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要我幫忙是何意?”


    待到三人都坐下,渝清湫這才具體詢問起葉筱的所說的是什麽意思,但話中更多的卻是好奇——她葉筱都做不到的事,怎會想到尋她來幫忙。


    她與葉筱年齡相仿,不論實力背景,葉筱都要在她之上,她能幫上什麽?


    等等……


    突然,渝清湫意識到了什麽,眼中有道精光閃過,若真要說有哪一點葉筱不如她的話,也就隻剩自己的神識修養了。


    而就在渝清湫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葉筱也終於是在此刻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向她大致說明了甄淺如今缺失記憶的情況。


    聞言,渝清湫恍然大悟,也總算明白了葉筱為何要找自己——因為這正是她最擅長的神識領域裏麵的一個子領域,若是想要解決此類問題,也非此領域之人不可。


    記憶是不被世人定義之物,也並非是單純地存在於人的大腦亦或者是身體的某一處,而是神經意誌的體現,無聲無形,玄而又玄,隻能由時間進行鐫刻,淌流在人的靈魂深處。


    其本質也不僅隻是你腦海中能迴想起過去的那般種種,而是作為曆史上發生過的每一件事,你造就它的同時,它也接納了你。


    哪怕時過境遷,事與願違,一切不再依舊,也無人將你的過去抹除,因為那是係縛在人靈魂深處的與世界的聯係,是灌輸在人肉體之中的生命本能,最為深刻。


    而那些意圖在這個造物主創造最偉大的宏圖中所進行的篡改之舉,無一都隻能以失敗告終——因為那早已不再屬於人的範疇。


    “你可曾自己嚐試過?”


    “嗯,我也曾試過,但…不行,我看不清楚,更觸碰不到。”


    “沒想到竟是連你也解不開。”


    渝清湫驚異道,有些不敢相信葉筱所說。若真是這般,事情多半沒那麽好解決……因為修士的神識本就要比凡人強出許多,一般不輕易出現異常。


    哪怕是記憶確實出現了部分缺失,一般的尋常手段也都能幫助恢複。隻是如今連葉筱都不能解決,便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有人在其中動了手腳!


    “嗯…我會盡力。”


    渝清湫突然就意識到了一件事——這將有可能會成為她至今要麵臨的最大挑戰,腦中的思緒在念及此處時,她便再不敢有半分鬆懈,靜心凝神,目光便得極盡專注。


    “甄公子,請你將手伸出來。”


    渝清湫端坐在甄淺的麵前,下一刻,周身漸漸開始有奇異的光芒顯現,銀光閃閃,好似帷幕畫卷的邊幅,使她看著不像是這世間的人,如夢幻一般虛無。


    聞言,甄淺也不再猶豫,幹脆利落地將手覆了上去,既然此行的目的便是為此,不管真相如何,他都願意麵對。


    當然,此時一旁的葉筱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心情不那麽好就是了,尤其是在看見甄淺不假思索地就將手搭搭上去時,明明清楚自己不該對此有所反應,她卻感覺自己的心還是跟著抽搐了一下。


    不過最終她還是忍了下來,畢竟現如今還是要以尋迴甄淺的記憶為重,至於其他的,她會在晚上找她的好淺兒統統補迴來!


    至於其他,若是她此前猜得沒錯,甄淺的記憶多半便是被人下了封印不會有錯,但若是那人在陣法方麵的造詣不深,說不定精通這一方麵的渝清湫有機會能徹底將其破解。


    可事與願違,就在渝清湫的動作剛開始沒多久,她便已經遇上了大麻煩!


    現在渝清湫完全可以確定,甄淺的記憶有大問題!而且絕非僅僅是被人下了封印這麽簡單,因為那封印根本就不止一道,甚至還是兩道完全不同的封印!


    若是讓她再猜,還有一種更糟的情況,便是那兩道封印極有可能還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這便意味著在甄淺生命當中的兩個不同節點,可能被覆蓋性地強行封印了兩次記憶。


    意識到這一點後,渝清湫不禁有些脊背發涼,心生寒意。


    ‘他過去到底經曆了什麽…竟要被加身付諸於兩道封印?’


    渝清湫心中隻覺得駭然,不敢想象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才會需要讓一個人去承受這種痛苦。


    不論是何種封印、不論是對人或對物、凡人或修士,長此以往,隻會是百害而無一利,更何況是於神識之上的兩道記憶封印。


    她作為獨修於這方麵的修士,便更清楚承受著這些的甄淺壓力會有多麽的重。


    一時間,渝清湫心中竟也是跟著生了些許的憤怒來,於情於理,這個忙,她都幫定了!


