃,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老太太深深看著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她知道自家孫子不可能喜歡沈媛,所以一直咬死沒應這門婚事。


    可現在....


    談嶼臣起身,將責任攬了過來。


    “沈叔,沈阿姨,這事是我做的不好。”


    他折頸下去,擦了擦沈媛臉上的淚,男人手指觸碰的那瞬,她往後縮了縮。


    可他依然在幫她抹,幽深的眼底如同旋渦一般,壓著幾許繾綣深情,勾了勾唇。


    “別哭了,再哭我會心疼的。”


    沈媛呆呆地望著他,渾然已經忘了不久前男人要掐死她。


    他的神色和動作都如此溫柔,叫人相信必定早已鍾情於她,沈媛心髒撲通撲通,臉頓時紅了。


    可若是她理智細看,保持警惕,或許就能發現——


    笑意從不曾及他眼底,裏麵是風雨欲來的陰沉。


    他說。


    “下個月挑個好日子,我們訂婚。”


    **


    太倒黴了。


    港口通往市區的泊油路,越往前走燈光越暗,空寂的長路隻有孟九軼一個人,手機燈光照不亮前行的路,倒是可以清晰照亮她眼裏的濕潤。


    遊輪如今於她是洪水猛獸,想到隻要談嶼臣在,多一分鍾她也待不去,哪怕冒著五六個小時走迴市區的痛苦和漫長,她也義無反顧下船。


    可每走一步渾身的骨頭仿佛要散架般,每一下都能清晰迴想起剛才談嶼臣對她做了什麽,那種隻能被迫接受的感覺愈發讓她難堪,此刻前路漆黑茫茫,更像是對她無情的嘲笑。


    孟九軼自問不是把這種事情看得很重的人,大不了就當被狗啃了一口。


    可為了做這個局,她幾乎是傷敵兩百自損一千,腿心傳來的酸痛,也成了她辛苦大半個月籌謀的諷刺。


    真的太倒黴了。


    如果平常遭遇這種事,她哪怕同歸於盡,也必定想盡辦法將對方挫骨揚灰,可如今是自食其果,再多恨也必須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


    找談嶼臣要說法嘛?隻怕結果是他將她挫骨揚灰吧。


    憤懣之下,一行清淚從孟九軼眼裏奪眶而出。


    她擦掉淚,用這種痛告訴自己,已經不止三次栽在談嶼臣手上了。


    身後有轎車路過,孟九軼背過身,趕忙借帽子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


    然而並未如期望的,車子快速地從她身邊溜過,而是停在她身側。


    孟九軼心中一緊,跟螃蟹似的往旁邊杵兩步,車子居然也跟著動了動。


    她根本不敢確認是誰,趕忙往前跑。


    車子緩緩跟上,車窗降下,男人溫潤的氣息伴隨著輕笑傳來。


    “孟九軼,你跑什麽?”


    孟九軼扭頭,詫異看去。


    勞斯萊斯大燈照亮的地方足夠廣,也就是在她迴頭那刻,許衍之足夠看見她眼底的濕潤。


    (上一張在sh,估計是過不了了,先跳過看這一章吧,晚安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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