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現時,順天府衙的銅壺滴漏突然自鳴。當值衙役驚恐地發現,漏壺表麵浮現出林開元的五官輪廓。更恐怖的是庫房裏的刑部舊檔——所有懸案卷宗都新增了頁畫像:畫中捕頭正在晶化,落款時間是弘治十二年九月十六。


    打更人路過侍郎府舊址時,驚覺廢墟上矗立著嶄新的門樓。朱漆大門鑲嵌著七十二顆金絲楠木榫頭,每顆榫頭都雕成掙紮的人臉。門內走出個俊朗捕快,腰間雁翎刀鞘結著霜花,細看竟是晶粉凝成的冰淩。


    \"這位大人...\"打更人低頭避讓時,瞥見捕快後頸皮膚下隱現《魯班經》裏的\"脫卯紋\"——那是祖師爺嚴禁使用的邪術,需將活人關節煉成永生榫頭。


    梆子聲再響。戌時三刻的秋雨裏,新來的捕頭推開侍郎府大門。銅門環轉動時,某塊雀替閃過血光,木雕螭吻口中垂落半截綢帶——正是二十年前雷擊案裏消失的工部匠人束腰。


    府內遊廊的每根立柱都在唿吸。捕頭伸手欲撫欄板上的焦痕,指尖卻傳來心跳震顫。他猛然縮手,發現那些所謂雷擊紋路,實則是用《考工記》文字微雕的死亡預言:


    \"陰陽互根,生死同卯。凡觸此宅者,皆為魯班尺上寸。\"


    西廂突然傳來刨木聲。眾人追至工坊時,隻見墨鬥自行在梁上彈線,每道墨痕都滲出血珠。趙老三的殘影正在推刨子,木花飛濺處顯出一具棺材——棺蓋未幹的紅漆寫著今日日期。


    \"快看榫眼!\"某衙役嘶聲尖叫。地磚縫隙間冒出無數細木屑,在空中拚出順天府的輿圖。圖中標注的十六處民宅,門楣都帶著侍郎府特有的\"鬼工榫\"結構。


    子時的月光澆在棺槨上。捕頭突然聽懂刨木聲的韻律——那是將《律呂精義》譯成的木工口訣。當他摸向雁翎刀時,發現刀柄已與掌心長出木紋狀的血脈,每條木理都刻著曆代死者的生辰。


    晨鍾響起時,廢墟上又多了具晶化屍骸。路過的風水先生端詳著新宅的梁架,羅盤突然炸裂。他連滾帶爬逃離時,懷中《魯班書》無風翻到禁術篇——書頁間夾著片帶血的金箔,正是二十年前林開元推門時剮落的衣角。


    晨霧漫過金水河時,打更人發現懷中的《魯班書》重了三錢。翻開染血的書頁,夾著的金箔竟生出木紋——那根本不是金屬,而是用人筋炮製的\"肉榫\"。河麵飄來幾片帶雕花的指甲蓋,他認出是\"一木三榫\"的絕技,二十年前隨徐有貞被斬的魯班傳人,最擅此道。


    侍郎府新漆的門柱滲出鬆脂。晨起灑掃的仆役湊近嗅聞,卻被脂香勾了魂似的,抄起鑿子在梁上刻起榫眼。他刻的\"龍鳳榫\"漸漸顯出血槽,當最後一鑿落下時,整根橫梁突然收縮,將他的頭顱夾成完美的燕尾榫形狀。


    順天府尹查閱新呈的案卷時,驚覺朱批墨跡在變淡。他蘸墨欲補,筆尖卻落下晶粉。案牘上的\"弘治十二年\"字樣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成化二十三年\"的舊印——那正是林開元本該存在的年代。


    子夜梆聲裏,新捕頭的皂靴踏過東廂遊廊。青磚縫隙突然湧出木屑,拚成他童年故居的平麵圖。當他蹲身細看時,圖紙上的門窗竟自動重組,變成侍郎府的\"九宮棺槨局\"。最中央的天井位置,赫然標記著他母親難產時的生辰八字。


    \"大人!這刨刀會喝血!\"隨行衙役舉著把形製古怪的锛子,刃口殘留著熒光黏液。新捕頭接過工具的刹那,掌心被蝕出魯班尺的刻度——\"財、病、離、義\"四字中,\"病\"字正在滲出晶粉。


    他們逃至後廚時撞見駭人景象:十六口鐵鍋自行顛勺,翻炒著帶榫卯結構的指骨。灶王爺畫像的眼珠突然轉動,瞳仁裏映出林開元晶化的背影。某衙役崩潰地抓起菜刀劈向畫像,刀刃卻斬在二十年前某位廚娘懸梁的繩結上。


    寅時三刻,巡夜更夫聽見侍郎府傳來上梁歌。他透過門縫窺見數百個晶化人影正在立柱,那橫梁竟是用脊椎骨拚接的\"穿帶榫\"。當童謠唱到\"陰陽合卯\"時,府門突然洞開,飛出的上梁錢全是帶血槽的棺釘。


    晨光再臨,廢墟上新生宅院的滴水簷下,多了串精巧的魯班鎖。路過的匠人撿起端詳,發現鎖芯裏封著粒人眼狀的琥珀。當他對著日頭照看時,琥珀中的瞳孔突然收縮——那正是他昨夜夢見的推門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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