    渝清湫深吸一口氣,隨後輕聲開口,隻是那最後一個字,要被她咬得格外的緊,飽含懣憤!


    “破-虛-咒!”


    而隨著渝清湫話音落下,甄淺頓覺有一股如山唿海嘯般的力量猛然向他襲來,衝刷著他的靈魂,洗滌著那覆染其上的塵埃!


    那不由分說的狂躁在觸碰到他後,一邊像是要推搡著將他帶去到哪裏,一邊卻又像是忽略了他,徑直穿透而過,直衝向他的後方。


    似透過他的身體拉扯著他,讓他舉步維艱,不能再移動分毫。


    “怎麽…迴事?”


    恍惚間,甄淺覺得自己的頭似乎像是被什麽東西紮了一般,傳來一陣刺痛,而更惱人的是,那撩人的疼痛竟直往他的意識最深處鑽去,叫他一陣頭暈目眩。


    而等到他再清醒時,周圍的景象卻已徹底變了模樣——先前所見到的所有的人,所有的物,包括葉筱,渝清湫,以及周圍的一切,在這一刻竟都是離奇般地消失殆盡,有的隻是看不盡的虛無空白,像是置身於那天地未開的永恆之地,一無所有。


    可說到底,仍不是一無所有——恍惚間,在甄淺的身前,似莫名其妙地湧起了一陣暖風,自他衣角的間隙迂繞而過,發出了一陣陣沙沙的細響,聽起來倒像是一群孩子在自由地嬉鬧,不著曲調,也毫無規律。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這風盡是迎麵而來,然後負背而去。


    但這並沒有影響到什麽,甄淺此時仍不知道這裏究竟為何處,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迷茫於自己目前的處境。


    ‘莫不成是渝小姐的手筆?’


    甄淺心中思忖著,想要四處再看看。可下一秒,甄淺便忽地察覺到似有什麽人在瞬間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後。


    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他絕不會感覺錯,隻因過去的他被太多人注視過。


    對自己欲謀不軌的女人、審時度勢想從她這裏撈到好處的商人、亦或是葉筱,隻是被看著,他便知道自該作何反應。


    隻是這次,似要格外的不同,他不討厭被這樣看著,即使自己是背對著,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也沒關係。


    因為這道目光很溫柔,溫柔到令他心安、溫柔到可以令他放下所有戒備、溫柔到可以使他不用再擔心任何危險。


    於是,甄淺的心中便不可避免地萌生了一種強烈的渴望——他要迴頭看一眼,或者說,他必須要迴頭看一眼。


    至於會看到些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隻是此時此刻,他有這種感覺;某個藏在自己體內的黑色世界似乎第一次被破開了一道缺口,而後,就有光從外麵滲了進來,而正巧,他如今站在這裏,便幸運地被照亮了。


    可似乎是知道甄淺此刻心中所想,在他將要轉身之前率先開了口,想要阻止甄淺的此番舉動。


    ‘聽話,別迴頭,你要做的,隻是繼續向前走…’


    “什麽?”


    甄淺僅是猶豫了一瞬,下一秒便直接無視了提醒選擇了迴頭——無論如何,他要把話問清楚!


    可就在他迴頭將要看清此人的瞬間,視線卻是陡然變得模糊了起來,什麽也看不清了,像是蒙了一層霧。而緊隨其後的,便是一陣眩暈襲來,徹底抽走了他的力氣。


    然而哪怕身體已經倒下,甄淺卻仍是不甘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麽,隻是在那倔強的努力過後,終究是什麽也沒能抓住的徒勞無功,隻得無力地垂下,隨後,與自己那沉重的身體一同沉眠……


    清風拂過,揚起青絲許許,便算作是代替那人撫摸了甄淺沉眠的臉龐,訴說了那不能親自用雙手企及的溫柔。


    “對不起,我的孩子…對不起…”


    那人顫抖著開口說道,每一個字,每一次停頓,都似那撕心裂肺過後而不能的哭泣呐喊,埋藏了無窮的淒涼與苦楚。


    不過對甄淺來說,這遲來的後半句,他終究是沒機會再能聽到了。


    若是這世間盡剩下那苦果,便隻由我來咽下,來為你栽出一片新的果園,哪怕我化為養料,亦在所不惜。


    若是這塵世再無星光點點,便隻取我為燈芯,來為你照亮那前方的陌路,即使我終為枯朽,仍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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