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燈光將這對夫妻眼神中的黏膩暴露的淋漓盡致,那種旁人無法融入的結界感再一次襲來,餘優就沒想過向他們夫妻匯報工作會變成這麽為難的一件事。


    她隻能假咳一聲,暫時打斷了這對夫妻的眉目傳情,畢竟她就剩最後幾句話沒說完了。


    “紀太太。”她看向轉過來的林珎,“既然你已經準備跟你母親談一談,這場談話最好是盡快,你也知道,賭桌上的事沒有個準,你的繼父今天還是贏家,到了明天,後天、大後天,未必天天會是贏家。你的母親要早日作出決斷。”


    林珎點點頭,斂容正色道:“我明白。我明天去金古城找我媽談一談。另外...”


    說到一半,她又住了口,嘴角勉強牽出一絲笑意,“沒什麽了。”


    餘優其實想到了這未出口的話是關於什麽,畢竟自己剛才的交代裏,確實隱瞞了一些東西,不過既然林珎沒追著她問,想必也是料到這個話問誰更合適。


    她在告辭前把黃色牛皮紙袋的文件夾推至林珎麵前,“紀太太,這是調查得來的一些書麵資料,留給你參考。”


    確認夫妻倆沒什麽事要再交代,她立刻瀟灑地離開了。


    林珎認出這是早上就被餘優拿在手裏的文件袋,她猜對方一早過來就是要告訴自己這些消息,隻是因為一些意外被迫耽誤到了晚上。


    從文件袋裏被拿出來的一張借條複印件就在一旁,她剛才看過,忍不住又拿過看了起來。


    一張十分簡單卻也足夠明確的借條,不僅寫明了借款人和出借人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還寫明了借款時間、借款利息,還款時間,以及借款人簽名處,那三個她無比熟悉的字跡。


    她望著葉蕙心三個字怔怔出神,怎麽都不肯相信媽媽會簽這份借條。


    她知道因為哥哥的去世,媽媽對自己有怨恨,也說過恨不得讓自己去死的話,但她始終認為那是媽媽因為失去至親,消解內心絕望悲痛的一種方式,並不是真的讓她來填命。


    紀徐清見她一直盯著借條看,隻當她是沉浸在母親背棄的傷心裏,將人一把攬過,柔聲安慰道:“明天問清楚了再來傷心也不遲。”


    因這意外的動作,林珎的視線被迫從借條上轉移,她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前,聽著來自他胸腔內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別有一種安心意味。靜默片刻後,她從他懷裏起身看他,幽幽目光中滿是堅定:“徐清,我不信我媽會簽這個借條。”


    自己這位嶽母對女兒的冷淡怨恨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紀徐清自然也不例外,但他不著急反駁妻子,左手依舊虛虛摟在她後腰上,放緩了語氣問:“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嗎?”


    水亮的桃花眼略有微閃,林珎抿了抿唇,開口說話的語調中隱有落寞:“或許你會覺得是我一廂情願,但我就是知道,如果當年死的是我,而不是我哥哥,今時今日媽媽會用同樣的態度對待哥哥。”


    低沉的嗓音應了一聲“嗯。”,顯得極有耐心等待下文。


    從對紀徐清講訴哥哥有關哥哥的事開始,林珎已經逐漸對他卸下了心防,即便那一場被她定義成是交易。再加上這兩天經曆的種種,不知不覺中,她的心防堡壘變得越來越薄弱。


    在他幽深炙熱的注目下,她真正敞開了心扉,慢慢說道:“從小到大,媽媽對我和哥哥的愛都是一樣的,我很清楚媽媽有多愛我和哥哥。就是因為太愛了,所以哥哥去世以後,無法消解的痛苦讓家裏變得四分五裂,本該是媽媽依靠的爸爸離開了這個家,媽媽就像是一艘迷失在大海上的船,永遠靠不了岸。”


    她停了停,稍稍平複下心緒,繼續道:“媽媽無法麵對我,無法自處,恨我是指引媽媽尋找燈塔的信念,如果沒有對我的這股恨意,媽媽就會永遠迷失在海上。”


    她輕籲一口氣,淡淡的語氣說得十分篤定:“媽媽對我冷淡,不支持我學琴,任由我自生自滅,但媽媽不會真的推我入萬劫不複之地。因為我一旦想不開自尋短見,隻會讓陷入絕望的媽媽更無路可走。”


    沉溺仇恨不過是弱者沒有勇氣麵對生活的借口,至少他的妻子並沒有被仇恨絕望困住往前走的腳步,甚至承受了如此多的怨恨,依舊留有寬容。


    可紀徐清卻說不出這番反駁,因為他的妻子是如此真摯地相信著母親對她的愛,也因此他對這張借條忽然有了另一種想法,如果本人絕對不會簽這張借條,那麽上麵的簽名......


    他拿過電話,給餘優打了過去,“餘優,五千萬借條上的簽名和指紋有沒有做過鑒定?”


    接了電話的餘優對這個問題感到有些莫名奇妙,但還是認真迴複:“找了幾份文件做了簽名對比,沒正經做過筆跡和指紋的鑒定。”


    說完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不小的錯誤,自己太想當然地以為母女不和的前提下,葉蕙心會簽下這份借條,事實上,具備法律效力的借條前提是真實,如何確定真實,不是憑她對當時母女關係的考量,而是實實在在的筆跡鑒定和指紋鑒定。


    不等紀徐清主動提,額頭已經冒出冷汗的餘優立刻補上:“紀總,我馬上安排,明天12點以前會把鑒定結果發到你手上。”


    經這一提醒,林珎忽然想起一件事,因為激動不由提高了幾分音量:“我繼兄跟我炫耀過他爸爸以前有練書法的愛好,還很會模仿別人的字跡!”


    掛了電話的紀徐清把手機扔在一旁,一隻手撫上那一張泛著微紅的臉,四指自她耳後伸進她紮成馬尾的長卷發,拇指在她臉頰上徐徐撫揉,細膩柔滑的觸覺挑動了他壓抑許久的欲望,他定定地望著她,淡淡一笑,語氣溫柔又肯定:“珎珎,我信你。”


    一句話讓林珎心裏不由生出一股暖意,她很清楚自己這番話即便說得再真誠,在見過她們母女相處的人眼裏,也不過是她這個女兒不願意接受母親唾棄自己的理由,她沒想到紀徐清會真的站在她這一邊,信她所講的種種。他比她以為的還要包容。


    他含笑的雙眼幾度巡過她的嘴唇,林珎哪裏還會不明白,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被打斷的訴衷情此時沒有理由不繼續,隻是在開口之前,她想讓他一直渴望的雙唇得到一些滿足。


    他的手指似有魔力,幾番撫揉下,令她對已經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生出了害羞,他的眼神又似有感召,她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身體已經逐漸向他靠近。


    五千萬的借條被他看過以後放在他身旁,林珎在鎖定他嘴唇的時候無意間掃到上麵一行日期,心裏驀地察覺到不對勁。


    她沒有吻上紀徐清的唇,而是拿過借條又一次看了起來。


    這一次她並沒有看得很久,因為本該落在唇上的吻被錯過的紀徐清很快纏了上來,摟過她的腰,俯首在她耳邊輕喃:“怎麽了?”


    霎時清醒過來的林珎任由他若有似無地親吻著她的脖子,見他始終投入,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說話的語調已變得十分冷淡:“紀徐清,你是什麽時候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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